霍九郎不敢回头,他只是听从宋烺最后的命令,闭着眼睛,拼了命地向前跑。
风声呼啸而过,可落在他的耳中,却好像变成了身后穷追不舍的追兵。
宋烺引开那个女人后会发生什么?
霍九郎不敢回头,也不敢想。
宋烺是他现在唯一的倚靠,若是她也,她也...
思及此处,霍九郎本就痛楚难忍的腿脚再也难以支持,一阵酸软,跌倒在地。
粗粝的石块划破娇嫩的肌肤,鲜血直流。
霍九郎却罕见的忍住了泪水,只是红着眼睛,用手臂艰难地支撑着沉重的身体,狼狈又只着地向前爬去。
他不敢停下来,哪怕只是停下来一瞬,霍九郎也会不由自主地猜想那个可怕的结果。
如果宋烺也遭遇了不测,他该怎么办呢?他要怎么下山,怎么回家,怎么回到山下那间简陋寒酸的茅草屋。
霍九郎一怔,他忽然发现,自己竟已经在心底把那间四面漏风的茅屋和“家”划上了等号。
不知道爬了多久,霍九郎体力不支,倚靠着一块巨石,藏在阴影中,胸口起伏,剧烈地喘着粗气。
他无能为力,只能在心中把漫天神佛都求了个遍。
霍九郎双手合十,放于胸前,在心中虔诚祝祷。
“观音菩萨,无量天尊在上,你们一定得保佑宋烺平安无事...”
他闭着眼睛,喃喃自语,他不知道什么样乞求才算心诚,只好忍着口干舌燥,张合着裂口的嘴唇,一刻不停地念叨着。
宋烺悄无声息地站到他的身旁,扯过一片叶子擦了擦手,拍打着衣服上泥土,好奇地盯着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却始终喃喃自语的霍九郎看了一会。
宋烺看着他专心致志的模样,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霍九郎竟是一点都没感觉到。
宋烺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你在这念叨什么?中邪了?”
霍九郎被她吓了一跳,从咽喉深处发出一声短粗尖利的惊叫,像只受惊的小猫一样绷紧了脊背,向后倒去。
宋烺一把拽住他纤细的手肘,把他拉了回来。
霍九郎被她一把拉入怀中,被熟悉的体温紧紧包裹着,他再也按捺不住心底汹涌疯涨的惶恐与委屈,剔透的泪珠在刹那间便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顺着他的面颊连绵不绝地滚落,在他漂亮的脸上连出一道晶莹的水光。
霍九郎哽咽着:“你终于回来了。”
“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宋烺叹了口气,弹了弹他光滑饱满的脑门,没好气道:“就不能想我点好的吗?”
“我只是让你跑,又没说我应付不了她。”
霍九郎呆了呆,回忆着宋烺的话,发现好像却是如此。
他有些失落地问:“你让我跑这边,是不是嫌我会拖你后腿?”
宋烺直率点头,并且反问道:“难不成你还能帮我不成?”
霍九郎低下头,默不作声地抠着手指。
“对不起嘛...”
他就是很弱小,很可怜嘛。
霍九郎勾住宋烺的裤带,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后。宋烺实在看不过他那一副快要半身不遂的可怜模样,主动把他背在背上。
二人回到刚才的岔路口,宋烺丢在地上的竹篓还安然无恙,里面被捆住四肢的兔子还在活力四射地挣扎着。
宋烺让霍九郎背着竹篓,自己又背着霍九郎,一路摇摇晃晃地下山。
霍九郎望向宋烺走的路,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宋烺的脖子,害怕地问:“那个人还会追来吗?”
霍九郎看不见宋烺脸上诡异的笑容,只能听见她平静笃定的声音:“不会了。”
霍九郎松了一口气,满眼倾佩地看着宋烺:“她那么高,那么壮,你是怎么摆脱她的?”他拨弄着宋烺的长发,寻找着可能存在的伤口,“你没受伤吧?”
宋烺笑了笑:“我跑得快,绕了几圈把她甩开了。”
她轻轻握住霍九郎柔弱无骨的手:“放心吧,没受伤。”
一路平安无事,趴在宋烺肩上,霍九郎心中安宁,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危险,环着她的脖子,又忍不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绵长温热的呼吸均匀地扑撒在宋烺颈间,宋烺偏头看了霍九郎一眼。
又睡着了,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觉睡。
好在这次睡得比较安稳,没有在她背上大展身手。
宋烺默默计算着时间,在半路上寻了块平地,站在树荫下,静静等待着。
她没有等待太久,两道凄厉惊恐的尖叫,混在一处,响彻群山。宋烺歪着头,听出那是两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吼叫。
嘶吼声惊起林中飞鸟,血红的夕阳下,几只惊弓之鸟发出一连串的嘶鸣,仓皇逃命。
霍九郎也被这一声惊叫影响,揉着眼睛,疲倦地抬起头,用柔软的声音含含混混地问:“刚才那是什么声音?听着好吓人。”
宋烺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没什么,大概是什么畜生的叫声罢了,不用管它。”
霍九郎还没睡醒,呆呆愣愣的,自然是宋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点了点头:“哦。”
“什么畜生,叫的那么难听。”
宋烺脸上笑意不见:“所以它们是畜生呐。”
“兔子想怎么吃?”宋烺不动声色,悄然转移了话题。
虽然兔子十分可爱,但在咕咕作响的肚子面前,一切都是可以妥协的。
霍九郎果然被近在咫尺的美味夺去了全部的注意,抿着嘴唇纠结起来:“嗯...红烧、油焖、麻辣、酱卤...都很好吃!”
他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满眼期待地盯着宋烺圆润的后脑勺。
宋烺却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决定:“那就烤了吃吧!”
霍九郎撇起嘴,他就知道!宋烺肯定不是真心问他的!
回到茅屋,宋烺略过血腥的过程,直接把烤得滋滋冒油的兔肉端到霍九郎面前。
“吃吧。”
霍九郎挑出一条最肥美油润的后腿,小心撕下来递给宋烺,漂亮的眼睛眯成两弯明亮的月牙。
“今日多亏了你,你先吃!”
宋烺没有接,扭头为他倒水。
“吃啥补啥,你抓紧把四条腿都吃了吧。”
霍九郎执着地把香喷喷的兔腿递到宋烺嘴边。
“我吃不下呀,你快点吃了吧!”
命令的语气,蛮不讲理的态度,宋烺抬头瞥了霍九郎一眼,默不作声,张嘴把兔腿叼在嘴里,少爷还学会支使人了。
宋烺几口嚼完了多汁可口的兔肉,起身走到一边处理今日从山上采集来的药草。
霍九郎一边被烤兔肉烫得斯哈直响,一边动作不停,不一会就把小半只兔子吃进了肚。
宋烺百忙之中回头瞥他一眼,笑着问:“还觉得兔子可爱吗?”
霍九郎坚持己见:“可爱。”又及时补充:“更好吃!”
见宋烺忙着,霍九郎不好意思吃白食,笨手笨脚地收拾了满桌的狼藉,凑到宋烺身边凑热闹。
他拨弄着一株开着紫色花朵的药草,轻轻“咦”了一声。
“这是什么?我记得你没采过这个,怎么这会就多了这么一堆。”
霍九郎拿起一株草药,好奇地打量起来。
“这花好漂亮,可你怎么把根也拔出来了,你想在院子里中这种花吗?”
他掐下几朵娇嫩的花朵编成花环,在头上比划着:“你帮我看看,我戴这种紫色的花好看吗?”
宋烺只是抬眸,惊鸿一瞥,箭步上前,眼疾手快地拍掉霍九郎触摸草药根部的爪子。
“别碰。”
霍九郎不死心,执着地问:“不就是些花嘛,你不让我碰我不碰就是了,你凶我做什么?”
“你好歹告诉我这是什么,让我心服口服哇。”
他伸手指,拉住宋烺的裤腰:“求求你了,好不好?”
宋烺被他缠得不行,只得言简意赅道:“草乌。”
霍九郎没听过这种东西,书里没教过,父亲也没讲过,但还在霍九郎十分好学,忙不迭地虚心请教:“草乌头,是用来做什么的?”
宋烺却没理他,只是冷漠道:“你别碰就是了。”
又被敷衍了。
霍九郎不满地撅起了嘴,小脾气上来,语气就有些娇蛮。
“我非要碰怎么办?”
宋烺回头淡淡瞥他一眼,平静道:“非要碰我就把你扔到山上去。”
“那么多废话,抓紧睡觉去。”
十分有用的威胁,霍九郎马上就跑到床上,十分乖巧地闭眼装睡了。
土炕还是硬得和石头一样,霍九郎被硌得浑身难受,便偷偷摸摸睁开眼睛,瞧着一旁宋烺高大修长的身形。
他盯着宋烺忙忙碌碌的身形,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情真意切地叫宋烺。
“这么晚了,你也快点过来休息吧!”
你的胳膊胸口比土炕枕头舒服多了,快点过来让我枕一枕。
宋烺忙碌许久,现下确实也有些累了,便从善如流,采纳了霍九郎的建议。只是心中有些奇怪,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从山上死里逃生之后,霍九郎好像变得更娇气了,你瞧瞧现在,都敢命令她了!
真是岂有此理!
宋烺一边在心里这么想着,一边慢吞吞地挪到了炕上。
月色如银,漫过窗棂,散在屋内。
靠着宋烺的胸膛和胳膊,霍九郎照旧睡得又快又沉,看上去打雷也叫不醒。
夜色深沉,宋烺索性也闭上眼,享受一下一天之中难得的安宁。
她将将闭上眼睛,却听见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半夜三更,宋烺觉得能在这个时候狂敲别人家大门的估计也没不是好东西。
只是那焦急的敲门却好像永远不会停歇一般,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态势。
宋烺冷着脸眯起眼睛,啧一声起身。她将身上的被子推到霍九郎身上,跨过熟睡的霍九郎,赤脚走到门口,拔出了门闩。
银白月色下,一个清秀消瘦的男人哭得满脸泪水,见宋烺开门,急忙用手背匆忙抹去泪珠,哭哭啼啼,满眼悲戚地瞧着她。
他已经哭得没了力气,四肢酸软,手脚脱力,扑向宋烺,跪倒在她脚下。
“表妹!”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陈家表哥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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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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