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颖墨和石旭泽在实验室那栋楼的外面接到周裕。
他就抱着台电脑坐在台阶上,几个室友围着他站,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
周裕完全没有抬头,也没有给他们任何回应,只一个劲地埋首在电脑之中。
姚颖墨一看就明白他在做什么。
“小裕,暂停二十秒,上车再继续。”
姚颖墨没有阻止周裕的行动。
一是她知道他必须做点什么,让焦虑和愤怒有一个出口,不至于无助地留在体内空转,越转越大。
二是他的行动和她的想法契合,即便他没主动做,她也会请他行动。
周裕听见声音,手中动作定格,眼皮抬起,看见姚颖墨,又向右移,看见驾驶座上的石旭泽。
他没有多加犹豫,立刻抱着电脑起身向前,另一只手不停歇地持续单手操作。
他的室友担心他跌倒,一人一边轻轻搭手,另一个人在旁边提醒他有台阶,像是保镳和护法,费尽心思才将难搞的小少爷哄上车。
接到姚颖墨电话的那一位,在关上车门后朝着她做了个行礼的动作,“报告,任务完成!”
姚颖墨微笑应下,“谢谢你们,事情结束后我请你们吃饭。”
看着几人充满期待地离开,姚颖墨也拉开副驾车门上车。
石旭泽收回一直注意着外头的视线,捡起自己今天担任司机的身分,兢兢业业地踩下油门。
他现在能帮上最大的忙,就是尽速把他们两人带回工作室。那里有更多的人能够集思广益,也有更多台电脑和更顺畅的网路能够让周裕尽情发挥。
那绝对会是反黑的绝佳作战室。
石旭泽掌控着车速,姚颖墨看着窗外头脑风暴,周裕一刻不停地敲击键盘。
键盘跃动的声音突然停下,车内归于沉默。
周裕神色郁郁,语气沉重,“是他。”
推测在这一刻得到证实。
有些人的不择手段,是对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下最狠的手。
车外街景随着行驶向后流动,在这一刻有种电影般的虚假感,熟悉的城市却陌生的可以,隔着一道车窗,彷佛隔着次元。
下班回家的人面上一派轻松,车里的他们笑不出来。
姚颖墨不再往窗外看。
“不意外呢。”她轻声叹道。
石旭泽只能听个半懂,他保持安静,不问,也不发表意见,只是方向盘俐落一打,加重了脚下踩着油门的力道。
姚颖墨和周裕都没有注意到拔高的车速。
他们分别沉思着。
“得确认他真正的目的才行。”姚颖墨说。
这对周裕来说并不算太难,准确来说,当他确定幕后黑手的同时,也一并得知了后续计划。
他再次敲起键盘,“他已经联络好一些追热度的网红和小报,等网上舆论发酵到了一定程度,就会接受采访向大众哭诉你教唆我抛弃他。”
在重视孝道和伦理的社会中,这是一个很严重的指控,尤其姚颖墨是外人,这说法会导致社会大众认为她破坏了别人的家庭。
这是一个阴损的招数。
“但因为石……湖光的微博,目前舆论走向和状态他们预期的一片骂声不同,更多是观望,所以他们正在调整下一步的内容。”周裕说,“我们还有反击的时间。”
姚颖墨脸色难看地嗤笑一声,“他也好意思。”
如果只是扶养费的问题,那么这一次并不难解决,他们手上不少证据足以证明周父的失格,以及周裕的无辜。
当然,也可以说明姚颖墨是如何被牵扯进来,是如何被动。
姚颖墨理智地将状况分析完,转头从椅背和车身的缝隙中观察周裕的状态。
“澄清不难,要考虑的是我们要解释到什么程度,哪些内容要公开的取舍。小裕,你可以吗?”
就连石旭泽也能听明白姚颖墨在问些什么。
周裕不擅长和人互动,也不喜欢受到注目,在面对周遭的人已经如此,遑论是将**和痛苦摊在阳光下让大众检视、讨论。
习惯受到关注的名人都不见得能承受的了,更何况是周裕。
姚颖墨仔细地看着周裕,他的脸色苍白了几分,唇上血色尽失,肩膀微微颤抖着。
“没关系的,我们有很多帮手,可以再想想其他办法。”姚颖墨说得非常轻。
周裕抬眸,“我可以的。”
姚颖墨微怔,周裕的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坚毅,令她无法控制地心慌。因为那是一种破釜沉舟慷慨就义的表情,他做出了一个需要莫大决心的决定。
而那个决定,恐怕比姚颖墨预期的更大、更疯狂。
“不要勉强自己。”姚颖墨小心翼翼地开口。
周裕显然不打算改变主意。
“他懂我。他知道我害怕,所以选择用这样的方式逼迫我,他也知道这样能够逼迫你为了我让步。可我不想影响你。同样地,我也懂他。假如我们透过律师、警察私下解决,他只会觉得自己受到威胁,然后不顾一切地爆发。更何况,除了他,还有那些网红和小报,他们都是嗜血的,即便我们解决了他,他们也依然会把准备好的内容抛出来。”
周裕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地吁出来,“但只要我们主动出来说明,就能掌握解释权,到时候他们再把手上的东西发出来,也没人会相信了。”
周裕一长串话条理分明,冷静非常。
恰恰因为他太过冷静,姚颖墨的担忧不减反增。
“你确定吗?这不是小事。”
“我……怕,很怕。”周裕颤声说,“但我不能怕。”
姚颖墨转回来,目视前方,“我再想想吧,总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的。”
“不用,这篇微博我来发。”
姚颖墨大惊失色。
拿出手机一看,周裕已经发了篇长微博,并因着他室友和同学的转发,在发出去不过数秒之间,就和石旭泽出来认领机场行程的那篇微博一起挂在热搜最顶端。
姚颖墨想让他删掉都来不及。
“周裕!你太冲动了。”姚颖墨厉声骂道。
这是她第一次对周裕摆出严厉的态度,也是她第一次对他大声。
周父想要鱼死网破,周裕竟就真的和他鱼死网破。
要知道,他们要牵挂的人事物数量差距可是非常大的。
只是发出去的内容已经造成影响,姚颖墨现在只能思考该如何最大程度地降低后座力。
手机上方跳出黎以澄的来电通知。
姚颖墨立刻接起,“我知道,我没拦住。对,我等下就发文。”
石旭泽忽然清了清嗓子,“等等,我们快到了,要不,到了再发吧?”
被这么一打岔,姚颖墨堆积到一个高度的情绪断掉,迅速泄气回落。
意识到自己刚才也濒临失去冷静,姚颖墨接下了石旭泽的好意,看向出现在面前的路牌,“这么快?”
快到了并不只是石旭泽打岔的借口,是真的快到了。
感觉上只花了平时一半左右的时间。
姚颖墨不赞同地面向驾驶座上的人。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石旭泽究竟开得多快?
石旭泽干笑两声,“我担心嘛。”
他是出于纯粹的好意,态度又软,姚颖墨顿了顿,最后只干巴巴地念叨一句,“谢谢,但还是要注意安全。”
石旭泽拍着胸打包票,“我知道,不会让你们在我车上出事的。”
工作室里,上回处理石旭泽上热搜的成员齐聚一堂,不少人已经不停歇地在网上奋战。
“你们来了。”常姐迎上来,“现在舆论已经偏向我们这边,就差兆禾老师您自己的发言了。”
姚颖墨叹了口气,打开微博,“我现在就发。”
【兆禾的墨水铺v:@周裕是我拉拔长大的弟弟,他已经说了很多,我就不多赘述来龙去脉,请大家和我一样爱护他。此外,也谢谢 @湖光v ,能和你成为邻居,是我的幸运。】
周裕的微博把整个故事都讲得清清楚楚,站在他自己的角度描述他一个人如何与奶奶相依为命,又如何在火灾之中被挽救性命,接着与姚颖墨姐弟相称成为家人,当然,也没有忘记提及周父就是纵火凶手一事。
微博里还附上了当时的判决书,引发网上一片义愤填膺。
「天啊,小哥哥好惨,这什么人渣父亲。」
「兆禾老师一家都是大好人,骂老师的人都去罚跪反省。」
「所以,小哥哥是湖光老师的小舅子吗?」
「可是这件事情,没有必要把小哥哥父亲的事也拿出来说吧?明明只需要解释一下是姐弟就可以了,是不是有故意卖惨的嫌疑啊。」
「还有一种可能,会不会谣言背后的凶手就是那个垃圾父亲,所以兆禾老师和弟弟才要先发制人。」
「我觉得很有可能,毕竟这种事情一般都不会想要人尽皆知的,只怕是不得不说吧。」
「越听大家分析,越觉得恐怖了,兆禾老师面对的竟然就是这样的事情吗,她是怎么在这种生活里,还能写出那么多治愈人的文字的?」
「或许她也是在透过写文治愈自己吧。」
「我比较俗气,已经下单全套兆禾老师的实体书了,小哥哥要好好长大,兆禾老师也要好好活着啊。」
除了受到周裕触动的网友,也不乏质疑的声音。这也是姚颖墨担心的,周父的后招还没出,周裕一下子全说出来,总会让人觉得说得太多了。
等姚颖墨的博文一出,整个风向才彻底扭转。
也多亏了姚颖墨平时形象好,相信谣言的人本就不算多,这次落后半天的澄清才能发挥良好作用。
平铺直叙的真实经历带来的震撼远比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更令人动容。
工作室里几个年纪比较小的成员,情绪激动沈不住气,忍不住上前向周裕表达关心。
相较于得知消息时的气愤,此刻,周裕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周遭热情的人太多,他很慌。
姚颖墨注意到他的局促,唇角溢出浅笑。
石旭泽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可当姚颖墨望进他的眼眸,却见到半分笑意。
他的目光如水,深沉而温柔。
姚颖墨仓皇地移开视线,手脚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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