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
沈息魄翻身而起,看见了一群气喘吁吁的孩童,数目不多不少,正正好有五个。
显然,他们并未按照沈息魄之前交代的那般,将年岁最小的十四送走,反倒是将他,带回了自己的眼前。
为首的女子,并非顽固不化之人,倘若想要追随自己,应当不会违背他的指令才是。
想必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们如此惊慌失措,急不可耐地便在夜间,闯了进来。
“公子!”为首的女子,顺了顺气,“今夜,我们本打算将十四,送到山下的村落,但在下山的途中,因为夜色太黑,再加之数日前的那场‘地裂’,让地势变化极大,抱着十四的三妹,不慎摔了一跤,怀中的十四,也骨碌碌地滚入了坡道旁的山林。”
“我们登时吓坏了,提着纸糊的灯笼,好一番寻找,方才找到了昏倒在林中的十四。”
“但不知为何,林中竟竖着一把铁剑,而十四不偏不倚,便跌至了那把铁剑之上,还被铁剑贯穿了心窝。”
“见状,我们都情不自禁地傻了眼,以为十四此番已是必死无疑,令十四脱手的三妹,更是自责得几欲以死谢罪。”
“但**着胆子,走到了十四的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十四竟然并未断气。”
“更有甚者——”
“我们举着灯笼一瞧,发现十四被铁剑贯穿之处,居然半点血迹都无。”
“许是被光亮晃了眼,十四睁开了眼睛,我们正想问他,感觉如何,便见他低头瞧着了插在胸口的剑。”
“随即,他竟是一伸手,直接将那把剑,拔出来了。”
“刹那间,我们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气,但片刻之后,我们发现眼前,并无血花飞溅,十四也好端端地看着我们,脸上并未有一丝一毫的痛楚之色。”
“倘若是在您尚未出手,将他脑中之物取出之前,此事,倒也算不得稀奇。”
“毕竟,丹炉都炼不化他,小小的一柄铁剑,自是不在话下。”
“但今夕不同往日,十四理应不再是‘金刚不坏之身’,但他仍然毫发无伤地活了下来。”
“我们感到惊奇不已,一番询问之后,才知晓跌落而下的十四,竟只是睡着了,而非昏过去了。”
“极端的纳罕之下,我们冒昧决定,暂时不将他送走了,而是将他带回,让您再瞧上一瞧。”
女子缓缓地道出了他们方才的经历。
“对了——”她复又朝着后方,伸了伸手,一把铁剑便从男童十七的手中,递了过来,“公子,这便是那把剑,我瞧着,有些像陨丹门外门弟子的佩剑,但我并无十足的把握。”
“正是陨丹门外门弟子的佩剑。”不过匆匆撇了一眼,沈息魄便咳了一声,认定了女子的猜测。
对方拿在手中的这把剑,不仅是陨丹门外门弟子的佩剑,还赫然就是他杀了周德远和唐师姐的当日,在林中撂下的那一把。
什么狗屁缘分!
沈息魄哭笑不得地想道。
“真是一群歹人!”女子却不由得忿忿了起来,“死了还不安生,险些害死了十四!”
“将十四带到近前。”沈息魄又咳了一声,“让我瞧瞧。”
“嗯。”女子先是低低地唤了一声三妹,让她将怀中酣睡的十四带来,然后又有些担忧地望向了沈息魄,“公子,我听你一直咳嗽,是否是身上的伤,还未好透?需不需要再在此处,静养几日?”
“……不必。”沈息魄颇为罕见地噎了一瞬,“伤早已好全了,咳嗽……不过是因为,猝然起夜,还不适应罢了。”
“公子,对不住。”女子顿时满脸歉意道,“事出突然,我们只能造次打扰,还望你不要怪罪。”
“无妨。”沈息魄摆了摆手,“我先看看十四吧。”
语罢,他便用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了十四,神色严肃,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见状,其他几名孩童,登时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沈息魄再度开口。
但静静地等待了片晌,沈息魄仅仅是伸出了一根手指,朝着十四的手背,轻轻地划了一下。
下一刻,鲜血便涌了出来。
“你……”
抱着十四的女童,甫一张口,便被为首的女子,摇着头打断了,示意她噤声。
须臾,又是一道灵光闪过,十四的伤处,便愈合了。
由于过于迅速,十四竟然没有苏醒过来。
“我暂时看不出他身上的异样。”少顷,沈息魄蹙着眉头说道,“大抵是幼年食稚兽,在他的脑中,停留了太久,引致了某种异变。”
“是吗?”女子忧心忡忡道。
“待过些时日再看吧。”沈息魄将手收了回来,“对他来说,左右是好的变化,不必太过忧虑。”
“好。”女子乖乖地点了点头,“等等——”
“过些时日?”
她喜出望外地看向沈息魄。
“公子,您这是愿意,让十四留下了?”
“嗯。”沈息魄淡淡道,“把他留在身边,我也好随时看着。”
“多谢公子。”
一群孩童,齐齐地拜了下去。
“不必谢我,要谢,便谢他命大吧。”沈息魄浅笑道,“既是要追随于我,你们不须再用数字,称呼彼此,且告诉我你们的名姓吧。”
“是。”女子率先张口说道,“公子,我叫金风。”
“金风?”沈息魄挑眉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公子,你在说什么?”女子却是疑惑道,“我听不懂,我的名姓……是我娘起的,我并不知晓其中意味。”
“无事。”
“我叫任虎!”排行十七的胆大男童抢着说道,“别人都叫我虎子,你们也可以这么喊我!公子,我已经七岁了!”
“嗯。”
“公子,我的名姓不值一提,你们……便叫我小翠吧。”排行第三的女童低声说道,“我比虎子大一岁,今年已是八岁了。”
“好。”沈息魄颔首道,“你呢?”
他望向那名始终沉默不语的孩童。
相处至今,他尚未知晓,对方在一众孩童之中,排行老几,也从未听过,对方的声音。
从面貌来看,他应该跟任虎和小翠一般大,只是气质略显阴沉,也不知是不合群,还是性情使然。
“……我叫曲中意。”
良久,对方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量说道。
“曲中意?”沈息魄的眸光之中,闪过一丝玩味,“好名字。”
但对方并未接他的话茬,仅仅是将头埋下,不发一语。
“公子,还请不要见怪,廿六向来不善言辞,但他的心肠极好,该帮的忙,绝不会含糊。”金风出来解围道,“对了,若是没记错,他如今应当是九岁,比我小两岁。”
“廿六?”闻言,沈息魄却略显讶异。
迄今为止,他好像还是第一次听见二十以后的数字。
但对方的年岁,明明已经算不得小,却排得如此靠后,似乎有些不合情理。
“廿……曲中意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原本已被选为了祭童,但两位炉长老一见,便嫌他年岁太大,直接将他,扔进了暗室,这才成为了杂役。”似是看出了沈息魄心中所想,金风出言解释道,“他才将将来了五月,是以,才有幸躲过了一劫,未被投入炉中。”
“原来如此。”沈息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今日的时辰,已经不早了,你们且各自回去歇息吧,明日辰时,我们便离开此地。”
“好。”
一众孩童尽皆退去。
“牛皮糖。”待屋中只剩下他一人,沈息魄开口唤道,“那孩子身上的异样,可是跟你有关?”
“啾,啾啾,啾啾啾!”娘,我不知道,我先前一直在沉睡,醒来便看见娘了!
“我知晓了。”
沈息魄敛下眉眼。
翌日。
天公作美,他们在离去之日,终于迎来了一个万里无云的晴天。
“走吧。”
沈息魄率先踏出了山门。
那块刻印着“陨丹门”三字的巨石,早已在剧烈的“地动”之中,碎得四分五裂。
至于其上的字眼,自然也被分割得七零八落,压根儿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怪不得,这座山没有名字……”
立在山头的沈息魄,不由得想起了当初的他,开口向周德远问出的问题。
如今,时光境迁,许多古怪之处,都已迎刃而解。
“公子。”小翠挠了挠头,“你说,食稚兽死了那么多日,我们又一直住在它的尸体之上,为何不臭呢?”
“异兽死而不腐。”沈息魄从容回道,“便是待你我,都化作了一抔黄土,它的尸首,也不会散发一丝一毫的臭气。”
“真厉害啊。”小翠忍不住艳羡道,“不愧是异兽,死后还能有那么大的能耐。”
“死后能耐大有何用?”沈息魄却是不以为然道,“真正能耐大的人,定不会让自己身死道消。”
“公子说的是。”
“死前臭气熏天,死后倒是不臭了。”金风感慨万分道,“只愿它能够安息吧。”
安息?
它的孩子,已经认贼作“娘”,它怕是安息不得了。
闻言,沈息魄默默在心底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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