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水从床上起来,趿拉着拖鞋,下去把窗帘拉开,看了眼时间,已经日上三竿了。
这一觉睡的确实有些长。
牧水伸了个懒腰,习惯性地看眼手机,发现有三条未读消息,发送时间是一个小时以前,是贺时彰发来的。
牧水拿着手机的手明显僵了一下,但还是点开了信息界面。
“在?”
“还没起床?”
“你小子,死床上啦?我知道你平安出来了,看见速回!”
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语气。
牧水盯着那三条信息看了许久,才斟酌着回了个“?”。
对面立刻像触发了什么指令一样,信息倒豆子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蹦,呛人的垃圾话占了多数。
吵到眼睛了,牧水面无表情地挪开自己的眼睛。
直到信息轰炸完毕,他才重新看向屏幕。
浏览过那些信息,总结出来就是一句话:“你小子死定了,敢把我直接丢下自己涉险,等着我找上门来收拾你吧!”
牧水无语地抬头四十五度望天,心里的不安被这一打岔全给搅和没了。
没一会儿,贺时彰中气十足的身影出现在门外,牧水严重怀疑这人一直在自己家楼下守着。
侯在门口的牧水把门打开。
两人面面相觑,俱是不自在地同时撇开了视线。
“进来说吧。”牧水说着,给贺时彰拿了双拖鞋出来。
贺时彰换上拖鞋,在网上叭叭个不停的他现在反而有些说不出话。
他跟着牧水在沙发上坐下,见他作势要给自己倒一杯热茶,连忙制止:“停手!我不要这个,天气回暖了,没人想喝热茶啊。”
牧水停住动作,无所谓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抿了一口:“我家没有冰饮……还有,我喜欢喝热茶。”
贺时彰忍不住回嘴:“你又不是人。”
话说完,他才意识到这样说似乎有些不太妥当,心里当即忐忑起来。
牧水“嗯”了一声,看着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但实际上心里也在打鼓。
贺时彰在的地方绝不会冷场,这家伙一向很会找话聊。
为了岔开他自己刚刚说的“人“这个话题,他非常丝滑地把话题过渡到其他方面,开始吐槽最近的蔬菜市价。
什么大葱,白菜,黄瓜……都可以给你说上来,甚至还能把最近的行情分析得头头是道。
这家伙当个警察真是屈才了,牧水想。
贺时彰说了好一会儿似乎才想起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止住话头,牧水也放下了水杯。
两人对视两秒,贺时彰才叹了口气:“唉,牧水,说实在的,你有自己的迷茫没什么,但你当时怎么能就这么抛下我自己涉险?”
“本来感觉还好,最多是世界观被重塑了。但是我很难不去想自己和你之间的差距,我到底是差劲成什么样才会在生死关头还给自己的兄弟添麻烦?”
“我们认识十年,十年,几乎有我年纪的一半儿了,但是一想到你不是人类,不知道活了多少岁,这十年或许对你来说不值一提……你以后可能还会遇到许多我帮不上忙,甚至连知都不知道的危险……我……”
贺时彰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
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牧水把茶杯握在手里:“那么,先让我向你坦白我。贺时彰,我是来自海洋的箱水母,三十年前随监护人上岸,十年后开始自己在人类社会独立生活,五年后交到了第一个人类朋友,那就是你。”
“至于危险的话,现在的我实力还行,没那么容易出事,对我有点信心?”牧水难得用略微俏皮的语气说,“很高兴认识你,贺时彰。”
牧水放下茶杯,向贺时彰伸出手。
“啊……”贺时彰愣了一下神,忽然想到他们最初见面的时候。
当时自己看见被混混堵在墙角的牧水,脑子一热就上去帮忙。
那群混混已经成了年,贺时彰个头都比不上他们,再能干,一挑几的下场也只有被打的份儿。
他还记得自己吸引了火力被围着打的时候,角落里面无表情的清瘦男生举起了拳头。
这下轮到那些混混求饶了。
事情解决完,男生走到他跟前,向他伸出手:“你好,我叫牧水,我想……认识一下你。”
贺时彰脸上青了一块,露出一个傻气的笑容,用力的回握住对方的手:“好兄弟!我叫贺时彰!很高兴认识你!”
如今贺时彰再次看着牧水向自己伸出手,他没有经过思考,还是像原来那样一把握住。
他撇了一下嘴,眼底的郁气却散了不少:“之前那种事,下不为例啊……就算你很牛也不行!”
牧水松了一口气。
贺时彰随即又说:“但是我还没有原谅你!控制我的事!”
牧水明显僵了一下,一时间有些无措。
“除非……你做一件事。”
牧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贺时彰。
贺时彰看着牧水搓了搓手。
牧水一看他这个动作就顿感不妙,这家伙每次对一些奇怪的东西跃跃欲试的时候,都会做这样猥琐的习惯性动作。
下一刻,牧水就见贺时彰笑嘻嘻地说:“那个,那天你变身的时候我没看到,你再变一个给我看看呗?”
“?”
牧水脸上的无语几乎要化为实质。
说实话,论不搭调,贺时彰绝对是个中翘楚。
牧水用诡异的眼神看着贺时彰,见他没有放弃这个想法的意思,自暴自弃地道:“随你。”
说着,他开始向半妖状态转变。
一切完成后,他顶着那对银色的眼睛看向贺时彰,看见了他夸张地张成“o”形的嘴巴。
牧水:“……”
智障……他在信里默默地给犯二的贺时彰翻了个大白眼。
贺时彰对牧水无风自动的飘飘长发感兴趣极了,甚至想上手摸。
牧水躲开了他伸来的爪子,警告:“有毒,我劝你珍爱生命。”
贺时彰只好收回手,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如丧考妣:“呜呜呜……我的梦中情发……浓密,顺滑,不分叉……呜呜呜。”
牧水听着他鬼哭狼嚎似的假哭声,把目光悄悄移向贺时彰的头顶。
嗯,确实比以前少了很多。
贺时彰超乎寻常的危机意识让他注意到了牧水的小动作,为了挽回自己的尊严,他哇呀呀地冲过去要制裁牧水。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这场闹剧最终以贺时彰被丢出牧水家门结束。
贺时彰临走时,牧水叫住他:“你们那里可不可以帮忙留意一下之前我带走的那个小女孩的下落,她自己跑掉了,我不太放心。”
得到贺时彰的保证后,牧水才心满意足地让他走了。
自贺时彰来拜访开始,牧水很是过了几天清闲安稳的日子。
抽屉里云妖核心的状况隐隐有向好的地方发展,虽然还没有在底拉里面找到相关的资料,但总算让人有了那么一点盼头。
一天清早,燕子轻快的鸣叫透过晨雾。
牧水走在墓园中,找到了属于灯塔的那一块墓碑。
昨夜才下过雨,皮肤暴露在尚且带着湿意的空气中,微凉。
牧水抱着几支绣球花。
灯塔一直很喜欢绣球,喜欢它们微小的花朵凝聚成的丰满形体,更喜欢它们花色的无限可能性。
他偏爱蓝色绣球,但在培养绣球时从不会刻意地影响它们的颜色。
既然它们拥有自己选择花色的权力,为什么要干涉它们呢?这是灯塔所认为的。
时至今日,牧水看到绣球,也总还能想到那道悉心侍候绣球的温柔身影。
牧水来到灯塔墓前,不意外地看到了一小束有些发蔫的白百合——显然是那个叫程于渊的人类留下的。
牧水随意地拂开那束百合,坐在墓碑前。
墓碑上没有灯塔的相片,灯塔不是那么喜欢人类带来的现代工具。
比起照相,他更喜欢花花,但也很少画自己。
以至于现在,在他离去二十多年后,那些温柔地音容笑貌,仿佛被时光加工成了岁月中的剪影,不真切了起来。
牧水把绣球放在碑前,开玩笑地说:“我每次都给你带蓝绣球,你会不会腻啊?下次给你粉的,或者绿的?”
……
没有人回答,空气中只有偶尔几声鸟鸣,让这个并不晴朗的晨日显得更加寂静。
牧水靠在墓碑上,那双灰色的眼睛随意地望着天空,和那些低落的阴云一般色彩。
清晨浓重的露意缓慢地弥散,牧水坐了许久,才站起身来:“你在海洋里留的那一堆烂摊子我还是先帮你受着,我除了那么多力,你可要好好补偿我……”
牧水头也不回地走了两步,又转过身说:“下次给你带粉绣球。”
灯塔的墓碑依旧孤零零地伫立着,沉默着,没有任何回应。
牧水觉得鼻子有些酸,揉了揉眼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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