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死亡。
骆玉欣接受不了程洺会死。
程洺是一个健康,乐观,活生生的人。
她在门口送别了宁藏雪,然后带着苦恼地看向骆玉欣,瘦到几乎只剩骨头的左手拿起黄符纸,声音依旧温柔。
“我还没喝过这个,万一苦的话愿意分我点巧克力吗?”
老天爷,凭什么程洺会死?
不到万分之一的可能,为什么会让程洺成为这个百分百?
骆玉欣嫌弃地接过符纸,但又小心地放回桌上,还拿纸巾盒压住防止被没由头的风吹落。
“禁食。”骆玉欣强行笑,动人的五官这个时候不太好看,“你总是不听医嘱。”
程洺倒是无所谓,带着骆玉欣往卧室走,“他说饮下符水后禁食,我们去搓一顿吧!”
晚饭后散步在河边,附近有很多家庭,她们从嬉闹旁走过,奔跑的孩子忍不住回头打量这个穿的格外多的姐姐。
生病消耗了程洺过多的生气,让她比一般人更加怕冷,提前进入夏天的日子依然穿着两件套甚至三件套,和站在一旁穿着飘扬长裙的骆玉欣相比,程洺就像一只企鹅,一个格格不如的人。
黄昏的光辉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生命。
生命就像阳光离开水面一样结束。
程洺死了,但不是完全的死亡。
骆玉欣请了一天假,和程洺出门,两个人在花鸟街的角落寻找到了白色的菊花来庆祝程洺的忌日,或者说程洺的另一个生日。
她们换了窗帘,米白色的亚麻窗帘换成遮光好的黑色绒布,只是一层纱窗她们没有拆下,在这短暂的一周享受了阳光。
宁藏雪再次登门的时候,骆玉欣在小区门口接他,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慌张和希冀就直接写在脸上。
“她现在怎么样了?”
电梯里,骆玉欣忍不住先发问。
宁藏雪点头,“死了,只是因为符纸还吊着她。”
骆玉欣沉默了一下,马上接着问,“那现在要做什么?”
电梯抵达,提示的声音像铃铛一样响了一下。
“她要把自己做成一件衣服,肯定要把她的皮完整留下来。”
空气寂静,玄关口,宁藏雪一眼就能看到沙发上的程洺。
她靠在沙发上,努力想侧过头看回家的骆玉欣,却只颤抖了一下,勉强只能挤出一个笑。
“欢迎。”
宁藏雪已经许久没有“接单”,全然忘记了让一个普通的女生见到这样一面有多吓人。
甚至,残忍。
程洺的内脏化成水,快速消瘦的身体像泄了气的气球,看起来比病床上的那个人还要憔悴。
这就是她选择的人生。
宁藏雪颔首,仔细为程洺检查身体。
差不多了,只差最后通风晾晒,皮肉分离之后就可以轻松制作成物。
如此,他今天来只要做一件事情。
“我之后要做的事情,你要是害怕可以先离开。”
听宁藏雪冷静的声音,骆玉欣的心一下子落在地上,坚持要陪在程洺的身边。
“我怎么还会害怕呢。”
她无奈地说,这几天程洺一步一步变成这样,她无措,但从来没想过逃避。
宁藏雪点头,从背包里拿出要用的东西。
绿色丝带缠绕的匕首,明黄色的手帕,还有——一个实木衣架。
黑色的窗帘拉上,将阳光牢牢锁在窗外,客厅里LED灯暖光,不合时宜的温馨。
宁藏雪一圈一圈绕开缠在匕首上的丝带,露出寒铁般光芒的刀刃。
他单手抬起程洺的下巴,在两个人还没惊叹完之际直接用匕首利落在程洺胸前划出一条直线。
沿着锁骨的位置,皮肉翻开,露出了里面的骨头。
没有血。
匕首在划开的位置再往深出处划动,皮肤突起的地方可以看出匕首的位置。
宁藏雪的动作像拆快递一样随意,骆玉欣突然背上一寒,像是突然从这个世界被抽离。
因为程洺不痛,她感觉不到一丝疼痛,被宁藏雪托起下巴的时候就像一个真正的。
真正的物品。
骆玉欣后知后觉的颤栗,眼前的人还是程洺吗?
是程洺,那她还爱她吗?
宁藏雪将匕首放好,旋即拾起黄布,沿着刀口擦干净不存在的血。
实木的衣架像挂衣服一样的探进去,在锁骨的位置稳稳卡住。
刀口的大小刚好。
他满意点头,放下程洺的下巴。
“怎么样?”
衣架晾晒的位置卡在程洺的下巴,让她不得不歪着头才能看清,即使是这样,她依然笑着。
“有些异物感,还有——这也太猎奇了。”
程洺回复着宁藏雪,视线却忍不住投向骆玉欣。
宁藏雪拍拍手,黄布擦拭干净匕首,绿色的丝带再一层一层缠绕回去。
“晾在阳台就好了,一周之后我再来,幸好最近不下雨。”
“这里的夏天几乎不下雨,到了九十月份,秋天的时候雨才多起来。”
“这样啊。”宁藏雪若有所思地点头。
骆玉欣扶起程洺,用“扶”字或许不贴切,程洺早就瘦的只剩下这副皮囊了,有时候连走路都做不到。
阳台晾晒衣服是升降的机器,几乎不费劲就将程洺挂好。
“你怕不怕?”骆玉欣难以描述自己心里异样的感觉,但只要看到程洺的脸,她就想不了这么多,只想不让程洺难过。
“我不怕。”
宁藏雪抬头看一眼卿卿我我的两个人,照旧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非常自觉的离开,在玄关捏着门把手回头看了一眼。
走吧。
他告诉自己,一会还得去买几块布练练绣工。
像晾一件衣服将程洺放在阳台的一角,骆玉欣又回去重新上班。
从程洺检测出癌症开始她就频繁请假,同事之中不少知道她情况的,起初还愿意帮骆玉欣分担一部分工作,但骆玉欣请假的次数反而越来越多,久而久之其他人的不满就多了起来。
到今天骆玉欣赶回来上班,她要在一周内处理掉往日一个月的工作。
中午请一个组里的同事喝奶茶,夜里她处理着文件忍不住眨眼睛。
加班的日子她不是没有经历过,最辛苦的时候工作到凌晨三点,程洺接她下班,为她煮了一碗面。
现在程洺不会给她发微信安慰她,也不会给她点奶茶,她依然在家里等她,却对于一切都无能为力。
但骆玉欣不能哭,程洺一定比她更加心急,更加难过。
一想到程洺,骆玉欣深呼一口气,忍着痛接着处理属于她的工作。
凌晨两点,骆玉欣在门外调整自己的笑容推门,一进门就对上了程洺的眼睛。
窗外的风穿过,将程洺吹的飘动起来。
程洺笑着说,“原来就算我成为了一件衣服,也会思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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