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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下

7

施普林没有再见到麦忒。从病院回来之后,她回到马儿们的怀抱。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天黑”和“天亮”两种日子;“与马儿在一起”和“自己一个人”两种时间。

骑士麦忒的消息就此隐匿了:再没有旅人传来他的消息,没有商人看见他的身影。但要说到麦忒,大家依旧夸赞他的英勇忠心,一遍遍描述着他曾经如何保护公主,那几乎成了英雄的事迹。

到最后提及他的传染病,所有人都噤了声,仿佛名字即病原。

“我的小麦忒,现在在哪儿呢?” 老夫妻担忧极了,却没有人能给他们答复。

终于,在麦忒离去的第三年,人们口中再一次出现他的踪迹。

卖花的少年说:“我曾在河边看见麦忒。他坐在岸上,看着河里的鱼儿,一言不发。”

游历的诗人说:“我曾在林间看见麦忒。他面对着斜阳,戴着假鼻子,一言不发。”

流浪的老者说:“我曾在山坡看见麦忒。他站在风里,满面痛苦,一言不发。”

年轻的旅者再一次回到旅馆,老夫妻忙询问他是否带来麦忒的消息。旅者摇摇头,施普林过来牵走马儿,无声地在心里叹息。她那失意的骑士呵——

忽然地,她听到了外面的马蹄声。身旁的马开始短促地喷气,即将要做出踢踹的动作,施普林立刻警觉,牵着它向前走动,暂时制止它的行为。有一匹不应该出现在这儿的马霍然闯入大门,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威力!”她又惊又喜,可威力形单影只,躁动不安的模样立刻让施普林再次紧张。“也许出事了。”她熟练翻上马背,注意力落在面色担忧的老夫妻身上。他们互相交换了眼神,施普林便心领神会地离开了。

威力用尽力气奔跑着,驮着施普林涉过小河,穿过森林,来到山顶。有个人站在树下,背着那把铁剑,身上的斗篷随风扬起。威力在不远处停下脚步,施普林下马,发现她想念的人就站在悬崖边,十分危险。

“麦忒!!”她喊。

他慢慢地转过身来——他的脸熟悉又沧桑,面中套了一个银制假鼻子,在阳光下反射出金属的光泽。

他就这么凝视着她,困惑她的出现,张开嘴巴,喃喃着什么。

她恐怕他听不见似的吼着:“你在干什么?再往前走几步,就要摔下去了!”

“……你当我不知道吗。”

呼呼风声在这平阔的悬崖上极为吵人。他不管她听没听见,只绝望地说:“这个国家不要我,我往前走两步又如何呢。就跟过去这几年一样,没有人愿意靠近我,因为我有一身传染病,既然给别人带来不幸,不如自我了断,结束这源头吧。”

她站那没动。麦忒看她没有反应,转回身去,决然地要离她更远一步了。

“你真是疯了!”她低吼,大跨过去,仿佛那并不是会随时塌陷的悬崖。她施了浑身力气把他拽回安全距离——他竟然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像叶片一样轻飘飘地被拽到她身边,跌倒在后面的土地上,扬起一地尘土。

“谁说你有传染病?你根本就没有!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这么容易信任别人,却不信你自己的身体?”她来不及惊讶他身体已虚弱成这样,低头大骂,“你不去求证谁被你传染?如果你有传染病,我怎么没有被传染?!”

绝望中,他忽地扬起脑袋,仰视着她愤怒的脸。“什么意思?”

“他们把你丢到那样一个地方,却说你得了传染病,不顾你的死活。”施普林露出嘲讽的眼神,“能活下来,是因为上帝保佑你,嗯?”

“……我不理解。”

“麦忒。”她蹲下来,凑近他,“你昏迷时,我陪了你两个月。我现在好好的,什么病也没有。”

8

他真是直线思维,她费了大力气说服他。这样一个即将求死的青年人,似乎出于对生命与理想的最后一丝渴望,他的眼神变化起来,最终同意跟她回去。

两道身影在极致的夜色与安宁中穿梭,进了马棚。

辛西亚嗅到熟悉的气息,鼻子喷着气,享受着来人的抚摸。“它太想你了。”她失去已久的第三种时间再次开始流逝。

“我也想它们。辛西亚、乔安、……、珍珠。”麦忒逐个对它们打招呼,他吻了吻它们的额头。

“不去看看店长?”

“暂时不了。流言已作影响,他们也许不对传染病有所忌惮,但客人不会住这样的房子。而且我的鼻子……我想重新找有意义的事情做。”

“过去你在这里,活得没有意义吗?”

“施普林,别给我下套。在这里当然有意义,我可以接触非常多的人,但我更想做守护国家这样伟大的事。”

“原来这样是你认为的伟大。”她在黑暗中说,“你要守护国家,那为什么是做公主的骑士?”

“因为公主是未来的继承人。”

她听着他的动作导致的布料摩擦声。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说:

“我一直很困惑。守护公主——不,就说头马吧。守护头马,就是守护整个马群?假如有一天,马群全部失散或者死亡,只剩头马独自活着,你还觉得这是值得的?”

他的动作停了。

“你要守护的是这片草原,还是草原上奔跑的同伴?或者头马?草原不会变,可头马的领导权却永远被挑战。使臣袭击公主已证明此点,两国局势必定早已紧张。你有想过?”

这下,他终于整个人转过来面对她。后天培养的美德让他保持诚实:“没有。我只负责守护性命,不会对其它事情做出想法。

“如果你以前这么说,我会认为你有叛国罪;但是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从现在起,我会好好去想这个问题。

“说到那件事——我还是不敢相信。你真的陪了我两个月?”

“六十二个白天,六十三个黑夜。”

他伸手摸了摸她粗糙的脸蛋,亲昵地说:“你真倔强,不是吗?”他盯着她的额头,那里并没有闪亮的星星。但他不由自主地拽过她的手,吻她的手背。

“你刚吻过马儿们。”她颤抖的声音暴露出她的状态。

“你这么爱它们,难道还会嫌弃?”

“我确实不嫌弃,但我想起我白天铲马粪忘记洗手。”

他好笑地直起腰:“我每次过来,是谁给我的铲子?我从小铲马粪到大,早就是马棚里的一份子。”

“也是。你要是马棚里的一匹马,我肯定第一个骑你。”她低头流连着自己的手背,发出衷心惋惜,“不,也许在你说着要去做骑士的时候,我就需要拿着马鞭控制你了。”她非常认真地设想着,没注意到他僵直的身躯,只听到他声线严肃。

“你对别人也这么说吗?”

“我不认为别人会像你一样让我说出这句话。”

“那么,保证你不要再对别人这么说。”

她奇道:“我想对谁说就对谁说,你还管得了我吗?”

一声叹息从他嘴里飘出。“算我求你了。施普林,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不这么说?”

她笑了,说得大胆:“那你再亲我一次吧。”

她还没有说让他亲哪里,麦忒就这样毫不犹豫地凑近她,把那缺了一小块儿的嘴巴贴在了她的嘴唇上。她的脸碰到他那冰冷的银鼻子,下意识起了鸡皮疙瘩。但是她不在乎他的鼻子怎样,只发晕地想:这会没有之前的冰凉了,温热的,终于带了点活人的生气。

他的嘴离开后,她趁热打铁:“再给我许多许多的钱吧。”

“要多少都行。”

她喜欢他的干脆。不过,即使他承诺,她也不会真的去拿,那是他用命换来的钱。在悲伤流动之前,她用说话止住思绪:“我保证不会对别人这么说。”

他微笑,没说话。他好像在舔嘴唇,她看不清楚。再过了漫长的一会儿,他说:“我想在天亮前离开,这样不容易被发现,先让威力好好休息一会,它累坏了。再然后,我会把你说的话好好想明白,我会给你我的答案。”

9

他的答案是用实际行动证明的,而这之间又是以年而计。

国王没几年便驾崩,死因隐蔽。有消息说他是被传染病所致,但这谣言并无实质证据,最终只是小范围传播;更多的人认为国王是自然死亡。总之,人们必须接受这现状。公主即位,在这权力交替之时,邻国突发猛击,一举逼近领地。

那晚,麦忒又在夜色中现身。他说:“虽然我还有骑士名分,但已没有骑士权力。不过我不会就此产生仇恨,我所求的并不是名分与权力。我会尽我所能保护这片土地和属于这里的人们,施普林,祝我好运吧。”

中毒后遗症使他身体已不似从前般强壮,他下定决心要去参军,结局似乎早已注定:他生还的可能性极低。

她只能祝他好运。这场战役并非持久战,邻国下定决心全力一击,双方竟一时分不出胜负。本该速战速决的战役竟持续了四天。她过得煎熬:在马棚里,她的动作时常迟缓,有时发呆,甚至落泪,懊悔自己当时何出此言,但她同样无法让他活在疑问中。她会骑着马儿再次奔驰起来,这样似乎才能减轻心中的重量。

直到她再也忍不住,掉转马头,去往战场。

这样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骑着她的珍珠,询问沿途的人。终于,她在遇到的一百个人中找到几条关键信息,转而奔向准确的方向。

彼时,战役已结束。险胜。敌军剩余活口已在前夜调转逃亡。她穿过森林,在薄雾中奔向边境,迎接清晨的曙光。遍地尸体,血气熏天,她下了马,仔细辨认尸体面部,不是、不是、不是……她注意到有人还活着。

周边民众自发组织的援救队早在她之前开始搜救,公主——不,国王。国王派出的士兵与医务人员在太阳高照时抵达。施普林发疯了一般地挖着堆积的尸体,她根本就找不到麦忒。她的手被铁甲划伤,眼前似有血雾,额头隐隐作痛。

眼前开始旋转,世界似乎缩成一个混沌的圆球。她浑身的脉搏都在剧烈跳动,浑身感官都封闭住,只有动作不停。白云翻涌,和她的肚子一样,日夜兼程和少食令她身体难挨这不适,她克制不住干呕,紧闭双眼。

她的鼓膜被巨大压力挤推,骨头就像咯吱作响的枯叶,浑身快要散架。

忽然,珍珠嘶叫起来,撕破日空诡异的宁静。施普林猛地睁眼,入目看见一棵遥远苍郁的杨树,下面躺着一个人,无法推测是死是活。

她从头到脚都认出来那是谁了。

“珍珠,去,去找麦忒。”她说完,就倒在尸体之上。

……

她躺在地上,眼前是布织的棚顶。她太累以至晕倒,也许有点脱水,但是还活着。

周边有人走过,那几乎含糊不清但依稀可辨的声音,令她意识到自己是被救走了。她的眼睛往下垂,地上铺着旧床单,她就躺在那上面。

所有活下来的伤员都在这里。人挤人,所有人都靠得很近。

鼻尖血味依旧浓郁,但比刚才好上不少,熟悉的马具声并未响起,她往旁边张望,想看看珍珠在哪里,她需要它在身边,也需要知道,麦忒有没有被救下。

他被救下了,正躺在她右手边的床单上。他睁着眼睛,银鼻子不见了,脸上那块凹陷就这么暴露在她眼里。他只是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张着眼睛,动弹不得,说不出话。

他说:“这的村民喂了我一点面包和一点葡萄酒,他们准备不过来太多粮食,我给你留了一点。你把它吃了吧。”

她用着像在梦里的表情直视他,麦忒垂了一下眸子,缓缓凑近,离她更近了一点。如果他的鼻子还在,那么现在一定与她的鼻子碰上。“你本不应该在这里,但你在这儿。我看见你了。你赐了我好运,我没死。”

如果他死了,她也会把他找到的。不过,他还活着,看起来精神比她还要好,她便露出一个笑来,当作回应。

“我刚刚想起了曾经。年少时,我真讨厌你的倔强。”他说,“不懂变通,一意孤行。但现在,不、从那时开始,我认识到这是属于你的特质。因为它,才有你。你可知道我年少时对你的迷恋竟然也是因它而起。”

“……你胡说。”她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你真的以为我是因为无事可干,才来马棚找你吗。”

“不是吗?”

他皱皱眉头,眼里全然是爱怜的样子。“你这马姑娘。”他轻声说,嘴角因回忆而扬起,“‘褐色长发,身材较宽’。我曾想那是怎样的模样,这次我终于亲眼见到。”

她困惑地听着,不懂他的意思。他们的嘴唇距离得太近,近到下一秒就要贴上了,好吧,下一秒也确实贴上了。她忘记是谁先张嘴。她最开始只是想感受他上唇的伤口,但她的舌头就像鱼儿滑进他的口中,不知道怎么的。也许他用了一点力气使她的过去?她好像在跟他的嘴打架。

战役中,麦忒在滚下马时,威力趁着混乱跑走,不知道踪迹。施普林喝下葡萄酒,吃了面包,正恢复体力时,珍珠带回了威力,打断了他正想说的话。珍珠非常外显地想让施普林表扬,她也如它所愿般表扬了它,然后她抱着威力,对麦忒说:“它绝对吓坏了,你暂时别再骑它了。”

“我保证。”

“麦忒,你刚才是不是想说什么?”她问。

他习惯性低头,身上没有武器。那把铁剑已在战场上遗落,再也找不到了。于是他耸了耸肩,接着单膝跪地,向她伸出掌心,接过她粗糙、伤口未愈合的手,而后紧握住她的手,纯粹地直视着她。

他现在知道谁是值得他守护的人,他要守护这土地上的人们,她正是其中一份子。对他而言,她是最独特的那个。

她的额头没有星星,但是他看到了额头下那双因他下跪而发亮的双眼。

“我发誓……”他的声音坚定而稳重,开始念出他的骑士誓言。

国际象棋中,有四颗马头造型的棋子,被称作骑士。写到一半时突然想起这巧合。

初版麦忒名字不变,简单粗暴的音译(knight),施普林的名字是霍丝(horse),后来觉得太糙了,于是改成施普林(spring),名词时译为春天,动词时译为跳跃,我觉得很活泼可爱~~

P.S.喜欢请留言,啾咪啾咪

P.P.S.如果我想写nonbinary或trans角色,用什么作品标签合适?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个多元的分类,可以选择这个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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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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