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同事反馈，除了刚送来的那天上午打翻食盆，水盆还有抓伤人，其余时间表现还算乖。院长已经替他摆平了那个被抓伤的顾客，江凛这才放下心，把狗带回家。在家里刚脱了鞋，又被朋友的一个电话叫走，两人玩到半夜，后来他们去酒店又喝了些酒，江凛昨晚回到家已是凌晨四点。幸好今天是周末，他不上班，可以多睡一会儿。
然而早上8点，门铃兀地响起，江凛刚开始没听见，门铃又响了好几声，这才眯着眼睛去开门。下楼梯的时候，差点一个趔趄摔下来，刹那他猛地回过神，眼疾手快抓住扶手。
门开了，是一位穿着旗袍的优雅女人。
“妈，你怎么来了？”江凛没想到她今天会这么早来。
江凛的妈妈叫沈乔，年轻时是个出了名的高智美女，目前是某医院心外科副主任。
“之前不是和你约好了要来看看你的小狗？一直拖着也不是事，我今天下午要出差，所以早上过来看看。”
沈乔进门换好鞋，靠近他，鼻子皱了皱。
“你昨晚喝酒了？一身酒臭味。”
“嗯，喝了一点。”
沈乔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别以为有个当医生的妈就对自己的身体肆无忌惮，少喝点酒，对心脏不好，尤其不能宿醉。”
江凛很乖地负手站在旁边，甜甜地回：“知道啦～”
“狗狗呢？”沈乔往玄关旁边的黑色铁笼看，空空如也。
“在沙发上睡觉。”
江凛和沈乔垫着脚走到客厅，果然有一只棕黑色的小狗陷进沙发里呼呼大睡，大耳朵把脸遮得只剩一个黑色的鼻头。
“真可爱。”沈乔一下一下地轻抚狗头，眼神慈爱。
“不过它身体不好，参与过一些实验，肝被切了一部分，饮食要清淡。”
比格犬被他们说话的声音吵醒，看见这个陌生人，非但不叫不躲，反而直接靠在沈乔腿上睡过去。
沈乔一把年纪，也经不住这么可爱的小狗，任凭它在自己腿上躺着。
“妈，你不是还有事吗？早点去忙吧。”
“不急，你赶紧去洗澡，身上臭死了。”沈乔用力一把推开江凛。
江凛洗澡动作很快，三两下解决，用了不到15分钟的时间。他换上灰色的v领家居服，头发被吹风机吹过，松散地蓬着。
他走下楼，从冰箱里拿出一杯果汁递给沈乔。
沈乔接过果汁，在看见他脖子上的草莓印那一刻震惊地瞪大双眼。
“儿子，你谈恋爱了！什么时候的事？这女孩是哪里的人？”
江凛忘了这一茬了，心想宿醉真是害人不浅。
沈乔和丈夫工作忙，所以江凛从小过着自由的放养生活，她对于他的性向一概不知，江凛也不确定自己表示喜欢男生后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所以一直瞒着家里人。
“呃……”江凛知道自己临时编个类似于被蚊子咬了或者过敏之类的谎话肯定骗不过这位医生，只得承认。
“对，最近刚谈的。”
“下周末我有空，带来见见吧。”
“再过几个月吧，还不稳定，再说我怕你们吓到她。”
“我不是在跟你跟你商量。”沈乔抬头看他，嘴角挂着一抹优雅又无情的微笑。
“好。”
“真乖。”沈乔没看他，低着头一下一下轻抚比格犬柔软的大耳朵，不知道在说谁。
沈乔最后满脸笑意地离开，江凛只觉得心有余悸。他看了看手臂内侧的纹身：freedom，神色凝重。
*
今天天气不错，碧空万里无云，江凛决定开车带狗去海边玩，平时忙着工作和实验，每天把狗关在家里，看不到太阳也不是个事儿。而且之前在医院寄养也还算表现不错，是该奖励一下。
江凛换好衣服，狗也醒了，他带上玩具，给狗牵上牵引绳就出发了。
海边风卷浪奔，辛朗和奶奶下了地铁，乘上扶梯，还没看到海，就被结结实实灌了一嘴的风。他们迎着腥咸的海风走到一个凸起的看台上，湛蓝的海一直延伸到地平线上，海天一线，只有这个时候人才意识到自己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球体上。
“奶奶，拍照片要不要？20块钱一张，包你满意”。一个拿着摄像机，身上挂着二维码收款的男人走过来，被辛朗挡在奶奶身前，一把推开他，“不要不要。”
那人小声地说：“没钱还出来玩。”
辛朗耳朵尖，一把拉住他，眼神狠戾，“你说什么呢？！”
趁辛朗忙着跟那人对峙，奶奶随手拉住一个遛狗人士。
“小伙子，麻烦你帮我给孙子拍个照片吧。”
“奶奶，手机也能拍，你别——”
辛朗转过头，看见同样一脸茫然的的江凛愣住了。他怎么把比格犬又接回来了？
“江凛？你怎么在这？”
“小朗，你认识他？”
“奶奶，他是我……”辛朗顿了一下，“同学”
江凛表现得倒是礼貌自然，“辛朗，真巧啊，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然后偏过头对眼前的老人微微一笑，“奶奶好”。他接过奶奶递过来的手机，“要加美颜吗？”
辛朗心想，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精致，连照片都不放过。他背朝蔚蓝大海，搂住奶奶的肩膀说：“不用，原相机就行。”
江凛把人物放于屏幕下方，构图完美。他看着屏幕里温馨的画面，想起早上的那一幕，有种莫名的羡慕。他眼珠发酸，刻意转换话题，“辛朗，你笑的太假了，嘴角弧度不要那么大，你太紧张了，放松。”
辛朗按照他的意思，尽量放松面部肌肉。可能是因为被江凛盯着拍照，这种感觉比在熟人面前脱光衣服还尴尬，他眉头不自觉拧成一团。
江凛对这个不会笑的傻子无奈道：“也不是苦笑。”
江凛按下拍照键的那一刻，手上的牵引绳松了，比格犬似乎闻到熟悉的味道，冲向辛朗，江凛拉拽不及时，还是让它蹿过去。
辛朗眼疾手快把奶奶护在身后，下意识地用脚踢开，突然想起来万一它受伤了，过两天吃亏的还是自己，索性虚晃一枪，伸出的右腿收回，用力跺跺脚。
比格犬确实被吓退了，它夹着尾巴缩着头，缓缓回到主人脚边。江凛趁机把地上的牵引绳抓住。
“管好你家的狗，它咬人放屁拉屎无恶不作！”
江凛有些诧异，他抬起头，眯着眼睛问，“你见过？”
辛朗大脑一片空白，换到新环境，狗没应激他倒是有些应激，临时找到借口混乱又无力，“呃，狗……不都这样么？”
江凛此时像一个在外人面前无限相信自己家孩子的嘴硬宝爸，他脸色大变，“我家狗很乖，你没养过狗别乱说。”
很乖？那你之前把狗送人是什么意思？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真虚伪。
“江凛——”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个穿着休闲服的男生，眼睛笑起来能眯成一条缝，完全是清朗明媚的模样，看上去比江凛小几岁，直接搂住他的腰，“抱歉，让你等久了吗？”
江凛没有扯开他的胳膊，反倒大方抱着他的肩膀介绍起来：“这是我朋友小玉，奶奶手机还你，我就先走了？”
“好好，你们去玩吧。”
辛朗看着他们黏腻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听到江凛说朋友这两个字的时候那两人的表情有些怪异，说不上来是什么，总感觉话里有话。
“小朗”，奶奶打断了辛朗的胡思乱想，把拍好的照片拿给他看，“小江真是不错，照片拍的好，人长得也俊。”
照片是一个仰视的视角，把沙滩上熙攘的人群和海上游玩的快艇都隐藏，没有任何多余的人或物，瓦蓝的天，寂静的海，光影柔和像是自带一种清新干净的滤镜，和乐融融的祖孙，完美到可以洗下来装进相册的程度。
“拍的确实还行，但是奶奶，你以前不是教我看人不要以偏概全？”
*
傍晚，苍茫的暮色笼罩泛着金光的沙滩，人们一下船，脸就照得黄扑扑的，像一种鲜艳的热带水果。奶奶被辛朗搀到一个撑着遮阳伞的座椅上休息。他们今天先是去栈桥喂鸽子，然后租船在海上晃荡几个小时，奶奶下船的时候脚还在打颤，笑骂孙子折腾她这把老骨头。
沙滩上人多，椅子上只剩一个空位，辛朗就让奶奶坐，自己蹲在柔软的沙子上，不玩手机，他就堆沙堡。当然，堆沙堡的塑料桶是从一个三岁小男孩那里骗来的，他对那个小孩说，自己能把藏在沙滩上的痞老板揪出来。只能是三岁，再大就骗不了了。
最后一桶沙子倒上去，朴实无华的沙堡就完成了，（其实就是一堆圆柱体围城一个圈而已）。辛朗对此非常满意，认为自己是个学艺术的好苗子，以后要是找不到工作，他就去景德镇捏泥巴。
这么好的开刃作，不拍张照真是可惜，他掏出手机，一只狗哒哒哒跑过来，轻盈地跳进去，没有撞倒任何一个圆柱体。
“哎——”
虚惊一场，开刃作差点死于襁褓。
“谁家的狗，绳子也不牵好！”辛朗长腿一迈，伸进他的小胳膊肘往上抱。天色昏暗，靠近了才看清这狗竟然是只比格犬。
小狗直溜溜的一条束在半空中，咕噜噜的眼睛乱转，尾巴也心虚地夹在腿间，辛朗第一次从狗脸上看见慌张的神情，顿觉不好。
他一手牵着狗脖子上的牵引绳，一手打开手机照明。光照过去，中空的城堡亮起来，堡内影子格外引人注目：
三条立着的屎，中间那条特别高，好像跟他比中指。
“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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