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比格犬退役犬舍两天,辛朗迫切需要找到一个领养者。
或者更具体一些,他迫切需要干净的水和人类食物。
“吃饭了!”
饲养员今天第二次在笼子外面扯着嗓子喊,钢勺砰砰砰敲击铁桶,惹得桶内黏黏糊糊的奶泡狗粮左右晃荡,把尖锐的金属音泡软泡烂。
辛朗当初答应比格大王时,考虑到做狗的生活不尽如人意,但他并不害怕,不就是吃苦嘛,他10岁起就没了父母,和奶奶相依为命,吃的苦还少?
可是来到犬舍以后,显然他考虑少了。
落满黄尿的地板他能忍受,脏臭的空气他也能忍受,此起彼伏的狗叫声他也能忍受,唯独那碗带着奶味的苦臭狗粮和被狗尿得焦黄的水盆他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口。
苍天啊,来个领养人吧!这个破地方他是一点都不想呆了!
辛朗用最后的力气高声疾呼:“werwer”后昏过去,万狗回应,看来不止他一条狗这么想。
一阵躁动的werwer声把饿昏的辛朗拉醒。
他睁开眼,与透明方镜后黑漆漆的眼睛对视,吓得他wer地叫出声,转过头,视野扫旁边颀长的身影时,心猛地一紧。
他怎么来了?!
“江凛,这么多狗,有没有看中哪只?早点领养回去陪你吃香喝辣,也不用整天待在这里受罪。”文柏舟这人,看上去斯文面善,穿着白大褂,扣子规规整整码在身前,他摸摸辛朗的头,顺势在他背上抓两下。
领养两个字轻轻抛出来,像飞盘一样引得笼子里的比格犬追逐争抢。它们一瞬间全都聚过来,拥挤地堵在笼门,场面一发不可收拾。每只狗都高高伸着脖子,想要得到人类宠爱的抚摸。辛朗被身后一只哑声嘶喊“我我我”的狗挤的喘不够气。它的脖子伸的最长,看不见长什么样,胸前有道明晃晃的疤痕。辛朗只能被迫伸长脖子,寻找一丁点儿可呼吸的空间。
【叮—激活任务:找到领养者】
“亲,你现在是退役比格犬C0018号,完成邪恶任务的前提是找到领养者哦,否则邪恶值将无法解锁,所以赶紧努力让他带你回家吧”
辛朗四腿发力,把橄榄球一样的身体撑起来,“我是饿了,不是饥不择食。让我给他当狗,我宁愿去吃奶泡狗粮。”
“但是最近几天没有领养人的预约,再不找到领养人你就要死在这里了”
“你这神真是恐怖,张口闭口就是死,不知道生命贵重吗?”
“你吓到我了,赔我一个校花级别的、腰细腿长皮肤白,清纯会打扮,身高最好高一点,毕竟我187,这样更配。要有养生意识,因为我习惯早睡早起,三餐准点。会打游戏,但也别太沉迷,不然容易忽略我,要爱看书,读书的人最有魅力。体能要好,平时可以陪我打打羽毛球。对了,如果专业也是动物医学就更好了,毕竟共同话题会多一点,能理解我……的领养人,我就大方原谅你”
“……”比格大王很后悔,当初在天上串门的时候犯懒没有偷学雷公凭空打雷的技法,尤其是在室内这种安全的环境,引一道天雷劈死这个只会幻想的二百五。她选择性地闭上耳朵。
以辛朗仰视的角度,江凛抱着手臂站在文柏舟身后,他的眼睛似乎带了几分轻蔑。他很轻地晃晃头,“没有,哪一只都没你好看,只看上你了”。
他的声音像一壶冰了一整个寒冬的酒,又冷又烈。肩上披着暗淡的灯光,衬出他像死了三天一样白的脸,一双丹凤眼却十分澄澈,像荒无人烟的秘境上掩藏在高高芦苇里的一汪清泉,地下水源源不断涌上来,使这双看不透的眼睛永远年轻,永远水色氤氲。他的薄唇抿成一条红色的线,耳边搭一个银色耳钉,和旁边正襟危坐的人相比,多了些浪荡不羁。种种气质叠加,竟有种正邪相交的荒诞感。
“江凛,你还真是…骚气蓬勃”
“我记得你之前夸过了”
文柏舟今年30岁,比江凛大了整整8岁,自从过了30岁生日,他深觉自己年纪不小了,许多方面真的和江凛这个年纪的孩子聊不上来。他用手抬了抬眼镜框,微微一笑,无奈地转移话题,“你这是第一次养狗,平时见得少了,所以在心里抵触它们,觉得它们丑也很正常。这批狗退役下来,虽然身上有疤或者皮肤有红疹,但是都打过疫苗检查过,没有传染性疾病。要不要来近距离接触一下?”
江凛像个调皮的小孩,没玩够似的:“摸完它可以摸你吗?”
文柏舟把唯一一双没有布料遮掩的手插进白大褂口袋,“你正常点”。
“开个玩笑而已”,他长腿一迈,走到笼边,弯下腰,伸出手想摸摸辛朗狗头。
辛朗乖乖地摇着宛若永动机般不会累的尾巴等待着,在手离他的头还有一厘米的时候,他突然用嘶哑的喉咙发出警笛般的叫声“wer ou wer ou——”
一看到这张脸,辛朗就恨不得咬上去。
江凛是辛朗的大学同学。大二有解剖课,4人一组,老师把ppt打开,给每组发完牛蛙后就回讲台上不动如山地坐着。彼时大家都第一次接触这种黏腻腻、滑溜溜的生物,只敢趁牛蛙不注意的时候摸摸头,辛朗组里有个女生最大胆,一把就抓起来,另一手拿着毁脊针,每次毁脊针刚碰到牛蛙身体,它就应激性地缩头,重复几次,女生也有些不忍心,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于是辛朗拉着顾鹏去别的组“求贤”,找人给他们组的牛蛙一个“痛快”。兜兜转转来到江凛这组。
只见江凛穿着白大褂,戴上白色乳胶手套,面无表情,一手用力捏住肥胖的牛蛙,青色的血管兀的在他精瘦的手臂上凸起,那牛蛙足有两斤重,身体被抓住,四肢还不断挣扎动弹。
辛朗在人群小声惊道:“好大!”
江凛没有一丝犹豫,右手利落拿起毁脊针直直朝牛蛙头下一寸刺进,也许是针被骨头卡住,牛蛙没有出现抬腿反射。江凛顿了一下,调整针的角度,加重力气,这时牛蛙出现反射,光荣地完成它实验动物的使命,最简单但最考验人心的一步终于结束!
辛朗在操作台对面看得目瞪口呆,转头对旁边同样惊掉下巴的顾鹏赞叹道:猛啊!”
江凛的任务结束,剩下的就交给其他组员,他拔出毁脊针时还带点血,飞溅到白大褂上。
辛朗适时恶心地“咿”一声。
后来不知道谁在传谣,说辛朗在解剖课上高赞江凛是“大猛一”。谣言在班里兜圈,最后当然走到江凛那儿。众人前,他端着自己一如既往的扑克脸,没有太大反应,只是随便说句话骂回去,心里却震惊不已,这人gay达也太准了!
脏话回到辛朗耳朵,造谣的事他毫不知情,莫名其妙被骂一通,任谁也不乐意。翻来覆去一夜,他终于想到一个自己最擅长的办法报复回去——约战小树林。为此,他还专门写了封战书,找江凛舍友带给他。辛朗自认为王者不必多言,删删减减一上午,最后内容是:“明晚8点,南门小树林见,江凛,等着我!!!”
等着我三个字竟然还用红笔加重了。
简直暧昧至极。辛朗啊,写战书最起码把“战”字带上吧?
江凛抱着不辜负迷弟的心态欣然赴场。那晚他西装革履,头发喷了发胶,皮鞋擦得锃亮,裤筒被熨烫过,坚。挺又笔直,提前写了纸稿,还专门提前15分钟到南门树林,像是参加某个重要的活动。
如果辛朗跟他表白怎么办?虽说他那副阳光小太阳脸确实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宽肩窄腰身材不错、活泼开朗性格好,但是还没怎么认识就在一起会不会太快了?可如果辛朗一哭二闹三上吊抱着他不撒手怎么办?
如此种种,江凛思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做才好。算了算了,都怪自己太有魅力了,谁让他是帅气逼人威武雄壮的大猛一呢?
晚上八点整,辛朗穿着汗津津的白背心和速干工装短裤出现在江凛面前。虽然不够正式,但看到那张俊朗不羁的脸和薄透衣料下明晃晃肌肉,江凛决定大方宽恕他一回。
江凛有些傲娇地说:“你来晚了,表示一下。”
江凛是个喜欢打扮、喜欢浪漫的花孔雀。虽然他已经看到辛朗背后空空如也,知道他没有藏着什么玫瑰花、红蜡烛,还是忍不住会猜想:万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戒指含情脉脉地说什么定情信物,又或者草丛里突然出来一大群人给他们唱《告白气球》……
或者……
江凛正想着,眼前突然冒出一个坚硬的拳头,犹如火星撞地球般砸向他的左脸,一拳倒地。
江凛霎时一愣,酸麻的痛感像只巨大的章鱼,从脸爬到头,触角上的吸盘健壮有力,贴在他的脸上甩不掉也扯不掉。比起疼痛,羞耻感来得更猛烈……
活了20年,江凛保证这在他人生最囧的十件事排名第一,往事不堪回首,什么高中在儿童泳池玩滑滑梯差点溺水、回老家被鹅追弄丢新买的卡地亚耳钉……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夜还不算深,树林靠着南门,有一些嘈杂,这个时间,学生们经常出去散步或吃夜宵,林子里似乎有一对情侣,等待的15分钟里,江凛还能听到他们亲昵又浓重的吻。现在呢……走了吧?
他撑着手爬起来,昨天刚下过雨,泥土还有些潮湿粘腻。他拍拍被泥土弄脏的西装,解开袖口,用舌尖顶顶被打的脸颊,牙龈有些出血,嘴里一股铁锈味。江凛冷淡的眼睛顿时冒出火光,从下到上,一寸寸灼烧辛朗勾起的嘴角和乌黑的眉眼。
这人不是来跟自己表白的么?难不成是看自己不顺眼然后骗出来揍一顿……
羞耻心占据上风,江凛也不想捂着脸作娇滴滴模样问他“你为什么打我”。他握住拳头,蓄足力气,手骨发出“咯咯”的响声,贴身的西装肩线被他猛地收拳几欲绷开,“你死了——”
忽地一束白光袭来,照在他的手表上,弹起更耀眼的亮光。
“小情侣别在林子里呆着!赶紧回宿舍!”
保安大叔坐在电瓶车上,远远望着这两人。见他们还不走,起身往林子里来。
校内斗殴就拿不到奖学金了,辛朗这次来只是想给江凛点颜色看看,还不想弄的一身腥。他撒腿就跑,留下满身脏污的江凛愣在原地。这回江凛实实在在吃个瘪,挨了一拳还没还手,回到宿舍狼狈又丢脸。
辛朗睡前有复盘的习惯,今晚江凛一身盛装、精心打扮。太奇怪了,打人而已,需要这么体面吗?可他并没有多怀疑,谁让这货整天穿一身高档的奇装异服呢。
辛朗一夜之间,多了个死对头。
“咳咳——”,本来房间里的狗味还没那么重,江凛一来,狗狗们兴奋地到处扑腾,尘灰啊狗毛啊螨虫啊在空气里一个比一个刺鼻,辛朗忍不住咳嗽几声,江凛看着他,清澈的眼睛里冒出一种类似同情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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