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9月1号下午14:30
法医解剖室。刘世安做了消毒后推门进去。
“嗨,敬爱的方法医,还在忙吗?。”
冷白的灯光、冰凉的解剖台前,一个清瘦的女人正做着尸检的收尾工作。
她眉眼如柳叶。
“刘大队长来得可真及时,这边刚结束。”
“所以现在尸检什么情况?”
法医方楠摘掉外层被污染的手套,拿起记录册:“死者,男,27岁,身高178,体重75公斤,体内无中毒以及任何药物使用迹象,死前有饮酒,呼吸道内烟雾吸入,系汽油焚烧过程中产生烟雾后吸入的,肩膀、后背、左臂有近期打斗和钝器伤。”
刘世安点头道:“嗯,走访排查的信息也显示,他近期打过的架的确不少。”
方楠继续说:“尸体呈微蜷状,手臂被约束在背后,直接死亡原因,是高温焚烧。”
刘世安环绕着焦黑变形的尸体,来到保存还算完整的头部,他仔细打量着,问道:“师姐,你觉得什么情况下,凶手才会想把死者的头部以下和以上分隔开呢?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而不是一把火都烧掉,就算不能毁尸灭迹,至少也能拖延警方核实受害人信息的时间,而这个凶手,好像是故意把宋成龙的脸保存完整,给警方留下线索的。”
方楠眼神忽然锋利:“可能是因为这次的嫌疑人,足够自大,不同以往。”
话音刚落。
“嗒……”
一声阴冷的金属撞击地板的声音,回响在解剖室的空气里。原来是刚刚解剖使用的骨膜分离器,不知为何掉落在地板上。
师姐弟二人的目光同时落在惨白的地板上。
向来寂静如死的解剖室,似乎还从未发生过仪器脱离解剖台的事情。
两人都在心中暗自不安,或许,这一声阴冷的回响,是某种警示或预告。
刘世安迅速回神,转身向外:“谢啦,师姐。改天请你吃烤肉。”
“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我看啊,在我退休之前是吃不上你一顿饭的。”
“嘻嘻嘻,我这不是囊中羞涩嘛。”
“是啊,你那点工资都不够每次出警赔的。今天破门,明天砸窗。你啊也三十好几了,不是刚入职的毛头小子了,做事儿稳重点。”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还跟警校时候一样爱唠叨,拜托尊敬的师姐,下回您还是把这唠叨留着回家讲我那好脾气的姐夫听吧,他爱听,他说啥他都爱听。”
“刘世安,你小子是不是欠揍。”
刘世安犯了嘴欠,赶紧转身逃走。
2013年9月1号下午14:50
另一边,一身藏蓝色冲锋衣的林清,正驾驶着那辆黑色大众汽车,飞驰在从市区往郊外的路上。
此时车牌已经换了新的。
汽车后排绑了三个不辨身份的棕色麻布袋子。
其中的两个声音颤抖地恳求着:
“求求您啊,放过我们吧……我们可都是老实本分的普通人,而且家里也没什么钱……
“您放心,回去以后我们绝对不会报警的……
而靠近车窗的第三个却始终安静如默。
林清全程冷脸,无动于衷。
2013年9月1号下午15:00
刘世安刚走出法医室,便遇上迎面而来的蒋寻义。
蒋寻义:“刘队,查到了,程守贞的社会关系很干净,尤其是她嫁给宋成龙以后,全职在家,除了平时的出门买菜,几乎很少出门。查她通讯记录,几通是打给她远在农村的父母,还有两通是打给物业核实水管保修,物业解释是她家住二楼下水管经常会堵。但在一个月半前,也就是她第二次流产后,曾给沈不念打过电话,而且两人在私下见过,就在她们小区门口的咖啡店。”
“沈不念,那个套牌原车主?程守贞又不上班,她找一个主打劳务纠纷案子的律师做什么。那个沈不念回本市了吗?”
“上午排查□□信息时联系过她,她是今天早晨八点的车回来,现在应该在律所里。”
“走,你跟我去一趟。”
距离法院三公里的律所写字楼里,刘世安、蒋寻义迈出电梯。
装修简约严肃的办公楼层,除了前台,都被分隔成了独立的办公室和会议室。
妆容精致的前台小姐,起身礼貌问候:“您好,二位,请问有什么需要帮您?”
刘世安掀开深棕色夹克外套,从左胸内侧口袋里掏出证件:“我们想找沈不念律师,了解关于一个案子的情况。”
前台小姐有条不紊地回应道:“好的,我帮您看下沈律师的时间。”几下敲击键盘后,她拨通了内线电话,“沈律师,这边有临时访客,您现在方便吗?”
在得到回应后,前台小姐抽身走出工作区域,侧身走在前面:“二位请跟我来,沈律师的办公室就在前面。”
“谢谢。”
话音未落,玻璃走廊尽头,位于楼层西南角的一间暗红办公室大门被打开,刺眼的大片阳光顷刻铺陈开来,门后,站着疲态未褪的沈不念,她笑盈盈地迎上前来:“您好,我就是沈不念。”
语气里透露着法律人的冷静、沉着。
刘世安在极短的时间里,快速整合眼前的蛛丝马迹,无论是穿着配饰、还是办公环境的布置,都无不显示着她的干练,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定制的平价西装、注重实用性的腕表、会客沙发、茶几、几瓶矿泉水、案卷陈列柜、写字桌、电脑、台灯、毫无修饰的白陶瓷杯,就算加上垃圾桶和窗帘,这间办公室里的所有物也不超过二十个。
所有细节都在透露出,她,是一个极度自律且克制的人。
同时也是一个做事滴水不漏的狠角色。
亮明身份寒暄过后,刘世安切入正题,开门见山:
“今早的社会新闻,想必沈律师已经看过了吧,我们这次来就是想跟您了解一下与案件相关人员的一些信息。”
“刘队长您尽管开口,作为公民配合警方调查是我应尽的义务,理当知无不言。”
“程守贞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
沈不念脱口而出:“有,她是我的委托人。”
“她委托了你什么案子?”
沈不念解释:“程守贞想离婚,大概一个半月前她找到了我。”
蒋寻义漫不经心地推了推镜框:“听说沈律师在业内劳务纠纷领域很是出名,想不到离婚诉讼方面,沈律师也名声在外。”
沈不念笑盈盈道:“虽然我在业内出名是靠劳务纠纷,但不代表我打不了离婚官司哦。”
刘世安调出手机里的截图:“程守贞的银行账户出现批量财产转移,是你教她的,以她的见识和性格,她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沈不念语气柔和地认下,字字□□水:“是的,我只是帮她合理合法地拿回从前所有该得到的赔偿,一个女人数年的声誉和青春,难道还不值区区十几万吗?”
“程守贞的离婚诉讼进行到哪一步了?”
沈不念起身到案卷柜前,取下一本,回头递给刘世安蒋寻义二人。
“这个案件本身不难,家暴,两次流产,医院证据、邻居证词都有,麻烦的就在于财产分割和当事人离婚后的人身安全问题,作为律师我是一定要替当事人考虑到的,刘队长,不瞒您说,我的原定计划就是让程守贞通过合法途径,将夫妻共同财产转移为亲属财产,我们也不贪心,就十五万,等财产部分操作完成后,就向法院提起诉讼离婚,然后程守贞就可以离开望京,到一个她丈夫宋成龙找不到的地方生活。”
刘世安翻看着卷案,其上只记录着可以被记录的部分:医院就诊记录和邻居证词。关于财产空无一字。
“沈律师如此坦诚以对,就不怕我暗中录音录像,将刚才的对话递交到律师协会或者法院吗?到时你的律师执照恐怕是会被吊销的。”
“无妨,我想做的从来都只是维护心中的法度正义,律师身份于我而言只是一种手段而已,做不成律师,以我的能力还可以跟您做同僚,众所周知,咱们国家公职人员的门槛低到尘埃里,甚至,可谓是毫无下限。”说罢,沈不念赔笑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哈。”
刘世安和蒋寻义自知被内涵,也没有过多辩论,双双挤出两抹勉强的假笑。
此时,电脑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信人被隐藏。
沙发边的沈不念抬眼扫向不远处,回神送客。
刘世安蒋寻义被请出律所。
来到律所写字楼大门外,刘世安表情不算轻松,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细烟点上,询问蒋寻义道:“怎么样,有什么想法吗?”
蒋寻义翻出记录簿,重重了圈了一笔:“根据沈不念的说辞,她经手的仅仅是一件最简单不过的离婚案,而且既然她们已经开始操作银行账户,在这种时候杀人暴露,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就算确有这种想法,也应该等到离婚之后在动手吧。现在杀人,岂不是人财两空。”
刘世安接话道:“没错,而且这个程守贞的流产就诊记录是在7月11号,如果她真的想杀宋成龙,根本没必要多此一举走离婚这条路,所以极有可能是有人知道宋成龙和程守贞之间的关系冲突,并且利用了这一点,试图嫁祸程守贞,干扰警方的判断。”
“可是刘队,这恐怕也说不通啊,中午的审讯,程守贞几乎全程默认,没有丝毫给自己开脱的意思,甚至主动说些想要杀死宋成龙的话,这难道不奇怪吗?”
“还有一种可能,”刘世安手指间的烟火渐渐熄灭,他眼眸深处升起一个幽暗的猜想,“程守贞心里知道这个人是谁,她在自愿包庇凶手。”
蒋寻义瞬间心领神会:“明白,我这就去查查谭栋。”
刘世安点头默许着,心中却有另外一种晦涩难解的直觉。
远处的城市边际,目之所不能及的天地交汇处,血红的火烧云已渐露痕迹。
日光灯惨白的审讯室里,武阳也在追问:“你跟沈不念是怎么认识的?”
程守贞解释道:“是我偶然在菜市场捡到的名片。”
程守贞撒了谎。
流产后的第三天,清晨的菜市场,熙攘热闹,在此起彼伏的讨价还价声中,拎着素色购物布袋的程守贞穿梭在各摊位间,正是炎夏,可为了遮掩手臂的淤伤,她仍穿着长袖薄衬衫。
程守贞驻足在一位老年菜贩跟前,挑选皱巴巴的绿叶菜时,身旁紧跟着蹲下来一个高跟鞋女人。
女人没有买菜,而是递给程守贞一张名片。
程守贞望着卡片上的‘沈不念’三个字,很是莫名其妙,但依然礼貌地拒绝:“不好意思,我不需要律师。”显然,她对一切法律和道德都已心死,不抱希望。
沈不念目光温柔、语态诚恳道:“我可以帮你,永远摆脱宋成龙,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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