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地方之后，蒙英彪哼着小曲解开安全带，蒙川也下了车。
他打量着面前的建筑，大概也就十几层高，外立面都是哑光金属和雾面的玻璃，没有浮夸的装饰，挺低调的一栋楼。唯一显眼的是一条黑色钢架楼梯斜贯建筑侧面，但也不知道通向哪里。
总之外观看起来并不像是个**，但也绝不是什么正经的写字楼，非要说的话更像是科幻电影里反派的总部。
正研究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就小跑了过来，他毕恭毕敬地接过蒙英彪抛来的车钥匙，“蒙老板，林先生他们已经在楼上了。”
蒙英彪转过头和蒙川说，“这里应该离医院不远，你自己打个车去吧，回头我报销。”
“嗯，”蒙川敷衍地应着，余光突然捕捉到转角处一抹熟悉的车影，他猛的转过头却只来得及捕捉到它尾灯的一抹红光，然后就看到它消失在了地下停车库的斜坡尽头。
蒙川站在夜风中，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荒谬。怎么一辆车都让他一惊一乍的？马路上开同款车的人比比皆是......
还有蒙英彪，自从他们在珊瑚湾稳定之后，他确实是收敛了许多，即使偶尔还是一身酒气的凌晨才到家，但至少没再闹出过难堪的风流债。
难道是这两天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堆在一起让他的精神有点太过紧绷了？
蒙川的目光再次扫过那栋建筑，旋转门缓缓转动，走出三三两两的身影，这些人大多都穿着得体，是经典的商务人士穿搭。泊车回来的西装男已经重新站回岗位，白色手套轻抚了一下西装的领子。
蒙川消除了大半疑虑，他打开了导航，地图显示从这里到珊瑚湾中心医院是一条笔直的大道贯穿始终，步行不到半小时，算得上是一条路痴友好路线，唯一麻烦的就是他要全程拎着手里这两袋东西。
快走到珊瑚湾中心医院的时候，蒙川并没有停下脚步，而在又经过一个路口后又拐了两拐，才站定在了一家私人诊所门口。
诊所的门面不大，但装修得干净利落，玻璃门擦得透亮，前台的陌生小姑娘就敏锐地抬起头，随即推开玻璃门迎了出来。
“您好，是看人还是看病？”她制服胸牌上印着“实习生，叶可一”。
蒙川的视线在她脸上短暂的停留片刻，“你们院长......于教授在吗？”
“在的！我带您去他办公室吧！”叶可一热情地招呼他。
“谢谢，不用麻烦，我知道怎么走，”蒙川礼貌的向叶可一点了下头。
“那好吧！”叶可一利落的转身，又坐回了前台内的转椅上。她忍不住又偷瞄了两眼，视线追着蒙川的背影，直到他拐进走廊尽头的电梯间。
蒙川打量着四周。这里比他上次来的时候还是改变了挺多的，墙角多了两台智能消毒机，候诊区挂上了电子挂号屏，最主要是多了好几个年轻的实习医生和护士。
蒙川走到三楼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是虚掩着的，门牌上写着“院长，神经内科主任医师”。他轻敲了两下门，隔着门传来一个沧桑而浑厚的声音说“请进”。
推开诊室的门时，于教授正戴着老花镜在看书。
“于老师，”蒙川叫了他一声。
听到动静，他才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随即露出惊喜的神色，“哟，蒙川？”他摘下眼镜，笑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多久没来了？是不是忙得连我这老头子都忘了？”
“最近在轮转癫痫组，临床和实验两头跑，还有学校的活动......是有点忙，”蒙川把手上的礼盒袋递给于老师才坐回椅子上。
“又破费，”于老师把接过的东西放在办公桌后，“以后不买东西来，”他看向蒙川，“听到没？你来了我就开心。”
蒙川笑笑“这是陈夏蓉女士的心意，”他的目光落于老师面前摊开的厚皮书上。
“那帮我带句谢给你母亲，”于老师十指交叉坐在办公桌后，手下压着的书封上烫金的英文标题微微反着光。
“于老师在看什么书？”蒙川问。
“噢，这个啊......”于老师点了点书，“《神经药理学与成瘾性物质》，”他忽然抬眼看着蒙川，“怎么，你也感兴趣？”
......
热聊了一小时后，蒙川和于老师一起并肩走下楼梯，“刚刚上楼时就发现了，”蒙川说，“新来了很多实习医生和护士。”
“是啊，”他看着楼梯下的年轻白大褂们，“哪像你大四那年，整个诊所就你一个学生。”
“那时候您也刚开这诊所，没人愿意来也正常，”蒙川突然想着到那个时候连棉签用完了都要自己跑去仓库找，无奈的笑了笑。
于老师也笑着摇头道，“就到去年为止，这里连个像样的脑电图仪都没有，你还记得吧，我们那个时候都是用的什么老古董？”
谈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诊所大门口。
蒙川手刚搭上诊所大门的金属把手，就看到了玻璃门外一辆黑色的车突兀的停在人行道旁，这辆车的车型太熟悉......而车牌，这串连号不能满大街都是吧？蒙川心里一阵不安。
“这车里有人下来过吗？”蒙川问还坐在前台的叶可一，“这里应该不能停车吧？”
叶可一一脸茫然，“啊？”她歪头看了眼窗外，“我以为这是您的车呢，在您来了之后，这辆车就一直停在这里啊。”
蒙川心想，这绝对不是巧合，而且他总觉得还在那里见过这辆车，但一时就是想不起来......
“蒙川？”于老师看着愣神的蒙川，“你是叫车了？”他的手搭上蒙川僵硬的肩膀。
“啊是......，蒙川机械的回答完后，他突然反应过来，“我打个电话。”
“哦，好，”于老师拍拍蒙川的肩膀，转过头又和叶可说着什么，脸上挂着笑。
蒙川站到候诊区的空座位旁，掀开自己的手提包就是一顿翻找，好不容易才把那张已经皱巴的粉色便签条揪了出来。
纸上荧光笔写下的一串数字张扬跋扈。
拨号键按下的瞬间，手机里就炸开了一声，“靓仔”！
蒙川还没反应过来老麦怎么会知道这个电话是自己拨过去的时候，对方又开口了，“是不是要用车捏！”
“到中心医院要多久？”蒙川问。
“十分钟捏！”老麦的余音回荡在诊所。
蒙川又报了个更详细的地址之后便挂了电话。
于教授从前台转过身，看着蒙川，“是不是还要等会儿？”
“嗯，很快，”蒙川在候诊区的座位上坐下，“您忙就先上去，不用管我。”
“我不忙，”于老师说着也坐在了蒙川的旁边，和他讲起了上周收治的一个疑难病例。
“吱——！”一阵急促的刹车声透过诊所玻璃门传来，一辆出租车漂移后平稳的刹在诊所正门口。
车窗被摇下，老麦的头探了出来，冲着门里的蒙川龇牙咧嘴的一笑。
蒙川莫名感觉胸口那股紧绷感消失了，他立马起身，“车来了，于老师，我先走了。”
于老师拍拍他的肩膀，“去吧，空了再来看我，下次可千万别再带东西来了啊，”说完笑了笑。
拉开车门的瞬间，蒙川快速扫了一眼对面那辆可疑的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那辆车的车窗微妙的下降了几厘米，他立马一头扎进出租车里。
“温华园？”老麦踩下油门，单手掌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夹着半支烟搭在窗外。
蒙川回头，看了眼后窗玻璃，没想到那辆黑车竟然也跟在他们身后缓慢起步！
“先不回去！”蒙川的声音几乎变调。
老麦透过后视镜看见了蒙川正紧绷的下颌线，还有他目光投去的方向。
“哦——好捏！”随着话音落下，老麦手指一弹，烟头飞出一道完美抛物线。与此同时，他猛的打了把方向盘，车子一个急转开进了辅路，蒙川被惯性甩的差点撞上窗户。
车窗外的风景光速变换，蒙川有种自己魂还没追上来的感觉。
蒙川把车窗开到最大，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那股紧绷感终于缓缓散去。他转过头再次确认，这回后窗里终于没了那抹令人窒息的黑影。
“到了捏！”老麦中气十足的一声吼，车子一个急停，蒙川差点亲上椅背。
当他晕头转向的看向窗外的时候，blueland门外的路灯正好映在蒙川的脸上，暖黄色的灯光把他惨白的脸照的像一具有温度的尸体。
蒙川有点崩溃，“你把我送这里来干嘛？”
老麦一脸无辜，“那你也没说去哪里捏？再说捏，你哪次叫我车不是来日落......”
就在老麦在为自己辩解的时候，酒吧门口走出来了两个人，他们正低声交谈，“行，那就有情况再联系。”
宗岚抬头，突然发现酒吧门口的出租车里坐着个熟悉的身影，他仔细一看，这不是蒙川吗？
周南也顺着宗岚的视线望去，恰好看到车里的人正伸出手指着酒吧招牌，也指着他们站着的方向，蒙川正言厉色的说，“我是不会去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的。”
空气瞬间凝固。
宗岚轻咳了一声。
蒙川和老麦被声音吸引，一齐看向窗外，四个人八只眼睛瞪来瞪去。
又是三楼员工休息室里，同样的气氛，不同的人。
周南双手叉腰，圆脸蛋涨得通红，一脸恨铁不成钢，“宗岚！姜呈翼！我说了多少次了！你们不是警察，但凡有情况直接汇报给我，协助我办案！不准亲自上阵！怎么还演上什么大反派了！”他把那包蓝色粉末往茶几上一摔，“这要真是毒品，你现在已经能在缉毒大队年终总结里当典型案例了！”
宗岚还没开口，姜呈翼就从沙发上弹起来了，“还不是因为你不靠谱！你也不把监控看完！就凭张人家说话的侧脸截图就说人家是嫌疑人，没你这张照片我们能整这出吗......！”
蒙川看着茶几上堆着的一沓A4纸，上面密密麻麻列着他近期的行动轨迹，夜澜市第一人民医院大门监控里蒙川的进出照片，实验动物中心的打卡时间，甚至包括他去法学院参加志愿者会议的签到表。
周南立马向蒙川解释道，“那是因为我们一直盯的人，他上周在码头进行违禁品交易，被抓了现行。后来我们就顺藤摸瓜地开始调查他车子的行踪记录。然后发现车主被抓了之后，这辆车依旧在行动，除了一家酒店，只来过这里跟你有过接触，所以我就......”
虽然已经排除了蒙川的嫌疑，但职业本能让周南始终无法释怀那张监控截图，他再次翻出了照片，有些犹豫地指着上面的车开口，“你......那天......看清车里的人了吗？”
老麦也凑过来看了一眼那张模糊的监控截图，画面里，副驾驶的车窗半降，而蒙川正站在那辆车的副驾驶窗前，他又定睛一看，“哎！这不就是今天开我们后头的就那辆黑色瓦罐吗！”
周南猛地抬头，圆圆的眼睛里透出一丝锐利，“什么情况？”
蒙川在周南紧逼着的目光下，还是先回忆起了第一次遇见那辆车的细节，“那天实验结束得比较晚，凌晨两点才从实验大楼出来，我同事去车库取车，我就从后门出去抽烟等他，那条路平时很少有人走，尽头是死胡同，一般只有实验中心的人会偶尔经过。”
“然后呢？”周南边听边记录着。
“那辆车就停在路边，没熄火也没人下车，所以我就多留意了两眼，后来那辆车子慢慢滑倒我面前来了，”蒙川如实描述，“但车里的人只是和我说他开错路了，问怎么出去。”
“你怎么说的？”周南紧盯着蒙川的眼睛。
“我说怎么来的怎么走。”
“......，”周南记录下了蒙川说的话，“那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今天从诊所出来，看到一辆眼熟的车停在违停区，前台以为是我的车，说从我来就一直停在那里。我觉得蹊跷，出于安全考虑，才叫了黑车。”
蒙川叙述时刻意略去了反派大楼的经历，反正他也没有说谎，只是选择性隐瞒了部分事实。
这些碎片在蒙川脑中拼不出完整的逻辑，他被涉嫌毒品交易的人跟踪，蒙英彪和这些事情到底有没有关系？他一个连偷税漏税都不敢的人，怎么可能敢涉毒？若他真惹上这种事，警察现在就上门调查，陈夏蓉怕是要当场晕倒......
然而蒙川同时也未曾注意到，身侧的人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
宗岚捕捉着他说话时的每一个细节。
周南笔下不停，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那你还挺敏锐的。”
老麦听完，没抓住最后一句话的重点就说，“早知道是这种活儿，我应该再多收你二百捏！”
蒙川侧过脑袋盯着麦叔，语气严肃的问周南，“对了警察同志，你们抓不抓非法运营？”
老麦一噎，后知后觉道，“什么黑车！靓仔，你怎么过河拆桥捏！”
周南像没有听见两人的斗嘴，看着自己写的记录，“按照这样来说，这辆车可能是有意接近你的，”周南的圆脸突然凑近，“最近你有遇上什么其他的怪人怪事吗？”
蒙川思考了一会儿，“没有。”
周南眉头紧锁，“蒙川，你现在可能不是很安全，虽然还不清楚你为什么会被盯上，但如果再有类似今天的状况发生，一定要立刻报警，绝不要像宗岚姜呈翼他们这样私自行动！”
姜呈翼拍了个巴掌，像个宣布重大决定的领导，“行了行了！至少我们之间的误会彻底解除！”他先是看着蒙川，“现在你知道了，我们蓝地酒吧，都是禁毒标兵！警民合作示范单位！”
“而我！”姜呈翼大拇指反指自己，“是这家店的，大堂经理！自封的！”他又指了指宗岚，“这位！我们夜澜......”
“你行了......”宗岚打断了姜呈翼。
姜呈翼嘿嘿一笑，又一个箭步冲到蒙川面前，“好了好了，说清楚了就好！这事儿真不好意思，为了表达歉意，以后你就是我兄弟了！”他张开胳膊就准备搂上蒙川。
蒙川像触了电一样，闪出了好远。
宗岚看到蒙川的反应，别过头抿着唇憋笑。
姜呈翼尴尬地挠头，突然语出惊人，“哦不是！我对你没那个意思！我那天就是......我、我喜欢的人是依兰！”说完自己先红了耳朵。
蒙川眼角微微抽搐。
“总之，各位都是遵纪守法好公民，今天就先都散吧！”周南刚说完这句话，他就瞥见老麦正偷摸的往门外溜，立刻变脸，“老麦！你等等！麦叔你站住！”
老麦假装没听见，加快脚步，“哟！接单要超时了捏！”
周南冲着老麦的背影大喊，“出租车必须打表！再让我发现你乱收费——”
姜呈翼一把拽住周南的胳膊往外拖，“行了，难得休息日，你也快回去歇着吧。”
两人推推搡搡地下楼，还能听见周南抱怨，“他上次连我都收双倍车费！”
休息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蒙川和宗岚。
“你，”宗岚突然开口，“要喝点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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