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大多数人都会在人生发生巨大变革的夜晚失眠,姜雾雨也以为,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可就像她与男人绑定的数月来的每个夜晚,姜雾雨睡得沉静、安宁。
姜雾雨也曾经思考,艾隆索莱镇的空气宜人,她却扮演着迷失的旅人,见证无数个晨光微熹的拂晓。
反倒是在充斥着陌生的故土,她才能安稳如此。
她不知道,静谧的房间中隐藏着另一道呼吸,炽热、焦灼、难耐。
似乎是深渊里蠕动而出的粘稠黑质,死水中莫名泛滥涌动的潮汐,从那扇半掩未关的房间门开始,随着时间,渐渐侵入,缓慢压抑。
月光从露台的白纱缝隙中钻出,侵入房中,落在床中少女的肌肤上,柔光似水。
在月光无暇顾及的角落里,又或许是少女侧睡,背影相对,男人的目光丝毫不加掩饰,和周围所有的阴影一样,肆意地存在。
月光波动,却也只能微微带过裴衍烬的鼻梁与下颌,勾勒出几笔近乎完美的弧度。
男人身形微动,很快,又全然被角落的黑暗包裹。
双膝跪地,缚手,脊背贴着身后墙壁,微微弯曲。
崭新的衬衫与西裤在凝滞的动作中生长出褶皱,像是束缚着男人的绳索。
男人下颌紧绷,无处消解,但身下是柔软的绒毛地毯。右手边,姜雾雨在墙角上放置了一个原木衣架,挂着她换下,尚未及时清洗的衣物。
似有若无的气味环绕,裴衍烬只觉得心脏颤动,血液奔涌。
他想闭上眼睛仔细感受这抹脂香,却又舍不得眼前,如玉如瓷的人影。
男人的眸色在黑暗中不断加深,和黑夜近乎一体,粘稠到让他的呼吸好似也被抑制。
角落的盥洗室水汽酝酿,蒸着雾的镜子诚实地记录着光影的反馈。
镜中的男人与深潭化成的妖物别无二致,阴鸷,俊美,连吐息都带着潮湿,正试图用黏腻的目光将床上的少女拖入水下沉溺。
他静静地呆在角落,身后却长出无数条名为黑暗的触手,在月光的边缘试探,侵染着少女温热的肌肤。
裸露的蝴蝶骨,和月光下莹润的肩头,似乎是强烈致命的麻醉药,牵动着裴衍烬的每一触神经末梢。
可在正对着床沿的衣帽间里,等身的全身镜却又勾勒出另一幅景象。
似乎是覆盖上了名为蓝调时刻的滤镜,男人的神情温润虔诚,是默默守护的骑士,是沉默难言的爱恋。
他背靠着墙,双膝微微分开,赎罪的姿态下甚至不敢依靠墙壁借力,朝拜般的渴求被刻印在脊骨的臣服约束,渴求越盛,越被黑夜所困。
温床舒软,可侧睡久了也总会乏味,姜雾雨在睡梦中不知觉地翻了个身。
猝然面对那张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脸庞,裴衍烬呼吸近乎停滞。
瞳仁被眼前的人儿全部占据,眸光颤动,镌刻着的情愫如藤蔓般缠绕,几欲窒息。
他靠墙的脊背不自觉地更加僵直,甚至呈现出一种想要匍匐的姿态,苟且地祈求着床畔少女的施舍。
可最终,所有的欲念归拢于黑夜,没有留下一丁点痕迹。
夜过得很快。
姜雾雨睁开眼,天光明媚,晴朗无云。
她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回味着尚未消散的梦境。
梦里,她总是坐在老式火车的窗棂旁,窗外时而天晴、时而暴雨,最终火车驶进大雾,她看到一个人在站台上等她。
姜雾雨望着天花板漂亮的水晶吊灯,眼前浮现的却是雾中,裴衍烬那张比水晶更夺目剔透的脸庞。
不像现在的裴衍烬。
姜雾雨摇了摇头,将脑海中扰乱心绪的轮廓驱散。
房间的陈设与她昨夜入睡时毫无二致,姜雾雨洗漱一番后走出了房间。
客厅,裴衍烬穿着一身针织米白色薄衫,发尾柔顺垂落,鼻梁上那副平光的无框眼镜,更是为他增添了几分无辜。
可他转身,面向姜雾雨的衣领微微敞露,形态姣好的胸锁关节张扬地显露着形态,紧实的肌肤毫不客气地诉说着野性二字。
矛盾,但着实美丽。
姜雾雨目光浅短地停留了一瞬,随后看向那张刻意显露出毫不知情的乖张面容。
脚腕上冰凉的敷贴提醒着她,昨晚二人在医院里发生的一切。
在医院,即便是缝合伤口,也算做有创操作。
姜雾雨按照医生的要求按下指纹,却被告知,指纹与五年前医院所记录在案的病历并不匹配。
“可以重新新建病历吗?”姜雾雨声音清冷。
“可以是可以,但需要申请,等待的时间会有点长,你的伤...”
屏幕后的医生解释,说话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出于职业素养,她没有冲动地直接点出,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曾在十二岁因先心病而接受过心脏修补手术。
这份既往的医疗报告被电脑诚实地记录在案,可姜雾雨相伴的男人关系似乎并不亲近,他应是不知道此事,医生再三缄口,只希望申请能够快些通过。
可下一瞬,方才的预设被顷刻推翻。
裴衍烬突兀靠近,以一种近乎将少女揽在怀中的姿势,在扫描机器上按下了自己的指纹。
熟悉而欢快的音效响起,医生怔愣地看着电脑上自动跳转的界面,一时间竟不知道作何反应。
姜雾雨在男人靠近地那一刻瞬间全身紧绷,但周身环绕上来的温暖似乎无孔不入,拉扯着她的神经,引诱着她放松、休息、堕落。
轻咬舌尖,姜雾雨侧身,躲过男人的环绕,抬头看他。
裴衍烬怀中一空,他愣了一瞬,旋即拳头在身后攥紧。
“抱歉,我不该越界。”
一个强势的、不由分说地将她掳到医院的男人突然说了抱歉,骤然空旷的气压令人松震。
毫无征兆地,姜雾雨直觉,似乎有一层看不见的阴影笼罩住了裴衍烬,正在剥削着他的呼吸。
但医生催促的声音传来,姜雾雨分了神。
再看过去时,男人已然恢复了原样,站在不远处。
那双黑眸深沉,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而今早,裴衍烬似乎已经恢复了清明。
他从开放式的厨房中端出卖相极为优越的早点,轻放在姜雾雨身前的长桌上。
姜雾雨不解地看向他。
这些事情,平时不都是由佣人代劳的吗。而今日,她竟然没有看见任何一个熟悉的身影。
“定期考核,他们都去参加培训了。”男人言简意赅。
姜雾雨沉默地坐进餐桌。
高高在上的裴总愿意躬身厨艺,她没有不赏脸的道理。
反正她都要离婚了。
就像是离职前夕,没有踩在领导头上拉屎,都已经算是给对方面子了。
等姜雾雨吃得差不多,裴衍烬才从书房拿出一份文件,递到姜雾雨面前。
男人微微倾身,姜雾雨察觉到他的动作,抬眼相望。
好巧不巧,宽松的衣领随着动作敞露,姜雾雨在那暴露的大片白皙肌肤上,敏锐地察觉到了一抹不正常的深红。
裴衍烬直起身,那一抹深藏于胸口深处的红色转瞬而逝。
姜雾雨掩下眸中异色,低头看向手中的文件。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联系律师进行公证。”裴衍烬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在姜雾雨翻到文件末尾时响起。
十分善解人意。
可姜雾雨的回答出乎意料。
“我有问题。”
“什么问题?”
裴衍烬的目光藏在无框眼镜后,看起来非常耐心。
“我的身份证在姜明志手中,如果可以的话,烦请裴总帮忙取回。”
姜雾雨根本没有仔细看那份文件。
上面冠冕堂皇地写着股权转让分成云云,似乎对她本人百利而无一害,但不用这种方式哄骗她签字,裴衍烬怎么在真正离婚之时釜底抽薪,踩得她不能翻身。
姜雾雨丝毫不在意男人的计谋,让裴衍烬直面姜明志,拿回她被姜明志把控已久的身份证,才是她的目的。
有了身份证,她就可以重新办理护照,回到艾隆索莱镇,远离海京的一切。
至于这份文件上的巨大利益是否会落入姜明志的口袋,这都是裴衍烬需要考虑的事情。
果不其然,裴衍烬的眸光闪烁了一瞬。
男人表情变得不太好看,姜雾雨看在眼中,却并没有解释。
她坦然地,甚至是近乎**地展现着她的被动。
姜雾雨的身份证件被管控,手机被植入监视程序,当然也包括所有的支付应用,姜明志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她乖巧的成为裴衍烬花瓶般的妻子。
既然如此,她当然要裴衍烬来替她扫清障碍,成为她远走高飞的助力。
“好。”
裴衍烬沉默了片刻,最终应声。
“这个月底,裴总是否要参加裴氏的商业论坛?”
裴衍烬已然收起文件,姜雾雨却又叫住了他。
裴衍烬迟疑片刻,还是轻点了点下巴。
得到肯定的回答,姜雾雨不由地露出一抹笑容,“若是我也想同去的话,裴总会答应吗?”
“当然...可以。”
裴衍烬怔愣在原地,失神良久,才缓缓答道。
裴衍烬在姜雾雨的注视下离开了客厅。
他踏上三楼,这里在某种意义上算是他的私人领地,平日里佣人很少上来,而和姜雾雨结婚的这三个月,她也从未生出过探索未知的想法。
房门紧闭,房间空档,墙壁和地面还保留着建筑时的粗糙灰色水泥。
不起眼的矮柜静立在房间一角,它腐朽的木头比粗陋的墙壁更加与偌大的豪宅格格不入,像是上世纪的遗物,又像是在困苦中蹉跎了许久。
除外矮柜,房间中只有一面硕大的全身镜,占据了房间的一整面墙。
镜中映出裴衍烬走过的身影。
他弯腰,从矮柜中拿出一把小臂长短的刀具,随后站定在镜前,扯开衣领。
大片的肌肤暴露在镜前,怵目惊心的道道红痕像是荆棘,缠绕在躯体之上,靡艳窒息。
裴衍烬毫不犹豫地拿起刀,对准胸口。
刀尖深深地陷进皮肉,却没有鲜血,随着他用力滑动,又是一道深刻夺目的红痕。
那是一把钝刀。
但即使是钝刀,用力之下,留下的痕迹如同烙印,久久不散。
男人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一刀接着一刀,划着躯体。
密密麻麻的红痕不断叠加,如同背负枷锁,或是以侵入皮肉的荆棘赎罪。
配眼镜:努力送钱[可怜][可怜]
水水:什么东西写这么多字,就说能不能离[愤怒][愤怒]
裴衍烬:[小丑][小丑]
依旧球球收藏[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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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深潭水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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