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无家到达军营,到达他所属的步兵班。他看见了辽阔的大海,有潮湿强劲的海风向他吹来。他心里一动,他想起了他那些无边无际与海、船有关的梦境。
果然他真的来到了海边,这就是宿命吗?他又摇摇头,不愿意再多想。但是这海太阔远了,好像把他和记忆、和楚颜楚望他们隔得无影无踪,他这才明白什么叫做“山长水阔知何处。”
原来心里装着一个人,想念一个人,是这样痛苦、惆怅但又欲罢不能的感觉。
正当莫无家凝视远方的时候,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无家,真的是你?!”
他一回头,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也一下认出来了:“唯相,你怎么来了?!”
“我呀,自从你们走了之后,我想了很多很多,我也想像你们一样闯荡江湖、为国效力。然后我就去找法愿方丈,告诉他我有一事相求,你猜方丈怎么说?”
“他怎么说?”
“他说他早知道我不会久留于水月寺中,知道我想出去建功立业。然后……”唯相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轻了。
“然后怎样?”
“然后方丈问我,如果我面临两个选择,一个是在水月寺中潜心修炼、成为一代高僧;一个是为国征战、却很早就战死沙场,而且未必能功成名就,他问我会怎么选择?”
莫无家原本还在想自己的心事,听到这段话却心里一紧:“你选择了后者……”
“是的!”唯相点点头,然后灿烂地笑了:“反正那也只是如果罢了,我觉得自己未必会早死,我还要娶妻生子呢,何况,我本来也不是为着功名,我本无我,四大皆空。”
莫无家突然被感动了,他很少愿意与人触碰,但这次却一下子拉住了唯相的手,而且眼泪竟然不知不觉流淌下来。
唯相笑了:“无家哥哥,你怎么哭了?那不过是人生中最坏的情况罢了;何况,人生之长与短,本是相对而言;置入漫漫时空之中,其实并无多少差异。”
无家听了无限感慨,除了被唯相感动之外,他想到了自己,自己为何就不能如此干脆利落,如此豁达开朗?!同时他又感到惊喜,本来以为茫茫世间,难遇故人,没想到很快能遇见熟悉的人,这也是人生之幸事啊。
莫无家环顾四周,问唯相:“我们这是驻军在哪里啊?”“这里是台州。”
台州?莫无家的“地图机制”马上启动了,他仿佛在头脑中沿着东南的海岸线走了一遭:原来这一别已经历经数省,从应天府到苏州府、松江府、宁波府、再下来就台州府、温州府,自己就在浙东的台州府,然后再往南则是福州府、泉州府、漳州府……
这条海岸线,原本只是地图上陆地的边缘,而现在,就在自己的眼前。而赤海国,则在东北方向和台州府遥遥相对,中间隔着茫茫的东海。
所以最棘手的地方也在于,赤海国的军队要进攻,可以有很多选择。这就像明国之于游牧民族一般,漫长的国境线,很难知道敌人会从哪里突然袭击。
所以长城再长,也难长过漫长的边境;军队再多,也难进行随时可能出现的游击战。想到这里,莫无家不由对姜遇明肃然起敬。
唯相见莫无家凝视大海发呆,便伸手拉他:“走罢!去见见我们的兄弟们!”
莫无家此时已经换了战袍,穿上的那一瞬间,突然就有了一种使命感,自己也觉得慢慢恢复了一些动力。
莫无家看见的是一些年轻、但是被海风吹得已经黝黑粗糙的面容,这样却显得他们的牙齿特别白,笑容特别灿烂。与子同袍的兄弟们马上围了上来,甚至直接来拍莫无家的肩膀,莫无家整个人都有点绷紧,但又很羡慕他们的放松。
“队长,这就是你说最佩服的那个莫无家吗?看起来年纪很小、很腼腆啊!”
唯相笑了:“你们知道啥叫真人不露相吗?都像你们这般聒噪,你们打得过我吗?”
“打不过,所以你是队长啊。”
“我在无家那边最多只能撑上十几回合,若是方楚颜和他双剑合璧,那就不用打,只有看看的份了。”
听见双剑合璧四个字,无家心里突然一痛,以后还会有双剑合璧那一天吗?
“这么厉害啊!那你的队长要让给他了。”“我正有此意。无家,黑鸳鸯小队,你来当队长吧?”
“不,不。”无家连忙推辞:“我就只想当一个藤牌手,在你有危险的时候保护你。”
唯相也不勉强:“再说吧,你先适应一下军营的生活,我慢慢把大权放给你。”
与其说是无家很快融入到了他们这支步兵队,不如说是其他人很快把他拉了进去。军营之中每天以操练阵法、习武为主,无家第一次和那么多人生活在一起,没有任何私密的空间。
他其实不太适应和那么多人在一起,但是阵法的变化是由他来指导,姜遇明叮嘱他,日后要以他们小队为样本,所以他需要潜心投入训练之中,有时候也就忘了自己身处人群之中。
和他一起的大多都是义乌兵,不要小看了这些浙江的士兵,他们看上去并不高大,但很灵巧;而且大部分士兵原来都是矿工,有着一身的力气;关键是,他们特别团结。
无家不断在他头脑中考虑阵法的变幻,这就像下围棋一般,考虑很多敌人的变化,准备各种情况。除了练兵,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呆呆的,一句话也不说。有时候他是在想阵法、复盘他心中的地图。有时候回忆不断侵入他的心中,和楚颜在一起的各种细节,仿佛根本不经过他的允许,便会时不时出现在他眼前,让他既甜蜜又痛苦,他就开始找纸与笔,写写画画……
到了夜间,他又开始多梦,原来梦境中就一直有海和战争,但自己只是站在旁边的看客,看着自己厮杀、看着自己颠簸在浪尖,因为离他的实际生活很遥远。
而现在海与战争近在咫尺,他真的已经离开自己的梦境越来越近了。
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梦了,那不是因为身体失调,而是他的真实的预感。他能记住过去所看见过的一切,似乎,他也能看见未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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