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风花雪月的精致谈论之后,轮到主持者来指定关键词了。宋引玉站起来,走到画案后面,凝视着贴满纸条的墙壁,他仿佛看了很久。众人都追随他的目光,去看那个方向的纸条,但又忍不住去看他。他如一尊美玉一般,温润,但又清冷。楚颜在旁边也是无法移开视线。
他凝视了一会儿,底下就开始小声议论:“不知我们这位江南第一才子,最近在关注些什么有意思的名目?”“他呀,天天在想着兼济天下呢!”话音刚落,只听宋引玉清清楚楚地念出“岛屿”二字。
接下来,就有一个身形矮小的年轻人站起来,奇怪的是,那人说话有点结结巴巴:“这个,这个是我贴的。”“请问阁下是?”“我,我只是路过,受人之托,我原想着也不一定会抽到这个纸条,没想到……”“请问阁下受何人所托?”“其实我并不认识,只是得了那人的恩惠,便来了。”“那请教这岛屿二字是何意啊?”
那年轻人有点紧张,他取下包袱,一阵摸索,从几页纸中拿出一张,便念到:“岛,岛屿,虽则弹丸之地,却、却可关乎国家存亡。东、东南东北,各、各有一、一害一利。东南布防,东、东北经营,勿、勿以地小而勿为。”
宋引玉极感兴趣,追问:“后文怎么说?”“就,就,就到这里了。”
宋引玉沉思了一会儿,不停点头:“我只能猜个大概,这位秘密来客,实乃忧国忧民的奇才。”
他马上接着念出“赤海国”三字。那年轻人连忙说:“还,还是我……”“关于赤海国,有什么说法?”“只,只有一句,既为蛮夷,又、又属祸起萧墙。”
坐中就有人不太满意这种话题了:“赤海国何足为患,我们不是有姜家军吗?宋兄不必过虑。”楚颜忍不住反驳:“你们当真觉得本朝百年无事,天下太平吗?”
“泱泱大国,有些边患,实属正常。而且祸起萧墙四字,实属居心叵测,欲嫁祸于明国之士。”
“你是何人呀,当此忧患之时,发此言论?”
“你说我?可能你是从哪个边陲小镇来的吧,你听说过苏州文氏吗?我便是文振麒。”“文振麒?”楚颜惊愕,便打量此人。
那人一身红色细纱袍子,光彩夺目,竟如女子一般,满脸却是不屑的神情。尤其是那发髻,竟是用极细之金线编织成的网巾固定。
楚颜和楚望对视了一下。楚望拱手道:“早就听闻苏州文氏乃书香门第,当年便有文怀素……”
“别提什么文怀素,此人早就被贬谪边土,差点把我们苏州文氏都坑了。”
楚颜一下子怒从心头而起:“你说什么?同为文氏,怎可如此互相排斥?”“这位小兄弟,你是哪位啊,怎么多管闲事,无端来干预我们文家之事?”文振麒旁边又站起一人,想必便是文振麟了。
楚望连忙拉住楚颜,楚颜佩着她的“风行”剑,手已经紧紧攥着剑柄了。文振麟看了一眼楚颜,便笑道:“这位小兄弟带着剑,是来吓唬我们的,还是用来把玩的器物啊?”
宋引玉不愠不怒,对在座的各位拱手道:“这位小兄弟,是嘉兴方楚颜,此次前来为我们文集助助兴,他会为大家舞剑一曲。”众文士便拍起手来,楚颜看了一眼宋引玉,点了点头。
湘兰很是好奇:“楚颜兄弟,我一直把你当作一个文弱书生,想不到会舞剑啊。”
楚颜走向晓苑:“请姐姐随意击鼓。”晓苑便用鼓槌轻点鼓面,鼓声由轻渐重,由缓变急……
楚颜起势轻柔,如类舞蹈;慢慢地,力度越来越大,动作翻飞,越来越疾……众人便如处山林之中,初则有微风袭来,渐渐天色阴郁,四面松风;须臾则漫天落花随风而起,迷人双目……
而那文振麒、文振麟坐在蒲团之上,忽觉有轻影掠过,带有如银铃般细微之声,但定睛之时,楚颜已经在数米之外,收剑立定,面带微笑……
而身边之人便窃笑起来,原来二人那光彩夺目的网巾均已落地,头发披散下来,好不狼狈……“你!你!”文振麒一下子站起来,结果旁边的笑声更响,连忙又坐了下去,收拾乱发。
湘兰看呆了,她回过神来,极度兴奋,便去拉文楚颜的手:“我素日当你女孩儿般的品格,想不到竟然是一代高手啊。楚颜兄弟,我亦习武,能否指点我一二啊。”楚颜微笑着点点头。
观众中,拍手最厉害、笑得最灿烂的,当然是朱蕴和朱纯渊。宋引玉也笑了,他真的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兄弟了。他平时笑得不是很多,但他一笑,在座之人,便都觉得自己是在春风中坐着。
宋引玉借楚颜舞剑之势,号召大家:“各位皆为明国才俊,素日里诗词歌赋、极尽风雅;但亦皆有兼济天下之志,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是也不是?”
可能是楚颜之剑舞,激发了众人的豪气,很多人都喊着:“是!是!是!”
“如今北有玄族、南有赤海国,觊觎明国。大家可愿签下一纸保家卫国之书?若有危难逼近,愿率地方团练、地方民众,为国出力?到时无论江南江北,皆可联手。凭此簿为证,诸位以为如何?”“好!好!”底下附和声不断。
宋引玉便取出早已造好之簿,登记各地愿意效力之家族。明国的这些士子,虽则喜欢沉醉于各种雅玩清赏之中,但也都存着一腔儒生的正气。何况很多人都愿意标榜自己为高人奇士,不屑与世俗为伴的样子。但是一旦国家有难,他们也是愿意有所担当的。
晓苑的鼓声继续,大部分人都在那簿上签了名。也有一部分人在旁边观望。
宋引玉继续倡议:“现今国家军费不足,欲向江南一代多征税赋,百姓苦不堪言。而军中也不能及时得到银两,所以在下也在此发起一个捐款运动,所有款项,均捐给姜总兵之部。每项支出,都会详细记录,落至实处。大家可愿?”
“宋兄,没问题,你牵头!”陈以智大声附和,接下来赵贞慧、郑定疆都一起附和,江南四才子,这次算是结为真正的盟友。
郑定疆之声音最洪亮,最有穿透力,他大声道:“这次端午文会有趣、有趣!在我看来,这才是真正的文会和雅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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