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金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
因为若是方才的争吵过了三天、半月,这句话说出来可能摇金会因为忘记,还没那么气。
又或者是,两人之间横着的东西没有那么多,她或许也能没那么气。
可就在刚刚,就在屋里头,她伤心成那样,这人居然能不起波澜的说出这样的话。
孟极:“夫人,你好点没?”
像是怕人没听清,孟极又再问了一遍。
此言一出,摇金便再不怀疑自己的耳朵,她匪夷所思的看了一眼屋里头,又看了一眼门槛。
这难道是什么神奇任意门,让人出来后,就能失去记忆?变得跟狗一样给个笑脸就摆尾相迎?
她登时气笑了。
孟极也跟着笑,他上前,想拉起她手,“夫人,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话音戛然而止,孟极的笑僵在脸上,他看着那个走的有些急的背影,委屈的低下头。
——夫人,她好像很生气。
*
已经是第三日了。
这两日摇金除了必要休息的时间,都不在弱水阁。
她不想和孟极撞见,省的想起自己那单方面的争吵。当然,恢复了记忆,她也并不是无事可做,起码她需要拿回溯原镜。
那镜子就藏在孟极的心口里,藏了百年,与心脉都长在了一起,一旦取下,轻则重伤,重则……
所以,这镜子怎么拿,摇金心里还没有个章程。
没有想好,便暂时不想,可这日楚风流却来了。
楚风流先是鬼鬼祟祟的进了无垢阁,在外屋徘徊了许久,像是在犹豫什么。
还是摇金先发现了他,“是谁?鬼鬼祟祟躲在那儿?”
“我。”楚风流声音有些迟疑,但不过片刻,便走进来,他拉着她,神色慌张,“先跟我走,别出声。”
楚风流爱俏,平日极注重细节,极少露出这种姿态,摇金一时被他带的都紧张起来。她心头不知为何有些不好的预感,一个不妨便被楚风流带到了药王峰。
此刻的药王峰静极了,一入内有种阴测测的感觉。
摇金恍惚了一瞬,瞳孔放大——“摇金,摇金?”
楚风流伸手在她面前挥,“你醒了吗?”
“嗯?”回神过来,摇金没好气的甩开他,“你怎么回事。”
楚风流看她,“摇金,三日后摘晨秘境,你得去。”
“为什么?我不去。”摇金才不想,秘境里她又不是没听说过,里头又凶又险,吃也没得好吃,睡也睡的不舒服的。
她懒洋洋的坐下,看着屋内,“你莫不是在这呆久了,把自己当成他们的一员了。”
楚风流来不周山比摇金早,魔王死后,其余三魔还留在魔界誓死守卫过一段时间,可楚风流却早就不见了。原以为他是找个山头,自立为王,没想到是钻到这不周山当一个“药修”来了。
只是他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摇金很难不作一些其他的猜想。
楚风流此刻也恢复了懒散,他坐下,“他们,也配?”
“那你别说要我去找里面的法宝,我又不需要。”摇金不想管那么多,更不想自讨苦吃。
楚风流难得正色,“摇金,你不是想拿回溯原镜。”
百年前,摇金使用溯原镜后,趁着自己的记忆还没完全改写,便扒开了孟极的皮肉,将镜子藏进了他的骨头里。
后来她还特意将那地方用魔鳞做了个标记,这是她藏东西时候的习惯。这样恢复记忆的她,即使脑子在不清明,也能顺着这个习惯想起什么。
可这件事,做的极为隐蔽,只有摇金本人才知道。
摇金眼神倏的冷下,突的站起身,“你怎么知道……”
“那味道我都嗅出来了,你留下的魔麟我也看见了。能让你在死之前还要藏的东西,除了溯原镜还有什么?”楚风流解释完,看着对方的手,惨惨一笑,“追随了你这么久,你还不信我?”
他们四魔,原没有什么几魔之首的说法。
而摇金之所以能坐上他们之首,除了魔王将她当作掌上明珠,更多的是因为他和破妄爱慕她,才心甘情愿的追随着。
而破军不过是顺应他们的意见罢了。
虽知晓楚风流不会背叛她,可摇金依旧不敢将真相说出来,她慢慢放下伸长的利爪,“这只是你的猜测。”
楚风流狐疑,“我都看见了孟极身上的魔鳞,难道那不是你的?”
“当然是我的,只是不是我那片。仙道最恨魔,我当时只是想让孟极身上有魔的气息,从而被长老怀疑他堕魔了,而魔鳞是最好的证据。”
“我一时间想不到其他的法子,才在他身上留下东西,但那可不是我的那片魔鳞。”摇金话说的很是不羁。
楚风流一时判断不出真假,转了话题,“是不是的,到时候破军来了自会判断。几日前,父亲的魔魂现世了,破军应当在赶来的路上了。”
这一言,瞬间惊醒了摇金。
破军并不是那么随和的人,他比他们其中任何一人都像魔。他心思深沉,喜欢隐藏在暗处操控全局,更擅长在蛛丝马迹中寻找真相。
一旦被他发现孟极身上的魔息,那她这套说辞还有用吗?
万一他发现了孟极身上的鳞片!摇金瞳孔骤然缩紧。
小道君,他,他只是元婴境,又如何抵的过破军的诡谲心思和操控魔物的魔力!就连她,也不是破军的对手……
楚风流能说出这番话,自然是想了许久,就连摇金想不到,或者不愿意想的都帮她想了,“药王峰的山头虽好,但毕竟不是我的,我不留恋,你也不该留恋,摇金我们必须复活父亲。”
“摘晨秘境里有一株仙草——名为淬体草,吃了这草,便能重塑筋骨血肉,如果你的溯原镜真的放在他身上,你便能趁他淬体之时,将溯原镜拿出。”
溯原镜是不是真的孟极身上,就端看摇金的选择了。
这已经是最优的解决办法了。
但这法子太过毒辣,重塑筋骨,听着都疼。
摇金一时不在说话,思绪纷飞之际,她冷不丁想起一件事,瞬间跌坐回去。
溯原,溯原,溯原往昔,重回过去。
可过去重回了,他们之间,还相识吗……
楚风流见人终于不再逃避,话便轻轻的继续说了,“这是最好的办法,你知道破军的性子,他要是知道你心里头有正道的人,若是溯原镜真的在孟极身上,那你可要抓紧了……”
话说完,楚风流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窗外,后来他告诉她:“摇金,你要想好。”
一言毕
摇金怔怔的,几乎是魂不守舍的回到了无垢阁。
小云看见她,如同一个老妈子一样扑了上来,“夫人,您去哪了,仙君方才还来过。”
“孟极如今还在吗……”摇金头低低的问道。
小云连忙“呀”了一声,“夫人您的嗓子!”
小云急忙将人扶着坐下,又为魂不守舍的夫人倒了杯甜甜的蜂蜜水,“夫人快喝些。”
好不容易哄着人喝了两口,小云便将仙君又去书房的事情说了,“仙君在为摘晨的事情忙着呢,仙君说这些日子忙,请夫人不必过分担心他,请夫人好吃好睡,待仙君从秘境里头回来在找夫人好好谈谈。”
孟极是掌门,平日总有许多事情处理,不过就算再忙,也会每日来同摇金见面。
这些日子摇金生气,避着他,两人已经几日未见。
原本孟极想着待夫人气消了些,再来找夫人谈谈,可秘境就要开了,他必须要出面主持秘境开启。而秘境一开,短则数月,长则数年,谁也不能准确的估算出具体何时才能出来。
而长久的不见面,在深的感情也会随着冷战而消磨,这是孟极不愿见到的。是以在忙,他都要同摇金说清楚缘由。
摇金眼睛轻轻一眨,便猜出来了。
心里的那番涟漪再次掀起,这一次不同于以往,那种池水被微微掀起的波澜,而是如潮水涌来,波澜汹涌。
她捂着胸口,眼睛里充满凄凉,像是泅了一团珠宝,亮亮的。
只是这次的珠宝珍贵,落不下来。
摇金只觉得心里头酸酸的,又涩涩的,就像一壶烧刀子泼了出去,“大婚的东西还在吧。”
怎么能不在,仙君的婚事,魔界都知道呢。
小云便欢快的应声,“在,都在呢。夫人您不是很喜欢那套鸳鸯戏水的被褥,就连那些贴窗户的纸都在。”
摇金:“那就把那套衣服取出来吧。”
那套衣服自然是嫁衣,即使当初摇金身份低微,但她的嫁衣也代表了仙门,重工极了。
凤冠霞帔,一层一层,无数颗珍珠做成披肩赘在上头,将人花织锦簇的包裹着。
“真美。”小云服侍完夫人穿上后,看呆了。
纤腰一束,灼若芙蕖。那朱唇上的一抹霞色,艳丽无匹。
那对龙凤蜡烛也点上了,即便室内在烛火摇曳下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也不能遮挡少女半分艳丽。
她的艳在今夜发挥到了极致,像是一朵花开在最浓时,仿佛下一秒就会枯萎。
但小云不懂这种盛放到极致的感觉,只按照吩咐请来了仙君。
屋里昏暗,只有一点蜡烛的微光。
“夫人。”孟极站在门外,看着那点点星光,叩了叩门。不知怎么的,他的心有些慌乱。
其实一直是慌乱的,自从那日过后,两人就没在说过话。
一开始,他其实并不太能理解夫人的气,他想若是有人在临死前还想他,那他便是满足的。
他已经竭尽了全力去安排这一切,为何夫人还不满足。
后来,那夜夫人的泪水来的如此突然,他好像有些懂了,可他仍不太敢相信,不相信有人会愿意因为他注定的消散而心疼。
他的命卑贱,几岁时,他便从那些下人们口中得知了。
但那些话怎么说的,说——你是个没人疼爱的杂种。
——你这辈子都得不到别人一丝的怜爱,哪怕你摇尾乞怜,哪怕你卑躬屈膝。
可如今,他几乎不用利用任何手段,便能夫人的怜爱……
这,是真的吗……
这个问题一直到进门前孟极都没能想明白,待推开了门,他便没有空去想了。
一个温热的呼吸迎上来,眼前是海棠般艳丽的红。
他避无可避,又不想避,便一只手扶过去,稳稳的托起少女的臂弯——“夫人,为何要穿嫁衣…”
他的视线居高而下,一眼不错,看着夫人莹亮的眼睛,丰盈的唇。
而两只臂弯被牢牢钳制,甚至是抄起,摇金便觉得这是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她不想受制于人,于是将脚掂起,两个手伸直拦住小道君的脖子,“我好看吗?”
少女像是一阵风,说完便猫着身,从孟极的胸口下钻了出去。
她拎着两边的裙摆,眉眼间笑盈盈的,“我好看吗。”
摇金对自己是有自信的,重复再问,不过是想说出她很想完成的一件事,也是回答孟极的话,“嫁衣好看,我便穿了。当然洞房花烛也得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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