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乐和常道适时的收了手,寻声望过去,一个女子面带薄纱,身穿苍绿色软烟罗琦云裙款款走来,行走之间裙摆微摇,让无乐想起了凡间盛夏时节里,林中繁茂的树叶,随风微微浮动。
女子雍容雅步缓缓走来,眉如远山,双眸带笑,即便是隔着面纱,无乐也能看的出这是一位温柔端庄,娴静雅贵的女子。
“无乐,没想到真的是你。”
那女子一上来就亲昵的想要抓无乐的手,无乐本能的抗拒陌生人的肢体接触,下意识的刚要将手收回,却见到那女子纤细白皙的手指从自己的手臂上募地穿透过去,抓了个空。
只见那女子自己也愣了一下,而后施施然一笑,感慨道:“瞧我,竟忘了自己此刻还是个魂魄。”
无乐不失礼貌的站在原地未曾开口,疑惑的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子,脑中在极力的回忆着自己何时见过这样一个女人。
虽说她的面容无乐丝毫没有印象,但她那温柔慈和的声音无乐却觉得很是熟悉,仿佛曾在哪里听到过。
她如今是个魂魄,莫非是自己曾在凡间认识之人?
只是她为何她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无乐的名字只有这几年才开始对外使用,以前用的都是假名,自己不记得这几年曾见过这样一位温柔娴静的女子。
“月夫人,你们认识?”文判崔升在一旁摇着扇子走了过来。
只见那个被称为月夫人的女子点点头:“是,她是我的贵客,就把她交给我吧,不耽误你们处理公务了。”
令无乐没想到的是,文判武判这二人居然真的并未阻拦她将自己带走。
无乐满心疑惑的跟着月夫人七走八绕的来到了一处清幽宁静的宫殿,这里不似浮罗殿附近那般森严肃穆,倒是多了些温馨雅致。
无乐一路都在思索,她究竟是什么人,能在冥界随意出入,还能从冥帝副将的手中轻而易举的将自己带走,若说文判崔升是个好说话的,可那武判常道却是个铁面无私,不苟言笑的,连他都能卖这月夫人的面子,可见她的身份不一般。
“这里就是我的住处了,你师父传信给我说你要来冥界,着实是让我感到意外。”
月夫人一开口,这下轮到无乐感到意外了:“您认识我师傅?”
“认识,但算不上熟悉,只是打过几次照面。”
月夫人一边优雅的整理茶席,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着无乐的话。
无乐微微皱眉,师傅的身份一向不与外人言,怎会与一个女子打过几次照面就轻易的相信她。
无乐眼眸微转,面带笑容客气道:“不知月夫人带我来此有何吩咐?”
月夫人闻言眉眼淡淡一笑,仰抚云髻,抬手轻轻摘下了自己的面纱,一个鬓若刀裁,颜如渥丹的绝美容颜出现在无乐眼前。
无乐在凡间活了几千年,见过美人无数,眼前这月夫人的确算得上是无乐见过数一数二的美貌,丝毫不亚于仙界女君。
月夫人略一施手叫无乐坐下,温柔的笑着说:“难怪你师父说你已经长大了,心思的确比你小时候细腻多了。”
月夫人的声音无比熟悉,可无乐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究竟何时见过眼前的女子:“恕无乐眼拙,不知我与月夫人在何时见过?”
月夫人笑盈盈的遥遥头:“不怪你,我虽时常去看你,却从没在你面前出现过。”
无乐听完更加疑惑了,茫然的看着眼前女子的面庞,有那么一丝疯狂的念头在自己眼前闪过,莫非她是自己的什么人?
不对,这个念头刚一起便被无乐否定了。
她此时虽然是半个仙魂,可是能看出她生前是个凡人,而无乐自己是天生的仙身,父母定是仙族中人,而且这月夫人虽然貌美,可与自己长得并不相像。
月夫人看见无乐在自己面前愣神,抬手在无乐眼前挥了挥:“可是想到什么了?”
无乐摇摇头,礼貌一笑:“方才浮罗殿多谢月夫人解围,不然我恐怕不能在那武判手下安然脱身,只是我尚有要事在身,恐怕不能久留。”
月夫人抬手给无乐递了杯茶:“我知道你来冥界是为了找人,不过就是为了个凡人,你何必连自己的命都要搭上,你若是强行偷窥生死簿,必会遭到反噬,以你的仙力,怕是会仙脉俱断,修为尽毁。”
无乐垂眸看着眼前的茶盏,由黄泉边上的黄泉土打造,触手冰凉刺骨,是以魂魄虽触碰不到冥界以外的人和物,但却能在冥界正常饮食起居,适应这冥界的彻骨寒凉。
“月夫人如此美貌,想必活着的时候定会有男子倾心,怎会不懂无乐此刻的心情。”
只见月夫人远山般的双眉微微一皱,略微苦涩道:“怎会不知,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要帮你。”
无乐闻言猛地抬头:“您说什么?”
月夫人面上的那抹苦涩一闪而过,继而笑着对无乐说:“我叫你过来,与你熟络,就是让你暂且安心在这儿住下,我已给主判大人递了消息,想必他不日就会回来,届时拜托他帮你寻人就是。
只是生死簿,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擅自去看。”
无乐高兴的点点头,可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心:“可是月夫人,主判大人他会帮我吗?我听说主判大人面冷无情,我怕他不愿相帮。”
月夫人看着无乐温柔一笑,信誓旦旦的说:“他会帮你的。”
“月夫人为何如此肯定?”
只见月夫人静默了片刻,而后若有所思,眸光闪烁着说道:“或许是你做到了他一直未曾做到的事。”
无乐没能看懂月夫人眼中淡淡的哀伤和懊悔,只懵懵懂懂的问道:“何事?”
月夫人淡淡一笑:“不是什么要紧事,你师傅同他有些交情,所以你就安心的先去休息一下吧,你的房间就在我隔壁,有事来找我就好。”
无乐自云天长死后先是在凡界动用了仙术,受的反噬之伤已经开始隐隐作痛,而冥界的玄明气又一直压制着无乐,方才还在罗浮殿打了一场,着实耗费了不少体力,此刻的确是疲惫不堪,也没心思刨根问底,便乖巧的听话离开。
就在无乐即将走出房门时,只听月夫人在她身后喊道:“前面往左走就是。”
“前面往左走就是。”
这句话仿佛魔咒一样,将无乐身形募地绊住,停滞在原地。
一句简短的指路的话,瞬间将无乐的记忆带回了久远的几千年前,在那个无乐还是个五六岁孩童模样的时候,自己刚刚长了本事总想着偷偷溜出门玩儿的时候。
有一次自己迷了路,在林中走了三天三也夜未曾找到回家的路,就在无乐饥肠辘辘,万分恐惧的时候,一个及其温柔的声音在无乐身侧响起:
“小丫头,你是不是迷路了?”
“我知道你家在哪里。”
“你放心,我是这山中的树灵,不会伤害你的。”
于是担惊受怕的无乐就在那树精的指引下顺利的走出了深林,那一声声温柔的安慰的话语将无乐的恐惧一扫而尽,当时就在无乐即将到家时,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
“前面往左走就到了。”
从那以后,无乐时不时的就在林中找寻那些树灵花精,与她们分享自己生活的琐碎,当自己被几个凡间小孩儿欺负的时候,也是那林中的树灵花精温柔的安慰着她,逗她笑,那些她无法与师傅说的心事全都说给了那些草木朋友。
“不用怕,有我保护你。”
“谁说你没有朋友,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世上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爹娘,我相信他们一定在某个地方默默的守护你,祝福你。”
不论无乐那几千年搬到哪里,仿佛那树灵都一直跟随在无乐身边,陪着她笑,陪着她哭,陪着她长大。
无乐不能与凡人相交,只能与山间草木为友。
直到一千年前,凡间倾覆,山河草木尽数覆灭,无乐便再也找寻不到那些树灵花精的影子了。
“是你?”
无乐转过身来时已泪流满面,原来从小陪伴着自己长大,像母亲一样温柔的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树灵,竟是一个冥界幽魂。
泪水模糊了无乐双眼,虽然树灵是假的,可那几千年的陪伴却是真的。
月夫人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抬头便见无乐热泪盈眶的看着自己,随即便反应过来无乐已经认出了自己,瞬间便红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如自己的孩子一般的少女,已经长得亭亭玉立:
“当年的小丫头,终于长大了。”
无乐飞奔过去想要抱一抱她,可是触手却是一片虚无,扑了个空。
无乐一边抽噎着一边委屈的说:“原来树灵花精都是假的,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害我白白伤心了那么久。”
月夫人几次想要抬手摸摸无乐的脸庞,替她擦擦泪水,可却始终都做不到。
“傻孩子,凡间的玄空气并无灵力,连凡人成仙都难,更何况是未开灵智的花草树木。”
无乐擦了擦眼泪,笑的明媚灿烂:“不论怎样,能见到你,我很开心,是我这几千年来最开心的事。”
月夫人眼含泪水的点点头:“我也是,能看着你顺利长大,是我这一生,最欣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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