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手。”陆斯年忍无可忍地按住太阳穴。
“再按下去迪士尼该找你收广告费了。”
他的目光瞥见店中央模特身上的烟粉色缎面裙。
那裙子设计极简，没有任何多余装饰，仅靠细腻的褶皱和珍珠光泽撑起整个轮廓。
总算是从地摊货升级到能看了。
“把这件灾难换下来，试试那件。”
陆斯年抬了抬下巴。
不管怎么样，那条辣眼睛彩虹裙必须以最快的速度从他眼前消失！
小呆换上烟粉色裙子后，站在镜前有些不知所措。
她低头看看，裙摆像朵将开未开的荷花。
小呆不由地转了个圈。
裙摆漾起柔和的弧光。
没有了夸张的光效，简约的设计让她整个人都优雅起来。
陆斯年看着小呆一扭一扭的，试着新衣服，忽的想起很多年前。
他们在学校准备班级节目时，左圆圆好像也试过类似风格的裙子。
但那时，她总是怯生生的，再美的裙子穿在她身上，都像借来的。
一转眼，已是很多年过去了。
“……总算是有件不廉价的戏服了。”
陆斯年移开视线，转头对店员示意：“两件都包起来。”
小呆猛地抬头：“诶？可是那件金色的……”
“买回去挂在实验室里当警示灯。这样你和秦屿都能少给我出点bug。”
陆斯年面无表情地刷卡。
“下次再乱挑衣服就让你穿它去熵减值班。”
小呆的眼神有些困惑，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老板！”
她蹦起来，搂住他胳膊，眼睛笑成两弯月牙。
“原来你是喜欢这种偷偷漂亮的类型！”
“胡说八道！”
“老板老板，那我还想买其他颜色的可以吗？啊……”
陆斯年屈指弹了下小呆额头：“你好吵。”
却也没甩开她的手。
就在店员憋着笑开单时，还听见这位毒舌的先生对着正在欢欣鼓舞转圈圈的美女淡淡补充。“买也可以，但不能荼毒别人的眼睛。像那件粉的……勉强能达到不丢我人的标准。”
日光透过橱窗，落在两人身上。
陆斯年看着那个烟粉色的身影抱着个巨大的礼盒蹦蹦跳跳，忽然觉得……
其实有些钱浪费就浪费了，反正能买来个消停。
也不错。
出了店门，粉圆圆的目光立即锁定了远处那若巨龙般蜿蜒盘旋，还时不时传来阵阵尖叫的过山车“创极速光轮”。
“老板！终极目标！那个！”
她兴奋地指向那钢铁巨兽。
陆斯年抬眼一瞥那排队指示，果断否决。
“排队时长预计75分钟，超重感明显，愉悦回报率极低。否决。”
虽然他买了vip卡，但是他不想玩。
“不嘛！就玩一次嘛！你看别人叫得多开心！压力尖叫释放法是有科学依据的！老板你需要释放！”
粉圆圆开始耍赖，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胳膊上晃悠。
这个时候，裙子又不优雅了。
陆斯年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粉色的窗帘下。
“我的压力源很明确，尖叫并非有效解决方案。”
陆斯年试图抽手。
粉圆圆却抱得死紧。
她还不满嘟嘴。
好像自己欺负她似的。
周围人好奇的目光扫过来，他快速计算了一下“当场拎走她”和“陪她玩一次”哪个更能解决问题后，咬着后槽牙挤出妥协。
“……仅此一次。”
排队的过程本应该漫长如世纪。
不过他有VIP。
列车弹射出发。
爬升、俯冲、翻滚、倒挂……
强烈的失重感和离心力席卷而来。
周围人爆发出兴奋的尖叫，足以刺破耳膜。
项目结束，列车停稳。
陆斯年解开压杠，脚步落地时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好好玩！老板——我们再玩一次吧——”
小呆神采飞扬地跳到他面前。
看到陆斯年的冰块脸有点白，她眼睛一下瞪得溜圆，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毫不客气地指着他的脸哈哈大笑。
“哈哈哈！老板！你居然怕过山车！你脸都白啦！”
陆斯年：“……”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头的不适，以及格式化小呆核心代码的冲动，找了个长椅坐下来。
小呆跟过去。
她本想再嘲笑几句，但又看见陆斯年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老板？”她立刻凑近。
“你很难受吗？”
陆斯年摆摆手，想站起身，胃里却翻江倒海。
“没事……”
他只能作罢，对着小呆摆摆手，声音有些哑。
小呆二话不说，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又从可爱到不像话的米奇包里翻出瓶矿泉水拧开递过去。
“老板你先喝点水。”
她用纸巾小心地擦掉他额角的冷汗，一边四处张望。
“老板，要不我去买点柠檬水？数据显示，吃酸的能让人好受点……”
陆斯年盯了会儿眼前这个忙前忙后，急得鼻尖开始冒汗的姑娘。
他接过水瓶喝了一口。
“不用忙了。”
声音缓和了些。
“我坐一会儿就好。”
“……哦。”
小呆立刻安静下来，但还是坚持贴在他身边。
时不时担忧地瞅瞅陆斯年的脸色。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脸上，睫毛投下细碎的影子。
“老板……”
过了一会儿，粉圆圆绞着手指，小声道。
“下次我们玩旋转木马吧？那个慢……”
陆斯年抬头，看向远处缓缓转动的彩色木马，又看看身边一脸愧疚的粉圆圆。
他忽然觉得，这趟糟糕的过山车体验，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随你吧。”
他淡淡道，站起身。
他们又玩了几个项目。
直到夕阳将整个乐园镀上一层金边。
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欢乐进行曲。
花车游行的喧闹声浪渐起。
小呆立刻像被磁铁吸住一样踮起脚尖。
她手指疯狂晃动，眼睛亮得惊人。
“老板！花车！我们去看！”
呆圆圆抓住陆斯年的袖口就往人堆里冲。
陆斯年却像根钉子似的钉在原地，冷眼扫过那片喧闹。
“一坨镶着LED灯的人造假花，配上过度亢奋的演职人员，以每小时三公里的速度进行重复性绕场运动——你觉得这很好看？”
“可是它有会喷火的金龙！”
小呆不死心地拽他。
“还有玲娜贝儿会眨眼睛！”
“哦，真是个科技奇迹。”
陆斯年毫无感情地用译制片腔调棒读。
“其实我觉得迪士尼下次可以给玩偶喷上点特殊药剂，直接向观众大脑传输多巴胺——反正效果差不多。说实话，看这个还不如看你，你比她好看。”
小呆气得鼓着脸，下意识反驳。
“才不是呢！那个玲娜贝儿的眼睛会……”
她突然顿住，像是卡壳的录音机。
大脑花了整整三秒钟才处理完一句话——看这个还不如看你，你比她好看。
“老、老板？！”粉圆圆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涨红，连耳朵尖都变成了粉红色，说话都结巴起来。
“你你你……你刚才是不是中了什么病毒？！是过山车后遗症吗？需要小呆帮你扫描一下吗？！”
她手忙脚乱地就想伸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完全忘了自己现在是个人。
陆斯年侧头，避开她的手，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仿佛刚才只是评价了一句天气。
“陈述事实而已。说起来你现在还能扫描？”
“……”
小呆张着嘴，愣在原地。
陆斯年还在观察花车。
他抬抬下巴，指向那个正在机械挥手的玩偶。
“那边那个LED灯珠和你那条黄金的裙子上差不多，你真要看的话，回去自己穿上就可以看个够。”
粉圆圆头顶几乎要冒出肉眼可见的蒸汽。
整个人都热成了红圆圆。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声音小的像蚊子哼。
“所、所以老板你是真的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比玲娜贝儿好看？”
问完她就后悔了，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旁边的巨型爆米花桶里。
陆斯年看了看从脖子红到额头的小呆。
他忽然伸手，从她发梢拿下一小撮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飘带碎片。
“至少你不会掉毛。”
他面无表情地评价道，指尖轻轻弹开那点彩色。
斑斓的碎片一下掠在空中，混入越来越热闹的游行队伍中。
小呆捂着被他碰过的脑袋，整张脸轰地一下——更红了。
她僵在原地，彻底死机。
连花车路过时，喷出的大量彩带落到头上都没反应。
直到镶满彩灯的花车隆隆驶过，扮演公主的演员们站在车上，保持着标准的微笑向人群挥手。
小呆这才和忽然通电了似的，回过神来。
“你们好——”
她使劲冲那些梦幻公主们挥手。
陆斯年微微眯起眼睛，兀自毒舌。
“这种工业化流水线生产的快乐，像不像给大脑注射的多巴胺麻醉剂？还有那些公主——”
他的目光扫过花车上笑容弧度都一模一样的演员。
“她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义乌小商品市场的味道……”
话还没说完，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精准地将一根米奇形状的巧克力棒塞进了他嘴里。
甜腻的可可味瞬间在舌尖蔓延，打断了陆斯年后续所有尖锐的点评。
世界突然清净了。
小呆踮着脚尖，手指还维持着“投喂”的姿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好吃吗老板？听说这个巧克力棒吃了会变开心！”
陆斯年咬着那根可笑的巧克力棒，看着眼前这个试图用甜食堵住他嘴的姑娘，所有没说完的毒舌评论突然都卡在了喉咙里。
花车的音乐还在喧闹，彩灯依旧闪烁，但那些过于刻薄的观察似乎都被唇间的甜味融化了。他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敲了下她的额头。
“下次换抹茶味。”
他咬着巧克力棒，声音有些含糊。
“这个太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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