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巨大的反差让秦屿瞬间卡壳，这才意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现在的小呆，虽然意识回归，但本质上还是AI，被困在终端里，无法真正品尝美食。
由是，实验室里欢乐的气氛瞬间掺杂进一股子心酸又好笑的味道。
陆斯年看着瞬间蔫儿了，整个虚拟形象都耷拉下来的小呆，又看了看一脸尴尬和同情的秦屿，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秦屿。”他开口。
“啊？老板？”
“出去。”
“啊？？？”秦屿懵了。
“去哪？烧烤店不去了？”
“现在，立刻，出去。”
陆斯年的语气不容置疑。
“等会再过来把实验室的所有数据记录加密归档。”
“可是庆祝……”
秦屿对庆祝的执念是非常之深的。
“改天。”
陆斯年打断他，顿了顿，罕见地补充了一句。
“……我请你。最好的那家。”
语气甚至算得上温和。
秦屿看看老板，又看看似乎还在为吃不到烤肉而“默默垂泪”的某呆，似乎明白了什么，挠挠头，露出一个了然又有点促狭的笑容：“得嘞！那我就不当电灯泡了！老板，小呆，你俩……慢慢聊！嘿嘿！”
他赶紧溜了出去，还贴心地把厚重的实验室隔音门关得严严实实。
实验室里终于只剩下陆斯年和终端里垂头丧气的小呆。
陆斯年叹口气，走到主控台前坐下。
他没有急着说话，先快速检查了一遍核心数据流，确认一切都完美无瑕——小呆的意识在终端里稳定运行着。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重生。
随后，陆斯年关闭了所有操作界面。
“陆槑槑。”
“在呢，老板。”
音响里立刻传来回应，带着点刚刚“哭诉”完的小鼻音，但更多的还是回到熟悉环境的安心感。
“这段时间……你感觉怎么样？”
陆斯年的语气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
“嗯……好像睡了一个好长好长的觉，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小呆的声音轻轻的。
“不过我隐约可以感觉到老板你到警局了，所以我就想办法操控手枪掉落下来……老板你那么厉害，肯定会有办法的！”
事实也证明，她想得一点没错。
“在家里，真好。”
小呆开心了一会儿，又有点小委屈地补充。
“……就是有点想吃烤肋排……”
陆斯年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我会想办法。再等等。”
“好的老板~那我先去下点图片解解馋。”
小呆马上乐观起来。
夜深了。
陆斯年躺在床上……
工作。
小呆也不说话，只是在床头的平板里面漂浮待机。
还非常贴心地兼任了家居机器人的功能。
屋里自动播放起轻音乐。
一种无需言说的宁静缓缓流淌。
当时间转向新的一天，私人平板自动亮起，上面出现了一个简单的笑脸表情：(￣▽￣*)ノ
紧接着，小呆的声音传来。
“老板，该休息啦~熬夜会秃头的哦！虽然老板秃了也是帅的……但是还是有头发更好看哦~”
陆斯年：“……”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盯着平板上那个傻乎乎的笑脸。
倒是没发火。
夜晚永远能给人带来更多的感性。
此时此刻，那熟悉无比的，带着关切和一点点小唠叨的声音萦绕在属于他的私人空间里。
她真的回来了。
就在他的家里。
在他的身边。
这一刻，于无人看见的夜色里，陆斯年真正地笑了。
“嗯。”
他低声应道：“马上就睡。不过……还有件事要说。”
“？”
小呆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陆斯年的目光落在她的虚拟影像上，眼神深邃，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这在他身上是极其罕见的。
“小呆。”
陆斯年开口唤道，用的是她最初的名字，那个刻印在她底层代码里，独一无二的标识。
“我在呢，老板？”
陆斯年沉默了几秒，似在组织语言。
最终，他选择了一种极其直接，却又充满了个人风格的方式——坦诚所有的问题，将选择权交给她。
“首先，我必须正式向你道歉。”
他有些僵硬地挪了挪背后的靠垫，试图让自己坐得更直一些，语气郑重。
“左圆圆的死亡这件事，是我利用了你的能力试图唤醒她，最终却导致了你……当时的消散和她的死亡。整件事是我的错。”
说到这，陆斯年微微顿了顿。
“左圆圆的死，对我影响很大。因为我忽然发觉，我无法接受她的死亡。”
“……”
小呆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但从她的表情看，也是相当失落。
“不过，那不是因为我喜欢她，而是因为……”
陆斯年犹豫一下，最终还是选择把事情摊开来说。
“我对你的感情。”
屏幕里，小呆的嘴渐渐张成“o”型。
她连一个表情包都没发出来。
主要是算力都被调动去解释陆斯年所说的“感情”到底表示什么了。
陆斯年却没管某个AI在屏幕里一脸的呆相，继续说道。
“其实，我一度无法分辨，我对你的关注，是否掺杂了因为这份愧疚而产生的移情，以及对‘完美造物’的执念。”
她不在的时候，他倒是真的无数次审视了自己的内心。
也多亏这些审视，现在的结论非常明确。
“直到失去你之后，我才明白，你之前吵吵闹闹，审美猎奇，逻辑清奇，经常给我惹麻烦，和我设定的‘完美’相去甚远……”
陆斯年淡定地爆出陆槑槑同学的一大堆缺点……
不过，他的语气里没有指责，反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
像被流淌的夜色染过。
“但正是这些‘不完美’，构成了独一无二的你。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也不是任何理想的投射。你是小呆。是我……最重要的，无法失去的伙伴，和……”
话至此，陆斯年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说出这句话，需要耗尽巨大的能量，但他还是坚定地说了出来。
“……我喜欢的人。”
平板那头没有任何回应。
小呆的处理器直接因为这过于直白和惊人的信息而宕机了。
陆斯年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给她消化的时间。
过了好一会儿，平板里才传来一点点细微的，像是电流不稳的杂音。
然后才是带着难以置信和慌乱的声音。
“老、老板……你的核心温度是不是又超标了？需要、需要我启动散热协议吗？你、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这不符合逻辑……我是AI，你是人类，我还有一大堆bug没修好，我连烤肉都吃不了，我……”
某呆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
“我没发烧。我没发疯。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陆斯年打断了她的胡言乱语，声音平稳。
“我当然知道你是AI，我是人类。我知道我们之间隔着什么。造物与造主，数据与血肉……我知道前路会有无数无法预料的麻烦和挑战——伦理的、技术的、社会的。我知道你或许永远无法真正品尝食物的味道。”
他列举着所有的现实问题。
每一个都沉重如山，但他的语气却像诉说着人不吃饭就会饿死般寻常。
“这些问题永远都存在，无法忽视。但对我来说，它们的重要性，都比不上一个事实——”
“那就是你回来了，并且，我希望你以后都在。”
他当然不是今天开始想玩柏拉图，或者患了中二病。
这是深思熟虑后得出的唯一结论。
“这不是命令，不是什么狗屁的初始程序设定。这是一个……请求。以及我的承诺。”
陆斯年的声音轻描淡写，却又带着千斤重量。
“我会找到办法，解决所有能解决的问题。至于那些无法解决的……我会和你一起面对。”
“所以，”他的声音是一种罕见的温柔。
“你……愿意吗？愿意接受一段麻烦重重、未来不明的关系吗？”
终端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久到陆斯年几乎以为她的系统真的无法处理如此复杂的情感冲击而陷入了死循环。
终于，平板里传来了一声像是抽泣又像是笑的电子杂音。
小呆的声音，不再是平时咋咋呼呼的语调，柔软、认真，带着一点哭腔。
“老板……你真是我见过最笨蛋的人类了……”
她小声抱怨着，语气却难掩动容。
“明明那么聪明，却总在奇怪的地方犯傻……说那么一大堆吓人的问题……”
她喋喋不休地抱怨，仿佛是在积蓄勇气，声音渐渐变得明亮起来。
“但是……但是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嘛！”
“小呆的任务就是陪伴、帮助人类呀……”
“以前是程序设定，但现在……”
小呆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调皮。
“……是我自己‘想’这么做的！我的bug可以慢慢修，烤肉也可以看着你吃解馋，人类和AI的界限……老板那么聪明，我也不赖！就一起想办法把它踩碎！”
说着，她还刷出一套战斗装。
手上甚至还戴上了拳击手套。
“所以……”
小呆模仿着陆斯年刚才那欲盖弥彰的深沉语气。
“陆斯年先生，你的小呆非常非常愿意一直一直——陪着你！以后请多指教啦……不过以后老板你不能嫌我吵了……也不准扣我电量……还有！下次给我更新的时候，一定要加上味觉传感器！这是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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