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北城了,多出去逛逛。”粗糙有劲的大手拎起背包往肩上一甩,一手拖起行李箱便抬腿出门。
“哥!我的钥匙呢。”女孩眉梢的小痣随之靠近,尾声轻轻上扬。
“没忘,一会到了车站给你。”话落男人已站在远门外,看着女孩漏出不满的神色并不催促。
林诺垂眉轻扯一下嘴唇,却也不怎么在意,抬脚便跟了上去。
借来的三轮车,启动的轰鸣车把孔村长的话全都吞没,林诺紧紧扒着驾驶座靠椅。一路颠簸晃的她只想吐。
“哥,我周末没课可以做兼职的。”耳边是风声呼呼,头发在脸颊狂乱飞舞,扬起的灰尘糊在脸上,林诺吃了一嘴的泥沙便不再开口。
二十分钟过去人也快抖散架了,不远处火车站的指示牌提示再转个弯就到了。林诺呼出一口浊气,胸口闷闷的,不打算搭理他了。
“生活费我按时汇给你,把学习管好就行。家里不需要你兼职挣钱。”
就着递到跟前的水壶闷头就是一大口,扶着树干呼噜呼噜吐了个干净,也顾不上是不是还应该在生气,又压了几口水下去,人总算彻底缓过来了。
林诺一向听他的话,闻言也不坚持只闷闷点了点头。
检票处,林诺背着包拉着行李箱进站,回头也没看到男人的身影,她知道但还是有些许失落。
火车站大门外,男人背靠着粗壮的树干,熟练地掏出一支烟,大拇指有些笨拙地摩挲着打火机,没过一会,咔擦一声,点火的声音响起。
这个暑假林诺没怎么晒黑,孔奶奶舍不得田里荒着,还跟早年一样拼了老命种花生,林诺腿伤好了之后天天跟着孔奶奶忙收花生,早出晚归,为抢在开学之前把花生收完,林诺来孔三一块干。孔三觉得林诺和孔毅铮都疯了,他在自己家都没干过这么多活。他俩一个拔花生没日没夜,一个出船挣钱不要命。
“你好,你是南大的新生吗?”
林诺转头打量了女孩一眼,点点头。
“这节车厢我遇到了好多南大的新生。你好,我是工商管理专业的陈圆圆。”邻座是个戴眼镜的圆脸女孩,林诺坐在最外面,最里面还坐着个面相不错的男人。
“你好,我是林诺。”
活泼的陈圆圆叽叽喳喳像只小喜鹊,青春活力的笑容也悄悄拉进了俩个女孩的距离。
没有告诉陈圆圆林诺自己也是工商管理专业,因为妈妈,她放弃了她喜欢的法律,毫不犹豫选择了工商管理专业。
夏季的车厢里又闷又热,过道挤满了行李和人,一眼望去已看不到车厢的那头。各种食物和汗臭味混合在一起充斥着鼻子,林诺只能静静得靠在椅背上一遍一遍深呼吸,太难熬了。小小呷了口水压了压,闭眼休息。也不知道孔奶奶有没有去医院复查,她那么倔的脾气,怕是孔毅铮也难劝得动她吧,她上学了谁照顾孔奶奶……一大堆的问题涌进脑袋。林诺白天收花生,晚上还不放心陪孔奶奶睡觉,铁人也经不住这么熬,只一路迷迷糊糊睡着,好似做了个很长梦,梦里的画面却又一个也记不住。
陈圆圆也不在意这邻座的女孩没搭理自己睡了一路,只一路看了瞧了好几遍,女孩细细的手臂环着背包,闭着眼睡得并不安稳,睫毛微颤,清冷又倔犟。
陈圆圆叫醒的林诺的时候,车厢已经没什么人了。四个半个小时车程,她睡了三个半小时,说是睡了一路人反而越发没精神了。
“我帮你。”一个高大的身影靠过来,搬下两个行李箱便一块提了出去。
“谢谢。”林诺背起自己的背包,顺手抄起陈圆圆桌上的手提袋也跟了出去。
“哎~林诺,我的袋子我可以自己提……”陈圆圆两手空空挠了挠头,也赶紧追了出去。
出了站,没等反应,南大来接新生的学生已经簇拥上来,七手八脚已经把行李全都接过去了。
谁也没想到如此凑巧,工商管理专业的女生宿舍有两个,陈圆圆和林诺恰好分在一个宿舍。八人间的宿舍,并不宽敞。陈俊生是来当苦力的,里里外外脸盆水桶衣架洗漱用品是他跑了几趟才给买齐,忙活得差不多已经几个小时过去了。
“林诺,我们一块出去吃饭吧,回来可以顺便熟悉一下周边的环境。”林诺摇摇头实在累得不行。
“诺诺,诺诺,走吧,总是要吃饭的嘛~”
一个下午的相处,陈圆圆差不多摸透了林诺的性格。话不多做事干净利落,有分寸感,帮忙处处落到实处,陈圆圆真真爱死这个舍友了。
林诺无奈起身洗了把脸,带上小挎包,和陈圆圆他们一块出门。
校道在两排高大乔木的夹道下,形成一道深邃的“穹廊”,仿佛一条隔绝了炎阳的绿色隧道。
陈圆圆依旧兴奋不已看到喷泉也忍不住出声。
“哥,你不是你毕业前都没见过学校喷泉喷水吗?肯定是欢迎你妹妹我的大驾光临哈哈哈……”
“哥,那边那一栋男生宿舍是你以前住的吗?”
“哥,你什么时候给我买个手机?”
“哥……”
林诺在一旁静静听着,陈圆圆一声声的“哥”在喧闹的校园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心底里隐隐有些触动,哥……你在做什么……
最后饭钱是林诺付的,心疼的紧,但也释然,欠的人越多,越难以还清。
陈俊生大陈圆圆五岁,毕业了五年,现在跟着父亲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已得心应手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陈俊生已经是公司内部举重若轻的二把手了。
初见林诺,是看到她在狭窄的火车过道上踮脚安置行李,双臂伸展出一道弧线,随之微扬的衣摆被带起,一截腰线倏然跃入视线,白的晃眼的细腰在一晃而过。陈俊生只觉得这是个过分漂亮的女孩。
回宿舍的路上,昏黄的路灯下,陈俊生不禁悄悄打量起妹妹的这个同学,她身上有一种“月色般”的疏离,不刺眼,不灼人,只是静静地悬在那里,隔着一段无法靠近的距离,连带笑起来也化不开这疏离感,以至多年以后,他依然记得那一幕:白织灯下,林诺站在收银台前,微笑如静默的泉眼在她眼底闪烁,认真听着妹妹叽叽喳喳嗔怪林诺擅自做主付款的行径。
林诺开学的第一天,孔毅铮也跟三叔辞去了跟船走船的活,这事半年前便已经跟三叔提过了,更是花费半年时间给三叔带出来了一个小工,隔壁村的林山,大家都叫他林子。这三年挣跑船是挣了些钱,给林诺交学费和奶奶治病,手头上也没剩多少了。
奶奶有心脏病,78岁高龄,早些年也还不如此。是因儿子孔武和薛桂芳在孔毅铮读高二的时候,出差回来的路上双双不幸于车祸中罹难。承受不住打击的奶奶此后便一直高强度劳作,用忙碌来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伤心事。好在林诺陪着,孔奶奶状态有所好转,这几年林诺只要放学周末有时间就拼命地干,只要她多干一点,奶奶就少做一点,这样没日没夜操劳日子,一直持续到了林诺上了大学。
孔奶奶的身体耽搁不了,林诺开学前跟孔奶奶做好了约定,身体不舒服了一点要去医院看病。她知道这些年孔毅铮退伍费加上没日没夜捕鱼挣的,有点底子,给奶奶看病不是什么大问题。
林诺开学的第三天,孔毅铮带着奶奶搬去了镇上。孔奶奶直接住院,孔毅铮给请了个护工照看。
孔毅铮的临时住所是一个偏僻的旧仓库,他自己每天早出晚归,每天晚上都是脱下沾满油污的背心甩进垃圾桶里,水管从头到尾淋到脚洗个便捷澡,便套上背心去医院陪护。偶尔来得早就能陪奶奶吃顿饭,饭后给陪奶奶到楼下走一走,大约八点钟祖孙俩便早早入睡了。孔毅铮沾枕就睡,有时候孔奶奶这头没说完话说他变已睡着了。
孔奶奶却总半夜醒来,看着孙子高大的身躯蜷缩在小小的陪护床上,沉沉地睡着,却也不敢动弹半分,她知道她一动,这小子就会问她是不是那里不舒服。孔奶奶操劳了一辈子,她很幸福,尽管儿媳儿媳早逝,但生前却也很孝顺,孙子更是不用说,这些年全都是靠着他一个人撑起这个家。
“奶奶,明天晚上我可能回不来,沈姨晚上会陪你一晚。你别担心,晚餐和沈姨一块吃,别等我。”孔毅铮一早起来给奶奶带了早餐便匆匆离开了。
“知道了,臭小子,你忙你的去,奶奶一个人能行。”孔奶奶一向开朗,努力跟着孔毅铮和林诺的想法在活着。尽管不太明白,但是现在生病了她愿意听话。过了这么些年,也总算看开了些许,只是林诺上学后,孔奶奶越发想念这个小姑娘了。她在身边才显得有人气些,漂亮又贴心。
这马上中秋了,林诺倒是开学整顿好,便给孔毅铮来信了,信里话里话外都是问候孔奶奶,一句没提到他,给孔奶奶念完信,孔奶奶倒是笑了“你小子又跟林诺吵架了?”孔毅铮愣了一下应道“没有”。孔奶奶也再不多问,年轻人都有年轻热自己的相处方式。
林诺收到信是哭笑不得,孔奶奶总算住到医院去了,再疗养一段时间便可以出院了。孔奶奶就是心疼她那半亩地,不让种花生心疼了。林诺轻轻一笑,摊开手心指甲磨了磨掌心厚厚的老茧,那几年累的没有任何心思想别的,只盼着奶奶别再种花生了。想到着,林诺不禁莞尔一笑。
“诺诺,谁的信,你居然偷偷摸摸在笑哇!”陈圆圆笑着闹她。
“家里的信。”林诺默默折好信纸塞回到信封里。
她看到了,看到了信的末尾孔毅铮写的“祝好”俩字,是这封信里代表他自己传达的唯一的信息。林诺恨恨地把信件放入最底层的抽屉里,正面朝上,“林诺(收)”几个字他写的字很好看,遒劲有力,一如他本人,心情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第一次写文,在努力了。
林诺是个多面性格的人,代入一下,我很希望有一个孔毅铮陪着我啊啊啊啊[坏笑][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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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中秋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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