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浮云何足贵,不如高卧且加餐。
鬼魂亦是如此。
大快朵颐一番后,她只觉得闲散无事,于是阿盈便要飘走去别处游历了。
两人见状一个比一个急,纷纷拦住了阿盈。
她往大道那飘,莫谦挡在她面前如一堵墙。
她往小蹊那过,莫谦拦路虎立在那。
阿盈当即被惹怒了,俄顷之间,周身寒气骤生。莫谦后颈先窜起一阵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肉眼可见,周围冒出浓黑的气团在半空打转,边缘隐隐约约裹着淡淡的灰丝。
这些物质缓缓聚成一把利剑的形状,剑尖对准莫谦,向他袭来。
老道士当即抽出后背的桃木剑,劈砍灰丝。灰丝遇桃木,一物降一物,直接消散。
“嘿,当心。”
莫谦直接愣在了原地。他不敢相信阿盈竟然会攻击自己,她在他心里就这么不重要嘛......
胸中的委屈之意,竟蓦地翻涌上来。
老道士毕竟有着多年的打鬼经验,本以为阿盈还会继续发出攻击,没成想这只不过是一招声东击西,趁着她准备抵御第二回攻击,趁着莫谦在一边委屈哭哭时,偷偷溜走了。
莫谦见状抹了把泪,拔腿还要去追阿盈,即便冒着会被她攻击的风险。
看他这样老道士低声叹了口气。
“行了行了你。看你这样儿,这姑娘是靠着生犀的气现行的,她若离生犀之源太远,会感到无力飘行,这姑娘如此聪慧,自会回来的。你就在此处站着等她就行,别瞎折腾喽。”
果不其然,不过一刻钟,阿盈蔫蔫地回来。
莫谦转向阿盈,委屈又又又涌了上来,当即对着她絮絮哭诉,话语又快又密,满是没藏住的酸楚。
阿盈倒是温顺了许多,只是不解地歪头,也不知她听没听懂。
假道士真是被这一对小夫妻给闹烦了,本以为莫谦是个痴的,没想竟如此粘人难缠。不由得开始回溯自己到底是哪个步骤出了问题,想到最后有些后悔接手这一单了。
是不是魂招错了?她不假思索地否定了这个假设。毕竟自己如此技法高强,不会的。
或者是这小子的故事是假的,其实他和这姑娘根本没什么情深似海。
可能性甚高!
怀疑的因子种下便难以去除。顷刻间老道士换上了一幅仿佛在看骗子的脸,眉峰微蹙,眼神带疑的质问莫谦。
“兄台这真是你娘子吗,莫不是认错人了,或魂魄来错了地儿。”
她狐疑问向他,语气中给了迂回的余地。
“我怎会认错我娘子”
莫谦大声反驳。
“呦,那这姑娘怎的不识得你啊。”说罢,昂首点向发呆的阿盈。
“我......我......”莫谦我了个半天,也没吐出半个其他字。
“莫不是你在诓我吧,你能不能报出此女子的姓甚名谁,生平记事啊。不然万一你什么歹心,害得我好心办了坏事,可是罪过哦。”
莫谦闻言立答,“当然可以啊,你且听着。”
“她姓兰,单字一个盈。”
假道士目光落向阿盈,阿盈轻轻摇头。
见状莫谦又道:“她家住兰花村东二街第三户,父母早逝,乃是孤女。”
阿盈仍摇头。
莫谦着急了,为表达自己有多了解她,一连串报出一堆娘子生前的小癖好。
比方说她平时喜欢给家中的花花草草起名。在衣袖内侧缝了个小暗袋,总装着他俩都喜的糖于其中。还有,每日在木桌上划一道痕迹。日积月累后,已有许多时光逝去的痕迹。
阿盈依旧摇头。
这下莫谦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他敢笃定这个魂魄就是阿盈,却不知为何娘子不认识自己了,在她心里自己就如此无足轻重嘛......
唉。
抑郁后一会儿,他便开始重新梳理思绪。
他自小便是个心大开阔的人,大大咧咧想的开。只是自从遇到阿盈后,他才变得思绪柔软起来,通了情窍。意识到残酷的现实后调整了自己一番心情。
没事,记忆没了可以找回,感情丢了还能重新培养,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让阿盈信任自个。
转头,他欲问向老道士对此现状有何法子。
却没成想,她早不知何时跑的影儿都不剩了。
莫谦:“……”
人呢?
这个老道士收了他的玉佩呢,怎么说走就走了。
这个不守信的家伙......
但好在自己的阿盈还在一旁陪着孤零零的他。
可他和阿盈完全交流不了,一人一鬼,只能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
……
日近黄昏,月已东升。
莫谦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该如何把阿盈带回家呢?这是眼下一大难题。
同她说话,人家压根不理自己。逼着赶她走呢,其一是不舍得凶阿盈,其二则是害怕被她身上的灰气“抽几巴掌”。
唉,难……
他可怜巴巴望着阿盈,希望她能像以前一样读懂自己。
忽然,他发现阿盈似乎有些不对劲了。
生犀香烟雾化成的身子开始有些消散了,飘到空中如同燃烧的灰烬,消失殆尽。
从脚部为始,一点一点透明。接着是胸口一眼看去,能直接看透后面的风景。她想抬手,手臂又同墨滴在水池中一般晕开。
莫谦慌了神,他想去触碰她却只能捞起一片空气。
他又一次只能看着自己的妻子逐渐逐渐的在自己眼前消失,而自己没有一点阻止的法子。
无论做了多少努力,依旧是无用功,他不由得责怪自己是个无能的夫君。
在莫谦默默难过低头时,阿盈的身子不知何缘由已经停止消散了。
这很好,但可惜的是,阿盈全身消散得只剩下一个头在那。
往好处想,只剩下一个头也并不全是坏处,至少活动变得轻巧起来了呢。像一只轻盈勤劳的蜜蜂官。
莫谦抬头看到的就是这个诡异的一幕。
一个头颅喜悦地飞走了。
“唉,等等,等等,阿盈!”
他不及多言,转身疾追。
巧的是,阿盈飞的方向好像是往家去的。
两人一路飞,一路追。不知不觉中到了镇上桥前。
石拱桥已挤满了人。挑着菜担的农妇踩着石板路匆匆而过,竹筐里水灵的青菜还透着新鲜。卖花的小贩拉着婉转的音调叫卖着来买花儿。
完了,完了,要是让大家看到一颗头诡异的在飞,定会被当作妖魔鬼怪给驱赶走的。
莫谦担心的想着。
不行,他得想个法子......
不一会儿。
“这孩子干啥呢。”
“拿个破布还玩的这么起劲儿,估计是傻了。”
“唉,真可怜。他变成这样也怪不容易的。”
老槐树下,竹椅、石墩早被街坊们占满。街坊邻居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行为怪异的莫谦。
只见,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高举至头顶之处。
在他看来自己在为阿盈的安全“挡西挡东”呢,遮住她,最大限度地减少大家看到阿盈的风险。
可在大伙看来,误以为是莫谦自从卖物葬妻后,其人竟似痴了,家里头也没了钱财。现在正如孩童玩耍着了,只是买不起风筝,只能放破布玩呢。
不免一阵唏嘘。
莫谦自然不会知道大家的想法,正如他也不会知晓其实除了他大伙都看不见阿盈。
反倒是莫谦一直拿布挡着自己前面,晃着了她的视线,阿盈眼底带了些不悦。变得逆反起来,越飞越快。咻咻咻——
快飞到最后,追也不追不上,甩得连半分影子也寻不见了。
急得他恨不得大喊一句,还回家吃饭不。
莫谦无奈,四处寻了许久也没见,只得灰溜溜归家去了。
他抬手推开木门,属于老旧木门的吱嘎吱嘎声回档耳边,屋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尽显孤单。他叹了口气,无需借助微弱的灯光,便可熟稔地的回到自个房间,舒服躺下。
忽然他感到后背一凉,但没太在意,转个身,掖了掖被子。
一天之内发生如此多事,纵使他的头脑再灵活,也得待他消化一下。
无论如何还是得先把阿盈带回来,也不知这会儿她又往哪儿去了,会冷吗......
不知不觉中一阵规律的呼吸声传来,他拖着疲惫的身子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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