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程晓觉得自己活得挺拧巴的。你说她不努力吧,她天天朝九晚五,活儿一件不落,任劳任怨得像头老黄牛;你说她努力吧,日子却像一潭死水,砸不出半个响亮的浪花。她总跟自己说,这世上没有白掉的馅饼,想要啥,得靠自己吭哧吭哧去挣。所以她的愿望特简单,也特朴实:努力上进做自己。到时机了能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不用大富大贵,两人能互相捂着手,平平淡淡地过。最好能一直到头发花白,互相瞅着还不嫌腻歪。
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嘛,骨感得硌人。就这么个向往“一世一双人”的姑娘,愣是拖到了二十五岁,感情史上依旧一片空白,干净得像张刚拆封的A4打印纸。能咋办呢?她只好安慰自己,大概是月老把她那根红线拿去捆粽子了,或者她这人天生就缺了那根招惹桃花的筋。算了,先老老实实当个社会打工人吧。
今天早上,她又顶着一脑袋浆糊醒了过来。这已经是连续第七天了。每次醒来,身子都沉得像是半夜偷偷去工地扛了水泥,累得不行。明明睡着了,还做了梦,可梦里具体有啥,一睁眼就忘得精光,只留下一种模糊的印记——好像总有个人在喊,那声音飘飘忽忽的,听着像是在喊她,又像是透过她在喊另一个人。一个名字……“春晓”?对,就是“春晓”。这名字对她来说陌生得很,翻遍了记忆的犄角旮旯,也找不出哪个认识的人叫这个。关键也有个晓字,难道是自己小时候改过名,给忘了?她琢磨了半天,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目光无意间扫到桌上的闹钟,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要迟到了!
今天可是黑色星期五,周末的报表堆得像小山,绝对不能迟到。她拼命地挣扎着爬起床。
最近公司忙得脚打后脑勺,天天加班,牛马打工人本来就睡眠不足,她还摊上这睡不醒的毛病,简直是雪上加霜。一边刷牙,一边觉得魂儿还在床上躺着。照例给自己做杯拿铁提神,这是她一天里少有的小确幸。可今天连咖啡机都跟她作对,心情烦躁,压粉的力道好像也不对,出液断断续续,吭哧瘪肚的。“唉,看来这老伙计也要退休了。”她叹了口气,灌下咖啡,胡乱塞了两片吐司,抓起手机快速浏览。
社交软件上是一些热搜和社会新闻。点开消息,倒是有条新消息,是公司的师哥子辰发来的:“晓啊,公司最近估计有大动作,风声有点紧,你机灵点,好好表现。小叶今天请假了,请假当时费劲才知道公司要搞事。”子辰比她大一岁,是她进公司后认识的,因为是同校毕业,对她一直挺照顾。加上子辰的女朋友小叶跟她邻座也特别熟,三人经常一起吃午饭,周程晓这个超级电灯泡当得是心安理得,甚至有点乐在其中——看着别人甜甜蜜蜜,她自个儿心里也能跟着暖烘烘的,好像那份温馨也能蹭点到身上。
程晓赶紧回:“好的,谢谢辰哥提醒!”
那头立刻回了过来:“啧,跟哥还客气?再这么客气我跟你急啊!”
程晓看着屏幕,嘴角弯了弯,回了个吐舌头的鬼脸表情。
她对现在这份工作还是挺满意的。这是她毕业后的第二份工。第一份工作干了整一年,钱少,地方还偏,辞职那天,她哭得那叫一个稀里哗啦,倒不是多热爱那工作,主要是舍不得那段刚出校园、充满懵懂憧憬的时光。眼下这第二份工,掰指头一算,居然也干满一年了。“加油!”她对自己说,尽管身心疲惫,但坚持就是胜利……吧?
这睡不好的后遗症实在太折磨人了,整个人轻飘飘的,魂儿好像随时要脱离身体飞走,脑子里空落落,啥也装不进去。昨个吃了褪黑素也没用,该累还是累,该昏沉还是昏沉。“唉,再这样下去不行啊,得去医院看看了,别是得了什么怪病。”她嘟囔着,“可请假又难……算了,反正除了脑子空、身子沉,也没别的毛病,先扛着吧。”
紧赶慢赶,总算踩着点打上了卡。一屁股瘫在工位上,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文件,感觉空气都稀薄了几分。她深吸一口气,动手翻了翻。还好,大部分不是那么急,贴了加急标签的只有两份。她拿起最上面那份加急文件,刚翻开第一页,视线还没落到第二行字上,突然,眼前毫无征兆地一黑,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意识直接断片了。
“呀!有人晕倒了!”
“快!叫救护车!”
办公室瞬间炸了锅,椅子拉动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声、七嘴八舌的惊呼声混成一片。整个楼层剩下的十几号人全围了过来。没过多久,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医护人员手脚麻利地把不省人事的程晓抬上担架,送去了医院。
“唉,肯定是累的……”
“年轻人也不容易啊,说倒就倒了。”
“公司最近这节奏,谁扛得住啊……”
众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都聚着干嘛呢?,快回各自岗位!最近公司紧张不知道啊”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人群才迅速散开,办公室重新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隐约的不安在流动。
周程晓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陌生的、白得晃眼的天花板。她茫然地转了转眼珠,看着四周的环境——医院?我怎么会在这儿?
正迷糊着,听到旁边有女人说话:“她醒了,快通知她家属。”
啥情况?程晓懵懵地转过头,看到是护士在跟门口的另一位护士说话。靠近她的这位护士俯身问道:“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你昏迷了整整一周,”护士接着说,语气里带着点不可思议,“奇怪的是,你送进来后,我们给你做了全面检查,所有生命指标都正常,根本找不到导致你昏迷的原因。就是身体有点营养不良,需要调理。这些天一直靠打营养液维持。具体情况,等会儿医生会跟你详细说。”
“昏迷?一……一周?”程晓惊呆了,声音都有些发颤。她努力回想,记忆却像是被硬生生掐断了一截,只停留在公司里,她翻开那份加急文件,看到第一行字的瞬间。“不可能吧?我感觉就一会儿……”她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确实是一周,”护士肯定地重复道,“除了营养不良,没发现其他问题。你以后可得注意补充营养,营养不良会引起很多并发症的。”
“好……好的,谢谢护士。”程晓脑子乱糟糟的,下意识地在身边摸索,从旁边椅子上的衣服口袋里翻出手机,按了按屏幕,黑的,没电了。“护士,能借个充电器用一下吗?我手机没电了。”
“行,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
充上电,迫不及待地开机,微信图标上红色的未读消息数字触目惊心。她滑动屏幕,找到子辰的对话框,有几条未读。
“程晓,你啥情况?听说你晕倒了?”(一天前)
“我们今天去看你了但是你还没醒,”(两天前)
“醒了吗?公司换董事了,你顶头上司的那个助理被换掉了,原因不明。”(三天前)
“还没醒?公司开始裁员了,大洗牌啊!你小子,因祸得福,算是躲过一劫。上个月业绩不达标的,都收到通知了。”(四天前)
“最新消息,公司要招一批新人。以后工资好像要按什么成本结算来发。”(五天前)
“等休息再去看你最近”(六天前)
看着这些消息,程晓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心里又是一紧。现在这经济环境,找份工作比登天还难,她可就指着这每月四千块的工资交房租、过日子呢。自己学历一般,能力也不算突出,能有这么个饭碗,已经算是不错了。她赶紧回复:“辰哥,我醒了,刚醒。我晕倒之后,公司还有没有发生什么别的事?”
子辰很快回复:“具体不太清楚,就听说你突然就晕了,好像是你旁边工位的小赵先叫的救护车,其他都挺正常的。你没事吧?”
“谢谢辰哥,我没事了,刚醒不久,等会儿问问医生。护士说我一切正常,就是有点虚弱,营养不良。”
“没事就好!你可吓死我们了,这么多天,对了我得先去吃饭有点赶了下午有会议,你先休息晚点说我等告诉小叶。”
“好。我没事放心吧”
放下手机,看了看时间,正是午饭点。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起来,打着营养液居然还会饿。她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有些无力的手脚,去医院食堂买了点清淡的饭菜。
饭后,医生过来查房,说的和护士大同小异。总结起来就是:身体指标正常,昏迷原因不明,推测可能与长期作息不规律、精神压力大导致的身体机能紊乱有关,加上营养不良,建议好好休息,加强营养。
躺在病床上,程晓忍不住想起了以前的事。她从小就跟外婆生活在农村,父母为了更好的收入,长年在大城市打工。他们每周会回来看她一次,那种期盼和短暂的相聚,构成了她童年对父母最主要的记忆。直到六年前,外婆去世了,她高中毕业,考上了父母所在城市的大学,这才真正算是和父母“团聚”。四年大学,两年工作,在这个庞大而陌生的城市里,一晃竟然六年过去了。时间快得让人心惊。她无比想念外婆,想念那个总是用粗糙温暖的手掌抚摸她额头、给她讲古老故事的老人。
“晓晓!”病房门被推开,母亲带着一阵风走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担忧,“护士给我打电话说你醒了!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妈,我没事,真没事,你别担心。”程晓赶紧坐直身子,“医生刚来看过,也说一切都好,就是让我多吃点,补补。”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连连拍着胸口,“你可吓死妈妈了。前几天我在这守着,后来实在请不了假了,才找了护工……”
“妈,谢谢你。”程晓心里一暖,伸手抱了抱母亲。
“傻孩子,跟妈还说谢。”母亲回抱着她,声音有些哽咽,“你平平安安的,妈就安心了。”
医生确认程晓可以出院后,母女俩收拾好东西回了父母家。吃了顿母亲做的、久违的家常菜,程晓却提出要回自己租的房子住。母亲眼神黯了黯,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帮她收拾东西。
这种疏离感,程晓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或许是因为从小不在父母身边长大,她对父母有种既渴望亲近又下意识保持距离的矛盾心理。他们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却又带着一丝熟悉的陌生感。以“离公司近,方便加班”为借口租房,某种程度上,也是她逃避这种复杂心绪的方式。
回到自己那个小小的、却完全属于她的出租屋,程晓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她坐在床边,整理着混乱的思绪。
不知怎么的,她隐隐有种感觉,这次莫名其妙的昏迷,和之前那几天纠缠她的怪梦,脱不了干系。而且,自从昏迷醒来后,那个原本模糊不清的梦,轮廓似乎清晰了一点点——虽然还是看不清具体样貌,但她能确定,梦里那个反复呼喊着“春晓”的,是个男子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哀伤和……急切,像是要穿透什么屏障,抵达她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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