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归朝四年后于观星楼内仙逝，彼时公主已九岁，创办卓见成效，国师仙逝当日天生异象，恰逢皇帝派公主出皇城体察民情，归来又遇上姜国将质子入城，她随着皇帝同去见人。
待她赶回，国师已下葬，司天监监正换了人，却不是季寒水，叶君桐派人打探，才知国师仙逝前曾将爱徒托付在霍北之门下。
再见季寒水，她已换了身装束，四年光景，她出落得愈发清冷，周身那股仙气比初入宫时更盛，只是纯白的衣裙换做了水墨长衫，手中持一柄折扇跟在霍云楚身边，霍云楚虽只比她大一岁，却高了她大半个脑袋，季寒水在她身后，显得更惹人怜惜。
二人来到梧桐殿齐齐下拜：“参见公主。”
“寒水姐姐。”叶君桐起身跑到季寒水面前扶她起来，将她一把拥住。
“殿下..”季寒水抚上叶君桐的发丝，指尖微颤，声音依旧柔婉，叶君桐将脸埋在她肩头片刻，松开她，握住她的手将她牵到一旁的桌案前坐下。
这四年，叶君桐为女学忙的脚不沾地，每日除了管理学宫，还要兼顾自己的学业，原本一个圆乎乎的小团子，现已瘦的如同薄纸，虽个子长高了不少，肉是一点没长，眉宇间少年稚气逐渐褪去更显威严。
今日之前，两人已半年未见，叶君桐握着季寒水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依旧温暖，半晌才开口：“这些日子不见，姐姐在将军府过得可好？”
季寒水笑笑：“很好，将军和云楚都很照顾我。”
叶君桐点点头，轻拍她的手：“国师的遗物，一些是司天监所有，他们拿去了，至于国师的私物，我已命人收起来了，派人送去将军府了。我想，或许你会需要..”叶君桐看着季寒水，半年不见，她也消瘦了不少，原本漂亮的眼睛此刻微微红肿，整个人垂着头难掩悲色。
她感受到手中人的指尖在微微发颤，又看她面上依旧一如往常，从容，平静，只觉鼻酸，忽的落下泪来。
“霍云楚。”公主不抬头，只拉着季寒水的手冷冷出声。
“臣在。”霍云楚拱手作揖。
“照顾好她。”叶君桐抬手拭去眼角泪珠，再次看向面前的人，嘴角擎着笑：“若有闪失，本宫拿你是问。”
“臣遵旨。”霍云楚道。叶君桐本想再于她们寒暄几句，奈何学宫那边有人来请她，说有要事相商，便只好作罢。
霍云楚和季寒水拜别公主，一同出了宫，叶君桐望着两人远去的方向愣了片刻喃喃开口。
“阿桑..从今后，宫中就只有你我了..”
桑安闻言走到叶君桐身侧，牵起了她的手，叶君桐闭眼深吸一口气，转身随着侍从朝宫外去了。
“公主比我上次见她时，又瘦了不少。”季寒水同霍云楚并肩走着叹道。
霍云楚点头应道：“是啊，还有一月就要殿试了。自从二皇子降生，朝堂之上已淞王为首的反对公主的势力愈发壮大，公主创办女学，既是为自己，也是想为天下女子正名。此次是女学创办以来的第一场殿试，本该今年春闱后举办，当时恰逢边关战事紧迫，便推迟至今，若做不出一番成绩，公主未来的路可就难走了。”
“可她也才九岁..”
她们都知道，除了朝中，还有天下无数双眼睛紧盯着叶君桐，他们只看到那高高在上的公主尊荣，却丝毫不在意她只是个年仅九岁的孩子，她以及常人所不能及，他们却还要逼她。
只因，她是个女子。
季寒水不忍的蹙眉，随后还是无奈了叹了声，又道：“今年的武举，你会参加吗？”
霍云楚点头，自从学宫建立，女子也可参与科考，朝中非议不断，几个主张立皇子为储的大臣整日上折子，有的不赞成公主的臣子甚至不许自己女儿进学宫，叶君桐初办学宫时受到了不小的阻碍，整日愁的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夜里梦魇都是女学无一人上榜，自己遭群臣弹劾。
短短几日变瘦的脱了像，整个人憔悴的吓人，霍云楚见她这副模样心疼的紧，霍北之是公主太傅，她从小便陪在公主身边，立誓要一生一世辅佐公主，伴她左右。
她让叶君桐劝说皇上开放女子参武举，并立下誓言。
还记当年，她弃了自己顺手的宝剑，扛起父亲的大刀，站在公主面前立誓。
“未来的路，万般不易，我也会陪你走下去。你信我，四年后，我定是当朝武状元！”
“让他们知道，阳朝不止会有女官，还会有女将。”她用生茧的指腹拭去公主眼角的泪，柔声安慰着她的公主。
“我会替公主，堵住那悠悠众口。”
霍云楚抬头望天，眼里满是坚毅。季寒水在她身边，仰头看她，霍云楚比从前更高大了些，肩膀也更宽厚了，从前在观星楼时，她就是个闲不住的皮猴儿，这些年，也愈发沉稳了，自从她来了将军府，便日日都能见到霍云楚在院中习武。
“若如此，公主也能少些纷扰了。”季寒水道，霍云楚点点头，二人并肩朝着宫外走去。
殿试前的一个月，叶君桐就没有回过宫中，整日在女学苦熬，此次进入殿试的人里，女子占了小半，多半还是支持她的王公贵族之女，只有零星几个是普通百姓，国子监内都是男子，多有不便，叶君桐便让来参试的便都住在女子学宫。
终于熬到了殿试，叶君桐却将自己关在寝殿内，不吃不喝，谁劝也无用。皇后带着小皇子来劝了好几次也无用。
殿内门窗紧闭，叶君桐坐在桌案前望着前方痴痴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叩门声。
“殿下，臣林瑞求见。”
闻声叶君桐无神的双目才微微有了些神志。
“林瑞..林瑞..太师..”叶君桐似是想起什么，猛然起身朝门外奔去。
寝殿的门被一把拉开，门口的老翁被一把抓住，叶君桐双眼通红，一双手死死攥着林瑞的两袖。
“先生，可是殿试出了结果？！”叶君桐急切的样子将周围的人吓了一跳，林瑞伸手拍拍她的胳膊轻声安抚：“殿下，殿试早已结束，明日便是放榜之日。今日乃是武举啊..”
“放榜了..要放榜了..”叶君桐口中念念有词，转身要走却眼前一黑险些跌倒，众人立刻上来扶住她。
“公主切莫激动，伤了身子，若是有信儿，自会有人禀报。臣听闻您已两日未进食水，金榜固然重要，公主也应顾全自己的身体啊。”林瑞轻声劝道，叶君桐回头看他。
太师太傅自小便在她身边，霍北之虽是将军，却对她宠爱有加，就算练武时严肃了些，平日里也是多笑颜，林瑞却不然，他乃太祖时便在朝为官，为人正直刚毅，学识渊博，对于她的要求极其严厉，平日里几乎很少和颜悦色。
今日却是难得的平和。
“太师..”叶君桐一双失神的眼凝视着他，手紧紧攥着林瑞的衣袖，几日枯坐，她的脸色看着比往日更苍白了些，本就单薄的人现在宛如树上的枯叶一般摇摇欲坠，只是抓着他的手力道却大的吓人。
“殿下..”林瑞即是太师，也是公主的舅父，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憔悴成了这般模样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忽的传来一阵高呼，有人朝这边急急奔来。
“殿下！公主殿下！”一小太监跑上台阶，因跑的太快猛地一滑摔在众人面前，叶君桐忙甩开身边的人跑上去抓起那小太监。
“如何？！”
那小太监扶正帽子不顾自己摔得残，喜笑颜开。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镇国大将军之女霍云楚，得了武状元了！大将军府派人来报喜，武状元还让我传话给您。”
“她说，她定会成为阳朝第一将军，为您..”那小太监还没说完叶君桐便放开了他。
她缓缓撑着，直起身来，忽而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好啊..好啊！好一个霍云楚，好一个女将军！”
叶君桐提起裙摆朝宫外跑去。
“我要出宫！来人！备马！备马！”
“殿下！”身后一群宫女见状急忙去拦叶君桐却跑的飞快，桑安不知何时出现牵着两匹骏马将缰绳扔来，只见叶君桐一把接过缰绳，踩蹬翻身上马，转身看着赶来的众人脸上笑意灿然。
“太师！你去告诉那些老古板，让他们等着，从今日起，我阳朝便有女将，还会有女官，这天下再也不是只有男子才能主宰了！哈哈哈！”
“驾！”只听她高呵一声，两匹骏马沿着宫道朝着宫门口的方向飞驰。
公主一袭红衣策马而去，众人赶到时只听见她留在风中飒爽的笑声。
“太师，公主三天未进食水，此时出宫若出了事..”一旁的宫女焦急道，林瑞抬手打断了她的话，看着叶君桐离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些许欣慰。
“无妨。”他看着公主长大，深知她的心性。
公主看上去活泼任性，玩世不恭，实则承受着莫大的压力，从她出世那日国师预言福星降世起无论朝堂还是民间，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那些本就不支持女子继位的朝中大臣，更是时时准备揪她的错处。
这些年，她万般小心，从不敢走错一步
从创办女学之日起，叶君桐便下了一盘以天下女子为筹码的赌局，若是输，朝中的势力更会向皇子一边倾泻，那时即使皇上有意立她，也难了。
四年了，她殚精竭虑，将自己磋磨成如此模样。
她太需要一次机会，一次为自己，为天下女子正名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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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女学殿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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