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墙上那个!对,别瞅别人,就你!司徒家的!”
一把清亮亮、带着明晃晃挑衅的嗓子,跟块石头似的,哐当一下砸破了司徒家别院后山的清静。
十三岁的司徒辰正坐在老树底下看书,闻声皱紧了眉,抬头一瞧——自家那高得离谱的墙头上,不知打哪儿蹿上来个红衣小子,大咧咧骑在那儿,两条腿晃荡着,脸上那笑,又野又亮堂,活像揣着八百个坏主意。
日头晃在他身后,刺眼。那身红衣扎眼得很,像一团不该烧在这儿的火。
司徒辰的脸霎时沉了。纪家的人。世仇。他撂下书,声音是年纪小小的冷硬:“下去。司徒家的地界,不欢迎你。”
那小子——纪尘澜非但没滚,反而笑得更欢实,露出颗尖尖的小虎牙:“哟嗬,脾气不小嘛?听说你们司徒家剑法厉害,书房里藏了万卷剑谱?借我看两眼呗?”
“想都别想。”司徒辰站起身,眼神里全是警惕,“再不走,我便叫侍卫了。”
“切,没劲。”小纪尘澜撇撇嘴,可那双眼睛里闪的不是怕,是更来劲的光,“都说司徒家无情无爱的家风,尽出些冷冰冰的冰块,果然不假。行行行,不看就不看。”
话还没说完,他身子猛地往后一仰,竟直挺挺从那么高的墙头倒栽下去!
司徒辰心口咯噔一下,差点喊出声。
却见那红影在半空里灵巧得不像话,脚尖在墙面蹬了几下,轻飘飘落了地,声儿都没大点。他还故意拍拍手上的灰,仰头冲墙里的司徒辰喊:“喂!小冰块!明日我还来!啥时候你肯借了,啥时候算!”
说完,一溜烟,没影了。
司徒辰站在原地,小手攥得死紧。麻烦,这是他头一回给纪尘澜按戳。天大的、红得晃眼的、吵死个人的麻烦。
自那天起,纪尘澜真就跟他说的一样,天天准点儿来“点卯”。
有时候揣点稀奇古怪的零碎来“贿赂”有时候手贱招人烦,更多时候,他就骑在墙头,嘚啵嘚啵说个没完,显摆他刚学、还半生不熟的纪氏心法。
司徒辰烦得透顶。试过让侍卫看得更紧点,可那小子滑溜得像泥鳅,总能有缝钻进来。试过不理他,可那嗓门太有穿透力。
他始终绷着脸,吐出来的话不是“滚”就是“休想”,要么就是“世仇不两立”。
可心里头,有个地方悄悄拧着劲儿——一种被他死死按住的、对墙外那个鲜活、闹腾、无法无天世界的好奇。那种泼辣的生机,是无情无义、无爱的司徒家从未有过的。
转机来得突然,是一场没半点征兆的暴雨。
小纪尘澜估摸是没看黄历,又溜达来了。雨砸得跟天漏了似的,把他困在司徒家墙外一棵老树的树杈上,淋得透湿,哆嗦得可怜兮兮。
司徒辰本该扭头就走,甚至该谢天谢地老天开眼收拾这祸害。
可他脚底下跟生了根,鬼使神差地撑了把油纸伞,挪到墙边,抬头望去。
四目正好对上。小纪尘澜眼睛唰地亮了,像逮着救命稻草,那点嚣张气焰全给雨水浇灭了:“小冰块!拉我一把!我……我下不去了!”
司徒辰嘴唇抿成一条线。世仇俩字在脑子里嗡嗡响。可他看着那小子冻得发白的嘴皮,和那双此刻只剩求助、没了挑衅的眼睛……
他干了件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
他偷偷开了后院一扇几乎不用的角门,压着嗓子:“快进来!”
小纪尘澜跟只落水狗似的窜进来,带进来一滩泥水。俩人挤在窄窄的门廊底下,听着外头轰隆隆的雨砸地声。
“给。”司徒辰递过自个儿用的干布巾,口气还是硬邦邦的,“擦干。雨停了立马走。”
小纪尘澜接过布巾,胡噜着脑袋和脸,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蚊子似的哼哼:“……谢了啊。”
停了停,他又抬起头,眼睛让雨水洗得亮得惊人:“其实……我也不是非看你们家剑谱不可。”
司徒辰一愣。
“我看你都没有朋友,没有朋友的童年怎么算得上是童年。所以我想做你的第一个朋友”
司徒辰沉默片刻,道“我不需要。”
“好吧……但是,你想想自己一个人,长大后无依无靠的,不如多个朋友。日后若是需要帮助,我肯定第一个站出来!”
司徒辰不语。
那场雨歇了之后,小纪尘澜真就走了。可有什么东西,就是从根上不一样了。
一场雨,浇软了石头心
打那以后,纪尘澜还来,但路数变了。
不再嚷得天下皆知,不再手贱。他摸清了更隐蔽的道儿,专挑夜里来。有时揣着外头集市买的热乎糖糕,有时是他新鼓捣出来、半生不熟的“丝浊”小把戏,献宝似的塞给司徒辰。
司徒辰呢,嘴上照样说“不合规矩”、“危险”,可再没真撵过他。
他甚至会偷偷多备一份点心,会竖着耳朵留意那个熟悉又轻巧的落地声儿。他会跟小纪尘澜讲司徒家那些不紧要的趣闻轶事、风物游记,也会听他倒豆子似的抱怨纪家严苛得要命的功课。
那面高墙,从隔绝的象征,变成了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通道。
司徒辰发现自己竟盼起天黑。盼那团红色的、暖烘烘的火,烧一烧司徒家大宅里无处不在的冷清。他羡慕,甚至有点馋,小纪尘澜身上那种他从来没有过的自在、灵泛和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
一种模模糊糊、超过了“世仇”也超过了“朋友”的情愫,在他那被从小教导情感是最无用的事物的心里头,偷偷冒了尖。他会趁那人不注意,盯着他生动的侧脸看好久,会因为他无意间凑近,心口蹦得像揣了只兔子。
而纪尘澜?他屁都没感觉到。光顾着乐了。终于有个能听懂他说话、不骂他胡闹、偶尔还能跟他一块儿胡闹的伴儿。他把司徒辰划拉进“自己人”圈子里,是一种滚烫的、直愣愣的、钝感十足的兄弟义气。
……青苔的湿滑、夏夜的闷燥、糖糕的甜香,咔嚓一下,全没了。
司徒辰猛地从浅梦里惊醒,心口还因为刚才那阵偷摸的悸动,扑腾得厉害。
篝火还在烧,沙漠还是能把人冻僵。
他眼神再次落到纪尘澜身上,复杂得拧成了疙瘩。十年了,这小子翻墙的手艺是越发精了,只可惜目的从“来找你玩”变成了“来绑你”。
司徒辰:“……”
他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丝纵容,一丝苦涩,还有一丝习以为常的落寞。
沙漠死静,只有头顶的星星,瞅着了这份长达十年的、哑巴似的守望。
牛皮糖似的缠磨[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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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上掉下个纪尘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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