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听证会即将开始，请证人前往一楼听证会现场。”
“第一场听证会即将开始，请证人前往一楼听证会现场。”
空洞而冰冷的广播女声如同索命的倒计时，在依旧不时震颤的废墟中回荡。谢萦整理了一下因奔波而略显凌乱的衣领，尽管病号服上已沾满污渍与干涸的血迹，他的动作依旧从容不迫，带着一种即将登上属于自己的舞台般的仪式感。
他抬步走向那扇由无数病历本扭曲黏合而成的巨大门扉，萦沉默地跟在他身侧，如同最忠诚的影卫。小雨则怯生生地飘在后面，不敢靠得太近。
门扉在他们靠近时自动向内打开，发出如同书页摩擦的“沙沙”声。
门后的景象，足以让任何心智正常的人SAN值狂掉。
一楼的门诊大厅已被彻底改造。空间被无限拉长、拔高，形成一个压抑而恢弘的审判庭。墙壁是由无数蠕动、哀嚎的人脸浮雕构成，天花板上垂落着粗大的、由绷带和输液管拧成的锁链，锁链末端悬挂着七个锈迹斑斑的铁笼，里面隐约可见扭曲挣扎的白大褂身影。
大厅中央，是一张由厚重、散发着腐朽气味的病历本堆砌而成的审判台。审判台后，端坐着一个没有五官的“法官”，它的身体由不断翻动的病历纸页构成，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
左侧是被告席，钱副主任低头坐在那里，身体微微发抖，白大褂上满是污渍，脸上缝合的黑色手术线让他看起来如同一个被粗暴修补的玩偶。
右侧是证人席，站着脖颈缠绕退烧贴绷带、面容溃烂的护士刘姐（恶灵化）。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后方的旁听席。那里坐满了半透明的亡魂，男女老少，形态各异，腐烂程度不一。他们沉默着，空洞的眼窝齐齐“望”向入口处，带着无尽的怨毒与一丝……期盼。
谢萦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地狱般的景象，紫罗兰色的瞳孔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进入工作状态的专注。他甚至还有闲心对身旁的萦低声评价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挑剔：
“审美依然堪忧。”
他缓步走向审判台前为他预留的位置，皮鞋踩在冰冷粘稠的地面上，发出清晰而沉稳的回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咚！”
病历法官敲响了手中由人类腿骨制成的法槌，无数人声叠加的诡异音响彻大厅：
“第一场听证会，现在开始。案件编号20181203，周小凡医疗事故案。”
随着它的宣布，天花板上其中一个铁笼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牢牢锁定了被告席上的钱副主任。同时，大厅中央的空地上，光影扭曲，开始重现当年的场景——
瘦小的男孩周小凡蜷缩在母亲怀里，面色潮红，身体不时抽搐。年轻的母亲满脸焦急与无助，哀求着诊桌后那位微胖的、面无表情的钱副主任……
案情陈述以一种身临其境的方式快速播放，将当年的绝望与冷漠**裸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陈述完毕，场景消散。法官转向谢萦：“请证人作证。”
谢萦没有立刻开口。他先是不慌不忙地从他那看似容量无限的口袋里，将搜集到的三样证据一一取出，整齐地摆放在自己面前的门诊桌上——染血的原始登记表、闪烁着残存信息的短信光斑、以及那张边缘有缝合痕迹的药代名片。
他的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不是来参加一场生死听证，而是在准备一场学术报告。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眼眸，看向被告席上眼神躲闪的钱副主任。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审视。
“钱副主任，”谢萦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存在耳中，“系统记录显示，2018年12月3日下午，您接诊了8名患者。”
他拿起原始登记表，指尖点在一行数据上。
“而周小凡的初次体温记录，是39.5摄氏度。但在归档病历时，这个数字变成了38.2度。”
他微微歪头，紫眸中带着纯粹的、毫不掩饰的疑惑，仿佛真的在请教一个学术问题：
“请问，是医院的体温计在短短几小时内出现了集体故障，还是您对‘小数点’的位置，有着某种……异于常人的独特理解？”
钱副主任身体一颤，猛地抬头，缝合的嘴角扯动：“当时……当时患者太多，记录出了点小差错而已！这种小事……”
“小事？”谢萦轻声打断，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冰锥刺入骨髓，“将39.5度的高热，尤其是伴有抽搐症状的患儿，轻描淡写地归为‘普通感冒’，并在记录上动手脚，这在您看来，只是‘小事’？”
他不给钱副主任反驳的机会，拿起了那团短信光斑。
“那么，检验科同事明确建议进行‘腰穿’检查的短信，您也认为是‘小事’，可以置之不理吗？”
他的目光转向证人席上的护士刘姐，“刘护士，当时的情况，您是否提醒过钱医生？”
护士刘姐猛地撕开脖颈上的绷带，露出溃烂的咽喉，发出嘶哑的声音：“我……我提醒了三次！他说……他说‘这种穷鬼做不起检查，别浪费时间’！”
“你胡说！”钱副主任激动地站起来。
“我是否胡说，自有证据判断。”谢萦冷静地压下他的咆哮，目光再次回到钱副主任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您拒绝深入检查，真的是因为‘患者太多疏忽了’，还是因为……”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指尖拈起了那张药代名片，像展示什么肮脏的物证：
“还是因为，您当时正忙着与这位‘瑞辉医药’的王经理，商讨‘特优’头孢克肟的回扣‘点数’？”
“哗——！”亡魂陪审团第一次发出了巨大的骚动，无数腐烂的手臂举起，空气中弥漫开更浓烈的怨恨气息。
钱副主任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那……那是学术赞助！你血口喷人！”
“学术赞助？”谢萦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他甚至极轻地笑了一下，但那笑意未达眼底，“一份将进货价抬高到市价五倍的‘赞助’？而您给生命垂危的周小凡开的，却是早已停产、价格低廉的替代药？”
他缓步走到审判台中央，面向亡魂陪审团，声音清晰而有力：
“各位，看明白了吗？在钱副主任的‘价值体系’里，患者的生命，比不上几张轻飘飘的回扣。高热的体征，可以随手篡改。同僚的合理建议，可以充耳不闻。只因为在他眼中，付不起额外‘代价’的患者，都是不值得浪费资源的‘穷鬼’！”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钱副主任的心理防线上，也激起了亡魂们更强烈的共鸣。旁听席上，那个抱着泰迪熊、脖子歪斜的小男孩周小凡的亡魂，发出了低低的、令人心碎的啜泣。
“你……你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我收了回扣！”钱副主任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声音嘶哑。
谢萦转过身，紫眸锁定他，那目光冰冷得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
“证据？您办公室隐藏保险箱里，与这张名片放在一起的三千块现金，算不算证据？药房入库单上，‘特优’头孢克肟大量入库却零处方记录的诡异情况，算不算证据？还是说，您认为周小凡小朋友脑干被自己的脑浆挤压碎裂时，他母亲手机里刚刚到账的五万元借款短信，不算证据？！”
他每说一句，就向前一步。话语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层层剥离对方所有的伪装与借口。当他说到“脑浆挤压碎裂”时，整个法庭的温度骤降，天花板的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钱副主任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的身体开始不自然地膨胀，白大褂被撑裂，黄色的、带着恶臭的脓液从缝合线的缝隙中渗出，他的声音变得尖利扭曲：“你们懂什么！医院要创收！科室要效益！那些穷鬼……那些穷鬼死了也是活该！谁让他们没钱！”
他终于亲口说出了最真实、最丑陋的想法。
谢萦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即使对方已经开始向不可名状的怪物转化，他依旧没有丝毫后退。他只是微微仰头，看着那扭曲的、流淌着脓液的恐怖形象，苍白的脸上，缓缓勾起一个极致冰冷、也极致残酷的弧度。
“啊，终于肯说实话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完成杰作后的满足感。
“那么，基于你的‘活该’理论……”
他后退一步，优雅地对着病历法官，以及全体亡魂陪审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现在，也请你……‘活该’地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不——！！！”钱副主任发出绝望的嚎叫。
但已经太迟了。
法官的病历本疯狂翻动，最终定格在周小凡的死亡诊断页。亡魂陪审团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无数半透明的、带着极致怨念的手臂从旁听席上伸出，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彻底怪物化的钱副主任。
撕扯声、咀嚼声、怨毒的诅咒声混杂在一起。
片刻之后，潮水退去。被告席上空空如也，只留下一滩正在迅速蒸发的黄色脓液，以及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染血的听诊器。
【系统提示：第一场听证会结束。】
【判决：有罪。】
【获得奖励：【染血的听诊器】（对医疗类怪物伤害 15%），【正义徽章】（后续听证会说服力 30%），积分 XXXXX。】
【检测到关键信息碎片：【9F跳楼实习护士的遗书（残片）】已录入档案。】
法庭内的诡异灯光恢复了稳定，亡魂们安静下来，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稍稍减退。
谢萦弯腰，捡起那枚【染血的听诊器】，随手放进口袋，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玩意。他抚摸着别在胸前的【正义徽章】，眼神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对工具价值的冷静评估。
他转身，看向自始至终静立一旁，仿佛只是来观摩的萦。
“效率尚可。”他评价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希望下一场的‘演员’，能更有挑战性一些。”
萦苍白的脸上，那抹极淡的笑意再次浮现，如同冰原上悄然绽放的紫罗兰，美丽而危险。他水晶紫的瞳孔中，倒映着谢萦平静却难掩锋芒的身影。
“如您所愿。”他轻声回应。
而在他们身后，那由无数病历本堆砌的审判台深处，似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属于更高层级存在的深沉叹息。九重冤狱，方才揭开了第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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