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场听证会残留的、属于温柔神罚的冰冷余韵尚未在意识中完全沉淀,脚下传来的震动便再次粗暴地攫住了所有人的感官。
这一次的崩坏,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
并非墙壁溶解露出血肉,也非地面塌陷露出深渊,而是整个“存在”的基座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视野中的一切——扭曲的产床、蠕动的脐带、甚至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都开始像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般剧烈闪烁、失真。色彩被剥离,只剩下混乱的灰白噪点;声音被拉长扭曲,亡魂的啜泣与建筑的哀鸣混合成一片无法理解的尖啸。
谢萦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试图稳住因突然的空间紊乱而失衡的身体,肩胛处已简单处理的伤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钝痛,让他几不可察地蹙紧了眉头。他紫罗兰色的瞳孔中倒映着这规则层面的崩塌,没有恐惧,只有被打扰后的冰冷厌烦,以及一丝对“工作效率”可能受影响的计算。
就在他准备承受随之而来的、更加疯狂的规则乱流与怪物潮时,一股柔和却不容置疑的力量介入了这片混沌。
是李言。
他不知何时已站定在前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凝重,双手在虚空中快速划出几个简洁而玄奥的轨迹,口中念诵着低沉晦涩的音节。一股与崩坏能量截然不同的、带着“秩序”与“定义”意味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周围大约十米见方的空间,如同暴风雨中突然被投入了定海神针,瞬间稳定下来。闪烁的景象凝固,扭曲的声音平息。虽然依旧能“看”到外界那光怪陆离、如同抽象画般疯狂搅动的崩坏景象,但他们所处的这片区域,却成了一座风雨飘摇中的孤岛,异常平稳。
“跟我来,去五楼的路径……暂时安全。”李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显然维持这片稳定区域并非易事。他率先迈步,走向一条在崩坏背景中显得格外清晰、由不断自我修复的医院地砖铺就的“小路”。
谢萦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跟上。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评估着眼前的情况。空间崩坏是事实,但这过于“干净”和“顺畅”的路径,透着一种人为梳理过的蹊跷。没有哀嚎的怨灵,没有扭曲的怪物,甚至连最常见的缝合护士都不见踪影。这反常的平静,比张牙舞爪的危险更令人警惕。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身侧稍后的萦。
萦沉默地跟随着,藤紫色的长发在相对稳定的空气中无风自动,散发着比平时更加黯淡的光泽。他微微垂着眼帘,水晶紫的瞳孔深处,却并非一片平静。
(逻辑节点校验……失败。能量流逆向推算……受到干扰。)
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精密仪器内部齿轮突然卡入异物的凝滞感,再次袭击了他的思维核心。比上一次更清晰,持续时间或许长了0.01秒。这感觉并非源于自身残魂的虚弱,也非外界崩坏能量的冲击,而是一种外来的、带着冰冷秩序感的……“污染”。像是无形的蛛丝,试图缠绕他的思考,让他引以为傲的理性判断出现谬误。
是【秩序】吗?
他终于开始确信。那个曾经被他赋予“意义”的同僚,终于按捺不住,对他这个“系统错误”出手了。
告诉谢萦?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他理性地否决了。不。这无关继承人的培养与计划的推进,这是他与旧日同僚之间的私事,一个源于过往恩怨、需要他自己亲手解决的“程序错误”。示弱,从不在他的选项之中。
他强行用意志力驱散那瞬间的不适,抬起眼帘,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而略显疲惫的平静模样,仿佛刚才那0.1秒的凝滞从未发生。
然而,谢萦紫罗兰色的瞳孔在他身上停留了半秒。谢萦敏锐地捕捉到了萦那一瞬间几乎无法察觉的、仿佛意识游离的停顿,以及他周身能量场那极其细微的、不和谐的波动。
“工具的状态,似乎不太稳定。”谢萦在心底冷静地更新着评估档案,但没有询问。在他眼中,工具的自我维护是理所当然的,只要不影响最终效能,他无需过多干涉。只是,这份“不稳定”的来源,值得关注。
就在这时,那空洞冰冷的广播女声,穿透了内外空间的隔阂,精准地在他们所处的“安全岛”内回荡起来,如同最终的通牒:
“第五场听证会——《过量放疗的婴儿》,将于30分钟后在5F儿科放疗区举行。请相关人员立即到场。”
新的死亡邀约已至,而前路,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跟随着李言开辟的、在崩坏狂潮中诡异平静的路径,三人抵达了五楼放疗科区域。与下方楼层血肉模糊的崩坏不同,这里的畸变更显冰冷、抽象。墙壁呈现出一种过度曝光的惨白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和某种……被规则强行约束后的死寂感。
放疗科主任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出现在走廊尽头。门紧闭着,门上没有标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流动的、散发着微光的复杂几何符号构成的锁。符号不断变换、重组,散发着一种令人头脑发胀的、绝对的理性气息。
“结界。”李言停下脚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起来,“而且……应该是某种我无法触碰是最高规格的那种。强行突破,会引发不可预知的规则反噬。”他尝试将手靠近那符号,符号立刻光芒大盛,投射出无数细小的、如同法律条文般的能量丝线,抗拒着他的接触。“我的权限在这里被严重压制了,我之前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而且这个结界很抵触我的靠近。我没法帮你们。”
谢萦面无表情地上前,紫罗兰色的瞳孔倒映着那不断变化的几何符号,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开始解析其内在逻辑。SSS级的智力全力运转,脑中是无数数据流交汇的洪流。
“一个基于‘医师执业伦理守则’和‘医院管理章程’混合构建的复合型逻辑锁。”谢萦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需要按照特定年代的《希波克拉底誓言》版本、特定医疗事故处理条例的修订时间点,以及墙上这些……”他目光扫过办公室门外墙上悬挂的几排泛黄的医师资格证,“……证书的取得日期,三者交叉验证,得出一个动态密码序列,依次点击对应的证书。”
他的指尖开始在虚拟面板上快速划动,进行着令人瞠目结舌的心算。
就在这时,萦微微蹙眉,上前一步,声音温和地开口:“或许,我可以尝试从规则层面进行‘裁决’,直接否定其存在的合……”
他想帮忙。无论是出于对“继承人”效率的考虑,还是某种不愿完全置身事外的微妙情绪,他试图动用自己最本源的权柄。
然而,就在他凝聚意念,试图解析结界核心规则的刹那——
(警告:逻辑链接请求……目标规则结构异常……重新评估……评估失败……连接中断。)
那股熟悉的、外来的凝滞感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和清晰!仿佛在他思维的通道中,突然落下了一道冰冷的、无形的闸门,将他与目标规则的联系硬生生切断。不仅仅是0.1秒的卡顿,而是一次彻底的、被外力蛮横干预的失败。
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水晶紫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愕然与随之而来的冰冷怒意。【秩序】! 他几乎能肯定这股带着绝对秩序感的干扰来源。对方不仅在干扰他,甚至在他试图主动运用权柄时,进行了如此直接的封堵!
他苍白的脸上,那抹惯常的温和几乎维持不住,唇线抿紧,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和因强行中断施法而带来的细微反噬压了下去。
谢萦的计算没有停下,甚至没有回头看萦一眼,但他眼角的余光已经将萦那瞬间的异常尽收眼底。他紫眸中掠过一丝极快的不耐,语气冰冷地像是能冻结空气:
“别添乱。”
三个字,清晰地表达了他的判断——萦刚才的尝试,不仅无效,而且多余,甚至可能干扰他的计算。
萦沉默地后退了半步,将所有情绪重新收敛于那副平静而病弱的面具之下,只是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谢萦不再理会他,全部心神重新投入到破解中。他的计算越来越快,指尖在虚空中几乎划出残影。最终,他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任何犹豫,抬手便按照自己计算出的、瞬息万变的序列,精准无比地依次虚点在墙面上那几张对应的医师资格证上。
“咔哒。”
一声轻响,并非来自物理的门锁,而是源于规则层面。门上那流动的几何符号瞬间凝固、黯淡,然后如同破碎的镜面般消散无踪。厚重的实木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了一条缝隙。
谢萦率先迈入,甚至没有回头看李言和萦一眼,仿佛刚才破解这蕴含着一丝初代执行官力量的结界,不过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
办公室内部与外面的惨白冰冷截然不同,呈现出一种过度奢华却压抑的风格。红木办公桌,真皮座椅,但空气中依旧残留着那股属于【秩序】的、令人不适的秩序余韵。
谢萦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迅速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办公桌后方的嵌入式保险柜上。柜门紧闭,但电子显示屏是暗着的。
“物理锁。”谢萦淡淡道,直接从系统空间取出了一套精密的开锁工具——并非依靠技能,而是他作为顶尖黑客在现实世界就已掌握的技艺。
就在他俯身,准备动手时,萦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低沉了一丝:“门外的结界……消散得过于‘干净’了。”他感受到的不是破解后的自然消散,而是一种……被更高权限强行“抹除”的痕迹。这感觉,让他非常不适。
谢萦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偏斜一下。
“那又如何?”他语气淡漠,专注于手中的锁芯,“拿到证据,才是唯一有意义的行为。”
“咔嚓。”一声轻响,保险柜门应声而开。
柜内没有金银财宝,只有寥寥几份文件。谢萦精准地从中抽出了一张边缘有些卷曲的放疗计划单。他的目光落在“预设剂量”一栏——那里清晰地打印着“2Gy”,但数字“2”被人用笔刻意描黑,并在旁边加上了一个清晰的“0”,变成了触目惊心的“20Gy”。旁边,还有一个花哨的缩写签名——郑涛。
证据一,到手。
谢萦将计划单收起,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完成一个步骤后的平静。他转身,看向门外的两人,目光在萦那比之前更加苍白几分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下一个。”他说道,率先走出了这间弥漫着冰冷秩序余味的办公室。
萦沉默地跟上,他能感觉到,【秩序】的阴影,正如同无声的蛛网,随着他们的深入,悄然收紧。而谢萦那完全不受影响、甚至隐隐排斥他介入的态度,让他内心深处,某种冰冷的孤寂感,再次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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