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在一个粗制滥造的网剧片场吃盒饭。
今天的菜是水煮白菜，配一块肥油。
我扒拉着饭，感觉人生无望。
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老头子」。
我叹了口气，接了。
“林澈！你还要在外面丢人到什么时候！”
电话那头是我爸，中气十足，吼得我耳朵疼。
我把手机拿远了点。
“爸，我这叫追求艺术。”
“艺术个屁！你看看你演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当戏子就这么有意思？”
老头在电话里咆哮。
我没说话，默默啃了一口肥油。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立刻给我滚回来！公司你不继承，想让外人抢走吗？”
又来了。
每次打电话都是这几句话。
“爸，我对做生意没兴趣。”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就喜欢穿得破破烂烂，在外面吃糠咽菜？”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几十块钱的T恤。
心想，还真被他说中了。
“我不管！我跟你王叔叔说好了，你回来就跟他们家小雅订婚！”
我一口饭差点喷出来。
“什么？联姻？”
“不然呢？指望你自己找？你都多大岁数了！”
我气得脑子嗡嗡响。
“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
“你敢！”
我直接挂了电话，把饭盒往旁边一扔，心中气愤不已。
凭什么？
他凭什么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
手机“叮”一声。
是江栩发来的信息。
我不耐烦的划开。
“叔叔很生气，回来。”
他的消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不愧是老头子的忠实眼线。
我烦躁地把手机扣在肚子上。
正烦着，经纪人王姐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激动。
“澈澈！大好事！天大的好事！”
我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什么好事？天上掉钱了？”
“比掉钱还好！你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那个S级大制作耽改剧《尘缘》吗？”
我一下坐了起来。
“记得啊，不是说男主早就定了吗？”
那个项目圈里都传疯了。
顶级制作班底，原著是大IP，谁演谁爆。
“本来是定了，但是那个小生临时出了点问题，现在剧组在重新选角！”
王姐的声音都在抖。
“最重要的是，导演看了你的照片，觉得你特别符合另一个男主谢轻舟的气质！让你马上去试镜！”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真的？”
“千真万确！我把剧本发你邮箱了，你赶紧准备一下，这可是你翻身的机会！能不能从你爸那儿扬眉吐气，就看这一次了！”
挂了电话，我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我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
疼。
是真的。
我点开江栩那条消息。
【回来。】
我扯了扯嘴角。
回你个头。
老子要当大明星了。
我从躺椅上一跃而起，直觉浑身是劲。
对着天空比了个中指。
去他的家业！
去他的联姻！
老子就要靠脸吃饭了！
剧组的副导演被我吓了一跳。
“林澈，你没事吧？”
我冲他咧嘴一笑。
“没事，就是突然觉得，天气真好。”
副导演愣愣地看着我，脸红了。
我心里更得意了。
看吧，这张脸就是好使。
回到租的小破单间，我连夜看起了剧本。
《尘缘》讲的是一个仙君和魔尊相爱相杀的故事。
导演让我试的角色，是那个仙君谢轻舟。
我照照镜子。
这张脸演仙君，确实绰绰有余。
但我的性格，好像更像那个魔尊。
不过没关系，不像可以演。
我对着镜子苦练谢轻舟的眼神。
要清冷，要疏离，要有悲天悯人的破碎感。
练了半个晚上，我感觉自己快面瘫了。
第二天去试镜，现场人山人海。
全是来捡漏的帅哥。
我心里有点发怵，但一想到老头子那副嘴脸，我又充满了斗志。
我输不起。
输了就得回去联姻。
等了三个钟头，总算轮到我了。
导演是个很有名的大导，看起来很严肃。
他让我演一场谢轻舟发现自己被师弟背叛的戏。
没有台词，全看眼神。
我想起了我爸，想起了江栩。
那种被至亲之人捅刀子的滋味，一下子就上来了。
我眼眶一红，但没让眼泪掉下来。
眼神里从震惊到失望，再到一片死灰。
末了，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导演一直没喊停。
等我演完，全场鸦雀无声。
我心里七上八下。
演砸了吗？
却见导演一拍大腿。
“就是他了！谢轻舟就是他！”
我感觉自己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了。
我林澈，终于要红了。
走出试镜间，我的腿都是软的。
王姐冲过来抱住我。
“成了！澈澈！我们成了！”
我靠在她身上，突然很想哭。
这两年在外面吃的苦，受的白眼，总算没白费。
等我站到顶峰，看谁还敢瞧不起我。
尤其是老头子。
还有江栩。
想到江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知道他知道我拿下了这个角色，会是什么表情。
估计还是那张死人脸。
我甩了甩头，懒得再想。
从今天起，我的人生，我说了算。
第二章
《尘缘》的开机宴办得相当气派。
五星级酒店，衣香鬓影。
我穿着王姐给我借来的高定西装，人模狗样地站在那儿。
感觉自己已经是个腕儿了。
导演带着我到处跟人打招呼。
“这是我们剧的男主之一，林澈，演谢轻舟的。”
“小伙子真精神，有前途。”
“导演眼光真好。”
我听着这些吹捧，心里飘飘然。
另一个男主叫陆嘉，演魔尊的。
是个刚红起来的流量小生，长得挺帅，就是有点油。
他一过来就跟我勾肩搭背。
“澈哥，以后多指教啊。”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背。
“客气客气，互相学习。”
心里想的却是，离老子远一点，香水味快把我熏死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主持人突然让大家安静。
“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尘尘缘》最大的投资方，江氏集团的总裁，江栩江总！”
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名字。
可在掌声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穿着黑色西装，身形挺拔，面容冷峻，浅棕色的眼睛里透着惯有的冷意。
不是江栩是谁！
我脑袋嗡的一声。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最讨厌这种场合吗？
江栩目不斜视地走到主位上。
导演和制片人立马围了上去。
我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所以这角色……
是他给我的？
这个想法，让我浑身不自在。
合着我拼死拼活试镜，到头来还是靠他打点？
火气一下子窜上来。
陆嘉碰了碰我的胳膊，
“澈哥，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
我回过神，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江栩的方向。
他正端着酒杯，听着旁边的人说话，眼神却不经意地落向我这边。
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好像谁欠他钱一样。
我忽然笑了。
想控制我？
门儿都没有。
我一把揽过陆嘉的肩膀，笑得特别热情。
“没事，就是看到江总，太激动了。”
我故意把江总两个字咬得很重。
“走，我们去敬江总一杯。”
陆嘉受宠若惊，赶紧端起酒杯。
我拉着他，径直走到江栩面前，举起酒杯。
“江总，久仰大名。我是林澈，这部剧的男主。”
我笑得人畜无害。
江栩看着我，没说话。
身边的制片人赶紧打圆场。
“小林啊，快跟江总问好。这次我们剧能顺利开拍，全靠江总支持。”
我点点头，笑意更深。
“是啊，江总真是年轻有为，眼光独到。”
我一边说，一边把搭在陆嘉肩膀上的手，又收紧了些。
江栩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
他捏着酒杯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看着他隐忍的样子，我心里痛快得很。
江栩开口了，声音冷淡听不出情绪，“林先生，客气了。”
他甚至没看我，转头对着陆嘉。
“好好演。”
陆嘉被他看得一哆嗦，赶紧点头。
“是是是，江总放心。”
江栩没再搭理我，转身继续和导演说话。
我碰了一鼻子灰。
心里那股火又烧了起来。
好家伙，当上总裁了不起，还会甩脸了？
我拉着陆嘉，转身就走。
“澈哥，江总气场好强啊，我腿都软了。”
陆嘉小声说。
我冷笑一声。
“纸老虎罢了。”
后半场，我故意跟陆嘉腻在一起。
他夹菜，我倒酒，凑在一起嘻嘻哈哈。
我用余光瞟着江栩。
他的脸冷得跟什么似的。
一个人坐在那喝酒，生人勿近的气场，让周围的人莫名感到害怕。
宴会散场，我去洗手间。
刚进隔间关上门，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接着，是洗手间的门被反锁的声音。
我心里一紧。
谁？
我屏住呼吸。
细听，是皮鞋声。
脚步声停在我隔间门外。
我从门缝往下看，是一双黑色皮鞋，和江栩今天穿的一样。
我心跳顿了一下。
他想干嘛？
我没出声，等着他先动。
僵持了大概一分钟，他冷着声开口。
“出来。”
我偏不。
“林澈，我让你出来。”
他的声音里带了点不耐烦。
我还是不动。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
门被他一脚踹开了。
我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撞在墙上。
江栩站在门口，逆着光，像个煞神。
他走进来，反手关上门。
狭小的空间里，全是他身上冷冽的烟草味。
我有点喘不过气。
“你干什么？”我梗着脖子问。
他一步步逼近，把我堵在墙角。
“我问你，你想干什么？”
他浅棕色的瞳仁里，满是凉薄寒意。
“我能干什么？参加个开机宴而已啊。”
“跟人勾肩搭背，很好玩？”
他声音极其低沉，像是压抑着怒火。
我却笑了。
“陆嘉是我搭档，我们培养一下感情，有什么问题吗？”
“培养感情？”
他冷笑，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力气很大。
“林澈，我警告你。”
他凑近，呼吸喷在我脸上。
“不准拍吻戏，不准有亲密戏。”
我被他这命令得口吻气笑了。
“凭什么？江总，你是我哥还是我爸？管这么宽？”
我这话一说。
他好像被刺了一下，眼圈突然红了。
捏着我下巴的手松了松，嘴唇动了动，话却没说出来。
我居然有些心软了。
可一想到这角色可能是他安排的，那点心软立马没了。
我以为他要发火，他却哑着嗓子，憋出了一句话。
“我是你男朋友。”
第三章
隔间落针可闻。
我愣愣看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
他说什么？
他是我……
男朋友？
我仔细盯着江栩。
那张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透出委屈和受伤，眼眶泛红，看得让人心口酸涩。
这真是我认识的那个江栩？
我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了很多年前。
江栩是我爸战友的儿子。
他爸妈很早就就去世了，我爸就把他接到了我们家。
对外说，是我的哥哥。
从此，林家就多了一个叫江栩的人。
他比我大五岁。
我刚记事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小大人了。
不爱说话，不爱笑，整天板着一张脸。
我小时候特别皮，上房揭瓦，无恶不作。
每次我闯了祸，我爸举着鸡毛掸子要揍我的时候，都是江栩站出来。
“叔叔，是我没看好他。”
我爸的火气就消了一半了。
“你看看你，都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小栩比你懂事多了！”
从小到大，我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看看人家江栩”。
江栩成绩好，懂礼貌，性格沉稳。
而我，就是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我讨厌他。
讨厌他抢走了我爸的关注。
讨厌他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所以我变着法子折腾他。
把他的作业本藏起来，在他的鞋子里放图钉，在他的水里加芥末。
他从来不生气，也不告状。
只是默默把作业重做一遍，把图钉倒掉，把那杯水喝完。
第二天，继续跟在我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
我烦他烦得要死。
但又不知不觉地依赖他。
我打架了，第一个想到的是让他来给我处理伤口。
考试不及格，第一个找他帮我伪造签名。
没钱花了，就直接从他钱包里拿。
我习惯了他的存在。
甚至觉得他会一直这样。
直到我上大学。
我去了外地，第一次摆脱他的视线。
我像出了笼的鸟，在外面玩疯了。
喝酒泡吧，谈恋爱。
我交的第一个女朋友，是个漂亮学姐。
我把照片发给我爸看，炫耀。
我爸很高兴，说我终于长大了。
那天晚上，江栩给我打了电话。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打给我。
电话里，他什么都没说，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我不耐烦的问。
“有事快说，没事我挂了。”
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她不适合你。”
他的声音沙哑的厉害。
我火一下就上来了。
“你凭什么说她不适合我？你了解她吗？江栩，我谈恋爱关你屁事！”
我吼完就挂了电话。
后来，我跟学姐分手了。
因为她觉得我太幼稚。
我失恋了，一个人在酒吧喝闷酒。
喝得烂醉。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学校附近的酒店里。
江栩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守了我一夜。
他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看到我醒了，他递给我一杯温水。
“叔叔很担心你。”
又是这句。
叔叔，叔叔，他眼里除了我爸，还有别人吗？
我当时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看着他那张冷漠的脸，突然就想看看，如果这张脸失态，会是什么样子的。
我借着酒劲，一把将他拉到床上。
他愣住。
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无措的表情。
心里别提有多痛快。
我压在他身上，看着他。
“江栩，你喜欢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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