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窗外隐约的车流声和走廊外推车偶尔滚过的轻响。
林栖半靠在床头，指尖在平板屏幕上快速滑动，检查着之前的代码备份。眉间微微蹙起——不是因为这恼人的胃痛，而是因为无法实时调试代码带来的焦躁。住院才一天，她就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无所事事的安静逼疯了。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嗡鸣声裹挟着机身，在木质表面磕碰出急促的节奏。林栖瞥见来电显示：“小微”，她的项目助理。
指尖划过屏幕，将手机贴到耳边，声音还带着点病后的虚弱，：“喂，小微？最好是好消息，我快被这地方的无聊腌入味了。”
“栖姐！你怎么样？”电话那头，年轻女孩的声音清脆又急切，背景音里还能听到熟悉的键盘敲击声，显然是守在工作室里，“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休息得快长蘑菇了。”林栖稍稍坐直了些，输液管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说正事。”
“有两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第三个。”
“是这样，你之前让我盯死的那个开源心电图数据库，刚、刚、有、动、静、了！”小雨压着声音，却压不住那股兴奋，“他们提前释放了第一批标注好的异常心律数据包，访问密钥半小时内就会发到我们申请邮箱。”
林栖的呼吸微微一滞，下意识想去够床边的平板，却被输液管轻轻扯回。她咂了一声，急切地问：“密钥有效期多久？”
“就24小时，而且下载通道限流，手慢无。栖姐，里面有好几种我们模拟器里最缺的罕见波形，临床样本太少了我们一直模拟不准，必须立刻拿下。”
“干得漂亮。”林栖的声音瞬间注入了活力，刚才的病态一扫而空，眼神锐利地扫过病房，大脑飞速运转，“听着，我这边是医院Wi-Fi，慢得像蜗牛，还不稳定。你用工作室的最高权限账号立刻登录，启动自动抓取脚本。我桌子抽屉里有个黑色笔记本，你翻到第7页，有一套临时优先级规则，按那个来。对，所有数据包，全部拖到本地服务器上，占满带宽也没关系。”
“明白，我这就弄。”电话那头传来噼里啪啦急促的敲击声，“栖姐，参数配置文件在你住院前备份到哪个路径下了？我立刻调出来。”
“我想想……应该在工作室NAS的‘Project_Ares/Config_backup’目录下，文件名是‘ECG_priority_params.json’。快，抓紧时间。”林栖语速飞快，另一只没输液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病号服的衣角，目光紧盯着窗外，仿佛能穿透城市，看到工作室服务器上开始涌入的数据流。
“找到了，正在载入，脚本启动了。”小雨的声音带着成功的喜悦，“栖姐你放心，我盯着呢绝对给你抢下来。……那个，你……你好好休息啊，医生说你要清淡饮食……”
“嗯嗯，知道，死不了。”林栖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全部心思已经飘向了那正在争夺的数据，“先挂了，有任何进度立刻通知我。拿下数据，回去给你包大红包。”
没等对方再说什么关心的话，就结束了通话。林栖伸手拿过平板，不顾手背针头的不适，飞快地调出一个远程监控界面，屏幕上开始缓慢地出现数据流传输的日志信息。
她看了一眼床头柜上那碗已经凉透的白粥，又看了看屏幕上跳动的字符。后知后觉有点不太对，不是说有两个好消息吗？
另一个呢，
小微的消息恰到好处地弹出：“姐，差点忘了说：华东医院看中了你新做的那个医疗模拟游戏，希望合作开发一款面向大众的急救知识科普互动小游戏，预算七十万。”
“七十万。”
多少钱？再，再说一遍给多少钱？
此刻她最缺的就是开发资金，这七十万简直是天降甘霖。拿下这个项目，只要不违背初心，金主说怎么干就怎么干。
激动之下，她一个弹跳起身就要回拨电话，却忘了手上的输液管。尖锐的刺痛率先传来，她低头看见针头已经从血管滑出，鲜红的血珠正连成细线沿手背滑落。输液软管空荡荡地晃动着，药液在床单上晕开深色痕迹。
“微啊，下次这种数字请先说好吗。”她一边用拇指按压止血，一边查看地址，“华东医院…这名字怎么这么熟？”
突然，她看向自己病号服左胸前的标志：“华东医院住院部”几个大字赫然入目。
下午三点，林栖站在行政楼厚重的木门前。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略显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心里偷偷埋怨顾然还不把她的衣服拿来，有点丢脸。
她抬手，轻轻叩响了门。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林栖推门而入。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大半个医院园区。一个穿着得体西装、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沉稳而精干。
他抬头看到林栖，尤其是她身上那套格格不入的病号服时，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随即浮现出温和但公式化的笑容。
“这位……女士，您好，”他站起身，语气礼貌但带着疑惑，下意识地以为她是哪个迷路或者找错部门的病人，“您是找不到病房了吗？还是需要帮助？这里是行政办公室，医疗区在隔壁那栋楼，需要我让人带您过去吗？”他甚至微微侧身，准备指向门外的方向。
林栖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迎上对方探究的眼神，微微颔首：“王主任，您好。我是‘栖林工作室’的负责人，林栖。我们之前通过邮件，约好今天下午三点商讨关于急救知识科普互动小游戏合作的事宜。”
办公桌后的王主任明显愣住了，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他的目光再次快速地从上到下扫过林栖的病号服，又看向她那张虽然略显苍白却神情镇定、眼神清亮的脸，以及她腋下夹着的那台一看就专业且价格不菲的笔记本电脑。
“林总，”他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迟疑，音调不自觉地升高了几分，“您这身衣服……”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指向林栖的病号服，困惑几乎写在了脸上。
林栖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无奈的笑容，随即重新抬起头，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叫我小林就好。没事，一点小状况，正好在贵院休养几天，想着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就直接过来了。不影响我们谈正事。”
她说着，非常自然地将笔记本电脑放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打开，仿佛身上穿的不是病号服，而是最干练的职业套装。“王主任，我也对贵公司提出的急救知识科普互动小游戏感兴趣，这次来就是想了解一下您方的想法和需求。看我们能否达成合作。”
王主任连忙在椅子上坐下，脸上迅速恢复了专业表情。讨论过程中，王主任从最初的惊讶转为由衷的敬佩。林栖不仅对医疗模拟游戏开发了如指掌，对急救知识的专业理解也超出他的预期。
“我们希望能让普通人在游戏中学会基础急救技能，”王主任解释道，“画风要轻松可爱，但不能失去专业性。”
“这一点确实和我做医疗模拟游戏的初衷很像，”林栖点头，“相关的专业知识可能需要您派专业人员来指导一下。”
“这个放心，我们有一个专业的医疗团队可以提供支持。”王主任递给她一个放心的表情。
两人越聊越投机，恨不能立刻拟出合同签字。
结束时，王主任亲自送她到门口：“合同我明天就让人准备，小林你好好休息。对了，医疗团队的负责人明天会来跟你对接，我让他晚点加你微信，你们俩聊一下。”
林栖挑眉，比了个OK的手势。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与晚餐混合的淡淡气味。林栖正小口喝着没什么味道的蔬菜汤，门就被推开了。
“林栖！让你不好好吃饭睡觉！现在好了吧，把自己弄住院了。”顾然拎着一个大纸袋走进来，身上还穿着儿科医生的白大褂，眉头拧得紧紧的，“听护士站说你今天下午还偷偷溜去行政楼了？还把手上的针头弄脱了？”
林栖缩了缩脖子，像是小时候被抓到做坏事一样。“顾医生，我错了。”她举起那只重新包扎过的手，乖乖认错，随即眼睛一亮，“但你猜怎么着？天大的好消息…”
她迫不及待地把白天发生的事情倒豆子似的说给闺蜜听——数据库的意外之喜，华东医院主动找上门来的合作，还有那救命的七十万预算。说到兴奋处，她甚至挥舞起了两双手。
顾然一边从纸袋里拿出干净的衣物，一边听着，脸上的表情从责备慢慢转为无奈的笑意。“你啊，真是躺在病床上都能折腾出花儿来。”她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所以呢，合作谈得怎么样？”
“别提了，”林栖撇撇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王主任那边倒是挺好说话的，就是急诊科的那个医生，简直了...”
她开始滔滔不绝地吐槽起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沈医生：“穿白大褂跟走T台似的，金丝眼镜戴得一丝不苟，说话那个调调啊，冷得能冻死人。挑刺挑得那叫一个精准，简直**又刻薄。还问我游戏重要还是命重要，还有什么代码能给你输血吗...”
正说着，林栖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显示有一条新的微信好友申请。
“诶，可能是项目负责人来了。”林栖点开通知，看到一个极其简洁的界面——头像是一片纯白色，名字只有一个英文字母“S”，朋友圈干干净净，什么内容也没有。
“哇，”林栖把手机屏幕转向顾然，“你看这头像，这名字，这空荡荡的朋友圈。感觉又是一个冷冰冰没人情味的工作机器，跟白天那个沈医生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项目负责人怕不是也是个AI吧？”
顾然凑过来看了一眼，眼神突然变得微妙起来。她轻轻“咦”了一声，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但又很快压了下去，假装若无其事地整理着带来的衣物。
“怎么了？”林栖敏锐地捕捉到了闺蜜那一瞬间的异常。
“没什么，”顾然摇摇头，语气轻快地说，“就是觉得...人家可能只是比较专业嘛。你不是约了三天后对接嘛，祝你顺利咯。”
她特意在“顺利”两个字上加了点微妙的语气，眼中闪过一抹林栖没能完全读懂的、带着期待看好戏的光芒。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举起两根手指一弯，在眼睛前比了一下再移到林栖身上，“还有！注意身体，一定要按时吃饭睡觉，我会让护士监督你的。”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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