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发出“嘀——”的一声，南落放下手机朝它望了眼。
“又坏了。”说着南落站起身，走到空调底下认真观察半天，胡乱按两下遥控器，确定这台老空调一点反应也给不了后便随手甩开。
记忆中家里印象最深的东西就是这空调，毕竟用的年岁久，一直陪着全家人，坏了修，修了坏，属它事儿最多。
其实南落小时候也事儿多，到处跑到处疯，跟附近的小孩们夏天打泥巴仗，冬天打雪仗，要么一身脏要么一身湿，让家里很是头疼。
后来长大些，没这么闹腾，到了中二期开始装深沉和高冷。好在脸蛋还不错，没什么表情时也挺像那么回事。成绩也能看，算是从小好到大，外人面前乖巧得很，被划为“别人家的孩子”那一挂。
还爱问“为什么”，尤其爱问没有标准答案或没人能给标准答案的“为什么”。半大不小时问过爸妈，为什么总修坏了又坏的空调呢，那些钱完全可以拿去买一台新的。爸妈只说用惯了，不想换新的。他那时候理解不了，很是奇怪。
可现在，也许，真的懂了。
少了空调外机的轰鸣声，窗外绿树里的蝉鸣似乎变得格外聒噪。干脆打开窗户吧，反正热不死。
不过结果告诉南落，他完完全全想错了。两扇窗一敞开，原本沉闷的蝉鸣乘着热浪滚进来，又烫又吵。
算了。
南落又瘫回床上。
不知多少次，南落摸出手机，反反复复把屏幕按灭又解锁。终于，画面停在一个聊天界面上。他一动不动盯着屏幕上方的备注好久好久，连风起风停卷起的树叶翻滚声都毫无知觉。
李奚。
李奚，还记得我吗？不，怎么会不记得。但是，但是，可我想问，你还愿意想起我吗？
南落的手指停在键盘上一厘米的位置，保持了这个姿势将近十分钟，却始终没有打出心里那行字。
观察得仔细的话，你可以看出来，南落的手其实在抖，很细微，难以捕捉。
南落还是没有动作，静止在原地，像个蜡像。啊，可能还不如蜡像神采奕奕。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暂时放弃联系的想法。
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能看到的聊天记录也就那么些，甚至最后一条还是大半年前，问了对方一句“你想考什么大学”。
没有回音。自那以后再也没有。
翻看着不多的聊天记录，南落甚至觉得，还不如不认识的好。可要是不认识的话，还是会可惜，错过一个从没遇见过的特别的人，错过一段快乐到刻骨铭心的时光，尽管这段时光在未来大概率只能永远埋葬，同那个人一起腐烂在尘土里。
大概...还是舍不得。
不然心脏怎么会在那人说出狠话时抽动得厉害呢？
-你想考什么大学？
-月假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做题？
-我发现一个好吃的零食，收假带给你尝尝？
要么石沉大海，要么被拒得直截了当。
再往前。
-看这个视频，双关得可以啊哈哈。
-我天，放假一起去那个滑雪场吧，听说很好玩。
-我刚看到一个单词被解释得特别有意思......
句句有回应，热情熟络，仿佛是要好十几年的老友。
再往前翻。
-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别生气。
-是我不对，你告诉我哪里不好，我改。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冷若冰霜，冻得人心打颤。
再翻，就是初识了。两个人互不相识，说话都礼貌，一看就知道是不会跟陌生人聊天的腼腆小孩。来回问了几轮对方爱好，譬如搞什么运动呀，听什么音乐啊，爱看什么电影啦......叽里呱啦客客气气了一大堆，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陷入沉默，于是尴尬地相互道个别下了线。
没了。
就这么些。
自以为轰轰烈烈，实际芝麻大点的屁事儿都算不上。更何况，在对方看来，或许你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过客。嘶......也不对。你和他一起做过的事，甚至后来你对待他的行为举止，难道一点点特殊之处都没有吗？一点点......
好的印象就算没有，那不好的总记得......？
起码也有地方被记住了吧。
想着想着，南落觉得似乎有一口气堵在胸口，喘不过来。
又是这样。想太多了。
可愁思怨绪像流水，挥剑斩不断，也像放在包里的有线耳机，自己就缠成一团，想理却更乱。
“啪！”清脆的一声响在南落脸上。
他并不想这么做，可是心里难受到一定程度，似乎只有□□上的疼痛才能让他从快要窒息的感觉中脱离，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很快，脸颊火辣辣的痛感传递到脑子里。南落又抽了几个耳光。
舒服多了。
起码，暂时集中不了精力再去思考那些没用的东西了。
南落忽然大笑起来，面容有些狰狞，有些恐怖。笑着笑着，声音里染上哭腔。他以为自己能控制好的，可最终哭腔演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
一边哭一边扇自己。
仅仅两分钟，南落又重新收拾好情绪，轻松地擦干净脸。此刻冷静的状态，与刚才判若两人，就算自己看来也不会相信。南落有时候也挺震惊自己的能力，大部分时候还挺自豪。毕竟，这么快就能解决好情绪，之后才能更好地解决问题嘛。
但南落又错了。他以为是解决情绪，其实只是压制情绪。他把这些都关进小黑屋，看不见就觉得心满意足，沾沾自喜。等到小黑屋塞不下，才会意识到真正的问题，那时已经晚了。
就像苹果，你不想吃，把它扔到床底下，时间一长就会忘记。当你苹果扔的越来越多，直到闻见它们腐烂的味道，看见它们从床底流出来的不再是新鲜苹果的清澈汁液，床底的地板通常已经被侵蚀得差不多了。
可这些年不都这么过来的，还纠结什么。
李奚一言不发的时候，你不也是掐着自己的手不作声么。
这时候忍不了了？放屁。
绝不可能。
南落把放下的手机又举起来，盯着屏幕出神。
任凭屋外阳光烤热夏风，卷进来一浪高过一浪的蝉鸣，倒把屋内刚流过泪的青涩潮湿赶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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