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门的日子里，时间好像变得分外难以丈量。许年在第一次试着用牛奶泡着猫粮给猫当晚饭时才恍然意识到，居家学习的日子已经过了这么久。
他担心的问题终究没发生，父母在又一波疫情潮涌来前找到了新的活计——给小区里的其他邻居做外卖。因此许年上网课的那段日子里房间外总飘着饭菜的香气，每次闻见都叫他想起宣布居家学习的第一天江满给他发了一串六十秒的语音嚎“好想喝豆浆”。
窗外树的叶子落了又长，他们在摄像头前消磨着学期的剩下一个多月，直到笼罩在每个人头上的疫情阴云终于降落成一场大雨，棠以熙给他打电话说自己阳了时许年还有些恍惚——这场漫长的抗疫，似乎终于走到了尽头。
期末考试以线上不便考试取消，他们的学校甚至莫名其妙早一个月放了假。许年过完年才阳起来，给棠以熙打去电话时那人执着笔闷笑：“……好歹不是开了学再阳。”
许年烧的半梦半醒间回他的话：“……开了学还要补考期末考试呢。”
棠以熙呼吸微滞，却又很快扯唇笑笑：“许老师这次还有信心考年级第一吗？”
许年烧的迷迷糊糊，声音还没旁边猫叫声大：“……我昨天做卷子的时候才在地形名称下边填了个叶绿体。”
棠以熙唇畔笑容都真切了几分，低下头时正跟地生中考复习材料上的植物细胞结构图看了个对眼。他跟那个硕大的液泡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拿起手机去回许年：“好的，希望我WAT的时候不要对着线粒体填个鞍部上去。”
许年身体里的病毒都格外懂事，正正好好在开学前一天偃旗息鼓。开学当天，棠以熙看着前一天还烧的讲课讲一半睡着的人多少有些不放心：“……你真康复了？”
许年把手里的豆浆杯塞进他手里，点头的动作相当流畅。棠以熙神情复杂地看了他半天，许年叹了口气，伸手去扯他的胳膊：“走吧，我地理还没背完呢。”
他们上个学期的期末考试在开学后的第二周的周一周二补考，许年学了一个寒假的初二课程，进入考场时看着卷子，第一次体会到手足无措。
……这是什么时候学的？
……书上有这个题？
许年越看越觉得眼前的文字排列的他看不懂，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前一天晚上复习的太草率。
——哦不对，他昨晚根本没复习。
研究了一晚上棠以熙说不会做的数学题。
许年深深扶额，在交上那份惨不忍睹的政治答题卡时发誓自己这辈子都会记住这次教训。
……下次考试之前，至少再背背政治。
他们学校小，初一初二的考场好些相距极近，棠以熙的考场便紧临着许年考试的实验室。许年前几场考完都没看见棠以熙，考完政治时恍恍惚惚走出考场，抬眼终于看见棠以熙背着书包，一手拿着校服外套一手执着书，靠在不远处的墙边低着头背诵。
一个寒假过去，他头发长长了不少，又该剪了。许年一边把考试原卷叠好一边想。
政治是考试第一天的最后一科，中午班主任交代过考完非值日生不用回班。许年把折的平平整整的卷子放进书包，把水壶插进书包侧边，拎着考试用品袋朝棠以熙走过去：“哥。”
棠以熙抬眼，看见他便收起手中背着的历史。今天他身上的香水味格外浓，许年隐约觉得比早上还浓些。不待他犹豫完如何委婉问询，棠以熙抢在他发问之前开口：“……我怀疑坐我后面那人听说过我。”
他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带着一如既往的微哑——初渡变声期的标志。许年心头却无端紧了紧，下意识抬眼看他。
棠以熙面上大多时候都没什么神情，不管是面对他还是面对班上的同学。此刻他依旧是那副神情，敛眸看着地，垂下眼睑时许年能看清那点淡淡的青，像睫毛生出根系，自它们生长的边沿向上蔓延。许年总想到十月一时棠以熙送给他的那片叶子——叶子的筋络与那点蔓延的青黑相似。然后那片羽睫极轻地微颤一瞬，像只飘摇的蝶随风而动，他听见棠以熙的声音，似乎更低了些：“……他上午考第一场之前，突然掏出盒固体空气清新剂。”
许年脑子空了一瞬，下意识问了一句：“……啊？”
一团乱麻的政治题渐渐褪去，许年半晌才迟钝地处理完听到的信息。张了张嘴，他试图找到什么理由：“……可能是因为有鼻炎……？”
棠以熙扯了扯唇：“哥们从书包里又掏出几个分了一圈，问需不需要。”
棠以熙低下头继续看历史书，神情平静：“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感觉，反正我第一场的时候快被那味儿熏晕了。”
许年默了半天，还没想好怎么回，身侧“啪”地响了一声。他下意识抬眼，看见棠以熙面无表情地合了历史书：“我中午就拿了我妈瓶过期香水往他们桌子一人喷了四五下。”
棠以熙神情平静：“我对香水味耐受了，不知道他们怎么样。”
许年脚步一顿，由衷地有点欣慰——棠以熙终于会反击了。
他们并肩走下楼梯，棠以熙声音又低下几分：“……我考完本来想拿他们那个清新剂消消身上的味儿，但好像不是很管用。”
许年意识到什么，下意识抬眼看他。棠以熙依旧垂着眼，似乎在看楼梯，声音听不出情绪：“……把外套脱了，但似乎味道还是不小。”
许年有点好笑，转回头轻叹：“没关系。……我还没完全康复，现在嗅觉不太灵敏。”
棠以熙神情微滞，下意识弯了弯眉眼，倒没戳破：“……嗯。”
他穿上外套，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什么般找补：“……所以，许老师，这次要是考烂了不能怪我。”
……感情在这儿等着他呢。
许年几乎压不下唇畔的笑意，但还是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他们顺着人流走下长长的楼梯，考完试的学生们三五成群嬉笑着对答案，他们便匿在这片喧嚣里，直到走过熙攘的长廊，踏出教学楼的门。
二月初的冷风扑到面上，许年忽然想起九月一日的傍晚，他们第一次一同放学时棠以熙扯住他肩头的手。
凉的，柔软的。
许年心神微动，抬眼去看棠以熙，续上好几分钟之前的话题：“……一次考不好也没关系。”
似乎有些意外，许年看见棠以熙脚步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没指望棠以熙能回他个眼神，想了想，认认真真说下去：“我感觉补习这段时间你学习状态有在越来越好。就算这一次没考好，我们还有好多次考试可以证明自己的学习成果。”
他们走在已共同走了不知多少次的林荫路上——即便此刻两侧的树都已落光了叶子。许年斟酌了半天用词，试图继续提前安慰似乎对考试结果没什么信心的人：“只是一次考试……唔！”
唇骤然被什么微凉的堵上，许年下意识舔了舔，后知后觉感受到甜味儿。他有点恼，抬眼去看棠以熙：“……你还有巧克力？”
“……”棠以熙目移，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许年颇不满地狠狠咬断那块巧克力，嚼了几口才听见一声欲盖弥彰的轻咳，“……收拾考场的时候翻出来的。”
许年没信这人的信口胡诌，嚼了几口，有点气闷：“……安慰你你也不听。”
“万一我这次考的不错呢。”棠以熙的声音难得带了点笑，又很快急于略过般转移了话题，“……我明天考完试能不能去你家撸撸密接？好久没见它了。”
“……没真给它起名叫密接的意思。”
“许老师，两个月了，该给新同学一个名字了。”
“叫期末考吧。”
“……算了，太不吉利了。”
许年咽下那口巧克力，灌了一口水，眉眼盈了点笑意：“叫，棠以熙金榜题名。”
“……谁家猫名字这么长啊，许老师。”
“要有创新精神。好就这么定了——”
许年一边走一边想，直接叫创新精神好像也不是不行。
……刚才的政治卷子的那道大题，好像就是要答如何培养创新精神。
……算了，不想了。
许年抬起头，去看法桐树光秃秃的枝桠。
——好歹，他迟来的期末考，已经熬过一半了。
初中政治会惩罚每一个不临时抱佛脚的人[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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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期末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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