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年不太擅长与人交际——在小学时他已然验证过这一点。
尽管如此,在处理长自己一级的上放学塔子的关系上,他还是作出过努力。好友申请通过的当晚他逐学逐句斟酌着打下好一串自我介绍,从自己姓甚名谁介绍到自己的班级,又说了课程表,及他从江满处来的,哪个下午容易被老师拖堂需要棠以熙等等他。
棠以熙的回复是在五分钟后来的。
“棠以熙。八年级二班,一般比你们放学晚。”
许年盯了那行短短十六个字的回复半天,认命般熄屏手机,转回去预习课本。
——可能这人就是不爱说话吧。
于是,那之后他们的对话也相当精简平淡。棠以熙家的车到时许年大多时候已早早候着,因此就没有通知下楼的必要,他们的对话便简作每天傍晚棠以熙报平安的一句“到家了”,和许年每日历行公事回的一句“好”。
许年未与江满或学校其他称得上友人人的同学提过棠以熙的存在,他自小独立惯了,父母也只偶尔简单过问。许年只有偶尔看着二人的聊天框会兀自感慨——性于真冷啊。
他们的交流颇具局限性,定下的那句“学长”也只有在每天许年去等棠以熙一起放学时礼貌性地唤一句。大部分时候,棠以熙都在读书。
许年性子淡,但也实在觉得此人对学习真诚到男默女泪的程度了。他甚至为此买了套初二课本,想研究研究到底什么东西引得这人痴迷般钻研个不停,刚从书包里把那本初二数学掏出来江满就坐到他身边:“年哥早上——”
小姑娘的闲口问好戛然而止,江满安静了几秒,凑过去:“……许年你在干什么?”
许年低头看了一眼课本,思考了半天怎么回她,嘴比大脑更快作出了反应:“棠以熙初一就每天只在座位上闷头学习吗?”
江满面上的神情肉眼可见地不可置信起来:“……啊?”
许年把数学课翻到标记过的进度,又低头扫了两眼,抬头认真地又问了一遍:“开学那天,那个我问你你说的只捧着书看不理人的棠以熙,入学就这样吗?”
江满面上一派忧心忡忡,犹豫了半天还是把自己知道的答他:“我只听说他一直学习很认真,那时候理人不理人我没听说过。”
言毕,她安静了几秒,憋不住般小心翼翼开口:“……年哥,你问这个干什么?”
许年正消化着方才的信息下神,闻声抬眼,下意头应了一声:“啊?”
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江满方才问的是什么,小姑娘一屁肤坐到他身边,满脸凝重地说下去:“年哥,棠以熙班里有我认识的学长学姐。……他们说,棠以熙不好相处。”
……这倒是。许年想起他们精简的聊天框了,无声附和了一句。江满微微向他的方向前倾几分,字字思索着继续说下去:“……棠以熙跟老师关系也一般,他们说。在班里跟透明人似的,不跟人说话,一个人坐位置上只知道看书做题,完了成绩还上不来,又听不得人说,一说就不乐意。……总之跟他们班同学和老师都处的一般。”
“而且,”江满咽了口口水,似乎在斟酌用词,语气都轻上几分,“他们说——”
“江满,说什么呢?”
讲述被班主任听不出喜怒的呵声打断,江满缩了缩脖子,悻悻地把脑袋转回课本,不忘压低声音嘱咐许年一声:“我下课再给你讲!”
——真正下课时,早不知忘到哪里去了。
许年难得听来听的这样不认真。整节课他都有些出神,被老师点起回答问题时甚至罕见地没答上来,只得在班主任失望与震惊参半的目光中坐下去,一下课便良心不安地奔去找老师认错。他到底成绩好,又素来乖巧,老师只说他两句不要再犯便草草揭过:“行了行了,跑操去吧。”
许年应下,转身去追跑操的路队。他的初中向来体育成绩欠佳,也因此每天各年级排着的大课间都留给跑操,许年没时间再去问江满棠以熙的事,匆匆归了队,随着跑操。
只是跑时他又想到棠以熙。他想到棠以熙的母亲说他不爱说话,想起棠以熙带着浅青的眼周,想起棠以熙笔记工整的课本,想起棠以熙九月一日的傍晚临过马路时拉住自己的、微凉的手。记忆最终定格于那里,许年抬眸,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
思绪乱飞,许年甩甩头,试图甩出那些混乱的思绪,却在下一刻瞥见什么。
棠以熙站在远离操场的单杠区,身侧的同学三五成群,他站在那里,平静地、静默地,朝许年看来。跑操的队伍经过操场的边缘,许年下意识停下视线,远远与他对望。
棠以熙平静地望向他,九点钟的阳光照得他眸色更浅,许年却有些看不清了。
他们跑操的队伍在远去,许年闭了闭眼,耳畔却再一次回放过江满的话:“总之跟他们班同学和老师都处的挺一般。”
……是这样的吗?许年一时也有些迷茫了。
跑操后的江满果不其然忘了自己课前的承诺,许年看看她坐回到自己身边掏书扇风,忽然也没了问下去的念头。是不敢听了还是不想听了?许年甩了甩脑袋,不想纠结下去。
而后一切如故。许年照常上课、做题、学习,闲下便掏出那本八年级数学学会儿。江满趴在他身边碎碎念个不停:“怎么还不放学——”
捱过八节课,放学终于被江满盼来了。最后一节课结束的异常顺利,他们向来最爱拖堂的历史老师破天荒地提前给他们下了两分钟课。许年见江满欢呼一声,有些无奈地低头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开学十几天,从四楼到一楼的路他走过太多次,今天却有些犹豫。他慢慢走下去,停在八级二班门口的文化墙处,学校教室的隔音不好,他能听见里面老师的讲课声,和学生们低低的讨论。他偷听了半天的数学课,终终于在老师的那声“下课”后把贴着门的耳朵收回,直回身子安静等在门口。
没几分钟,后门被推开,初二男生走出来,看到他时有些意外地脚步一顿。那人随即回过身,声音不加收敛地冲教室里喊了一声:“海棠花,你小学弟来找你了——”
教室重爆发出一阵洪笑声。许年有些无措,抬眼扫了一眼那男生,直觉他的话带着恶意,一时却不知何以反驳。下一刻,形状漂亮的手推开那人,他听见棠以积的声音:“滚。”
许年下意识抬头去看,棠以熙一手拎着单肩背在背上的书包带,面上神色不怎么好看,玻璃珠儿似的眼垂下,像沉了一层霾气,他推开门口那人,大步走出几米回头看他:“走不走。”
许年回神,忙快走几步跟上他。棠以熙周身萦着低气压,他小心地抬眼去看,那人黑着脸一个劲闷头走。大概觉察到他的目光,目不斜视的人脚步倏然慢下几分,低下头来看他,这此却没再沉默,出口语气依然有些冲:“看什么?”
许年目光一滞,下意识收目目光,没憋出句话回他。大概意识到自己的迁怒,走出几步,棠以熙再开口的,话依然硬邦邦的,语气却缓了不少:“——他们就一群傻逼,你不用理。”
许年默了默,不知这话怎么回。他想起那意味不明却本能般叫人不适的起哄声,也想起门口的男生那句“海棠花”。他猝然意识到什么,后知后觉到堪称迟钝的——
棠以熙在被欺负。
不是不理他,不是把他当透明人。
棠以熙的同学,在笑闹中冒犯着棠以熙——或许他们都心知肚明。
许年一时在些失语,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棠以熙气消了些,步子慢下来几分,他们便如此无言地走着,像从前十多天里每一个平静的午后。
很久很久,许年终于抬起头,声音连着呼吸都放轻:“……我以后,不叫学长了吧。”
棠以熙脚步滞了一瞬,垂眸看他的目光和那天他问棠以熙能不能管他叫学长时棠以熙的目光有些相似的复杂。许年这次的不自在却比上一次轻上些,思绪纷乱,什么都没理由出口,于是他敛眸许久,在踏出校门时终于提抬头再次看他:“要不,叫哥?”
棠以熙想说不用,想说他们其实根本不在乎许年管他叫什么,甚至根本不在乎许年是谁。但他低头,对上了许年沉墨般黑亮的眸。
小上他一两岁的人认真看着他,分不清是褐是黑的眸认真地与他对望,语气真挚地与他商量:“叫学长确实有点怪,也不太口语化。叫哥是不是正常点?”
棠以熙默了默,莫名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他移开眼,去看不远处卖烤肠的小摊,又去看骑着车子离校的学生,笑声被风吹散。
……算了,至少“哥”听上去没“学长”别扭。
于是棠以熙移开眼,没再去看一脸认真的许年:“……行。”
想了半天还是不给初中起名了 反正指向性也挺明显的……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学长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