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买好了材料，又翻出针线包——这是妈妈坚持让她带的，说女孩子总要会点基本针线，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当舍友们都已经入睡，或者还在闲聊看小说时，黄夕夕就悄悄打开床头的小台灯，窝在床上，一针一线地缝制那只小兔子。
她并不擅长手工，针脚歪歪扭扭，好几次针尖扎到手指，她只是小声地吸口气，把手指含在嘴里吮一下，又继续埋头苦干。
她用灰色的绒布缝出兔子长长的耳朵，用黑色的纽扣仔细地缝上眼睛——她特意缝得稍微向下一点，让兔子看起来像是在温柔地注视。
她用粉色的线绣了一个小小的、向上弯的嘴巴，像是在微笑。
最后，她在兔子背后缝了一个小小的、隐藏的按扣开口，然后偷偷把自己攒下的几颗糖——都是陈均阳喜欢的可乐糖塞了进去。
“这样，”她摸着兔子软乎乎的耳朵，小声对它说，“如果他不开心，或者学习累了，摸摸你，还能找到一颗糖吃。甜的东西会让人开心一点的，对吧？”
一只看起来有点笨拙、但无比真诚的、鼓鼓囊囊的软萌小兔子终于完成了。
时间在陈均阳的感觉里，从未如此缓慢而粘稠。距离黄夕夕上次离开，已经过去了四天。
四天了。她一次都没有主动打电话回来。甚至没有像以前一样，通过她妈妈问问他好不好。
以前她在家时，哪怕他十次不理她，她也会第十一次笑着凑过来。
可现在，她去了那个充满活力的、健全人的世界，是不是终于发现，他这个沉默寡言、身体残缺的“朋友”，是多么无趣且令人不适的存在？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尤其是…他的生日快到了。
还有一天。
往年这个时候，宅邸里会开始忙碌起来，但那种忙碌与他无关。苏心会借着“庆祝均阳生日”的名义，举办盛大的商业晚宴，邀请各界名流。
宴会的主角从来不是他，而是陈家的财富和地位。他只是一个必须出席的、安静的、最好能展示出“虽身有残疾但依然优秀”形象的工具。蛋糕是精致的，礼物是昂贵的，但没有一样是真正给他的。
生日对他而言，只是又一次被展示、被怜悯、被遗忘的循环。
他原本…原本隐约期待过…今年也许会不一样。
可现在，连她也似乎忘记了，或者…根本不在意。
一种混合着失落、委屈和巨大恐慌的情绪，在他沉寂的心湖里剧烈地翻腾。
他紧握着黑笔，右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他终于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冰冷的等待和猜测。
这是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勇气，对于他这样内向的人来说，主动联系外界需要耗尽极大的心力。
他拿起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了很久，才终于找到那个号码。
拨号音响起，每一声都敲击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请问哪位？”黄夕夕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急促和…心不在焉？仿佛正忙着别的事情。
陈均阳的心脏猛地一缩。
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只是紧紧地握着手机，呼吸变得有些沉重。
“喂？听得到吗？不说话我挂啦？”黄夕夕的声音再次传来，似乎真的准备挂电话。
“…是我。”他终于挤出了两个字，声音干涩低哑得不像他自己的。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瞬。 “啊…均阳哥哥？”黄夕夕的声音里似乎闪过一丝惊讶，但并没有他预想中的惊喜，反而…有点…慌乱？“呃…你怎么打电话来了？有什么事吗？”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平淡，甚至带着一点刻意的疏远。
陈均阳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入冰冷的深渊。他握着手机，另一只空荡的袖管无力地垂着。
“没…”他艰难地开口，原本想问她为什么不打电话，为什么不回来，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没什么事。”
“哦…没事啊…”黄夕夕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松了口气，但又立刻接着说，“那我这边还有点忙，我准备洗澡呢！要是没事的话，我先挂啦？”
她甚至没有给他再说一个字的时间。
电话里瞬间只剩下忙音。
嘟—嘟—嘟—
冰冷而急促，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陈均阳僵硬地举着手机，维持着那个姿势，很久很久。
他缓缓放下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苍白而麻木的脸。
生日？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自嘲的弧度。
他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
陈均阳掀开笔记本，屏幕冷光瞬间照亮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仅有的右手覆上键盘，五指舒展，下一刻，指尖便以一种近乎恐怖的速度在键帽上跳跃起来。
组合键被他用得如同本能，命令符如流水般倾泻而出，精准得没有一丝冗余。
黄夕夕偶然见过一次他操作电脑的样子，当时她瞪大了眼，半晌才喃喃感叹了一句“好厉害”。
她根本不知道，他所擅长的远不止她所见的速度。
他早已通过许多无法言明的途径积累了惊人的财富，甚至冷静地预见过，假以时日，他所拥有的数字资产或许能轻易超越他父亲那庞大有形的商业帝国。
但此刻，陈均阳动用他那些精妙却危险的手段，目的简单得近乎偏执—— 他只为了悄无声息地，黑进黄夕夕班级的监控摄像头。
很快，多个监控窗口同时亮起，清晰地显示出黄夕夕班级教室的实时画面和近期录像回放。
画面里，黄夕夕正和几个女生凑在一起讨论着什么，她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手指比划着，眼神亮晶晶的。
那个扎双马尾的同桌亲昵地搂着她的胳膊，另一个短发女生笑着递给她一小包零食，她自然地接过，还调皮地做了个敬礼的动作。
她像一颗真正的小太阳，毫无保留地散发着光和热，温暖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那个世界里充满了他不曾拥有、也无法融入的喧闹、活力和无拘无束的健全肢体。
陈均阳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他看着她和那些健全的、笑容满面的同学如此自然地相处，看着他们轻易就能做到的打闹、拥抱、分享...这些对他来说都艰难无比甚至遥不可及的互动，对她来说却如此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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