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第一场寒流在昨晚悄悄的来临。早晨被隔壁病房老爷爷的惊天连环大喷嚏惊醒的莫夏，在伴随着持续回荡在医院走廊里的回音，莫夏在被子里打了个冷颤。
望着窗外零星穿过的几个行人，莫夏走到窗边望着眼前的景象陷入了些许沉思。她已经不记得在医院里住了多久了，她只记得刚被送来时她还穿着那条沾有一些血迹的黑领白底连衣裙，如今身上却穿挂一件笨重的羽绒服和一条厚厚的围巾，莫夏第一次发现原来时间是可以靠衣服的薄厚来估算的。
爸爸拿着行李，轻轻拍了一下莫夏的肩膀，温柔的说“走吧！”
“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莫夏心里感慨，这些天她每天听着爸爸的话，去和一个长相帅气的、叫彭桉的“大哥哥”聊天，护士姐姐们告诉莫夏她这是在接受治疗，莫夏也很喜欢这种“治疗”，尤其是经历了前段时间和一个大机器的“抗争”之后。
再者说每每莫夏和彭桉聊天时，她总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暖心。可是在这所医院除了彭桉，她不喜欢其他所有人，尤其是在大家总向她投来异样的眼光和无处不在的闲言碎语时，她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爸爸为莫夏办理了出院手续，然后用一种特别“关心”的眼神看了看莫夏，然后对她微笑了一下，拉着她的手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短短数月莫夏已经逐渐习惯了各种向她投来的眼神，她刚被爸爸送来医院时，因为被查出吸有少量煤气，所以被安排在了呼吸内科，接受了几天高压氧吸氧治疗，因为只是轻微中毒，所以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医生及警察一提到一个刚满六岁的女孩与两具尸体共处一室将近两天，他们觉得真的需要给莫夏做一些精神或心理辅导。
莫夏的爸爸和舅舅起初很坚定的觉得莫夏并没有任何问题，他们觉得莫夏还这么小，而且在她和警察的初次谈话中也提到，事发时她一直听妈妈的话呆在房间里，并没有看到任何打斗的场面。可在事发一个月后，爸爸去学校替莫夏办理停课手续时，在幼儿园里发生一切让莫夏的爸爸忽然动摇了。
任老师告诉莫夏的爸爸她曾在一个男同学的鞋子里做了恶作剧，而且莫夏在事后没有出现一丝像其他孩子一般恶作剧得逞的反应，在任老师心里莫夏一直是很乖的孩子，所以她一开始只是认为，莫夏可能是不小心的，所以准备第二天好好问问莫夏。
但到第二天，莫夏并没有来学校，她就将这件事在全班面前讲了出来，结果等了一整天，班里的一个男同学才站出来说莫夏不是在恶作剧，而是在替他打抱不平。她了解了来龙去脉以后才知道，开学那几天几个孩子是发生有点了冲突的。
任老师在最后和莫夏的爸爸讲“我觉得吧，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应该会选择这么做的！尤其时间隔这么久一般孩子都会忘记的。”
莫夏的爸爸也是在那天，有了要将莫夏送入心理科接受治疗的想法，可最终打破爸爸心理防线的最后一击，来自于那位姓郭的警察。
他是负责莫夏妈妈这起案件的警察，起初在法医确定了死亡时间和死亡原因是时，郭警官就告知莫夏的爸爸，莫夏的妈妈是由于尖锐物品直击要害，所以大概在当天五点因为失血过多，就已经不幸死亡，而莫夏的舅妈，因为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又加上当天事发后服用了大量安眠药，导致药物中毒于六点十五分死亡。至于莫夏，医生从抽血化验的结果大致判定，她有将近35个小时没有进食，加上郭警官和之前莫夏的交谈中，他认为莫夏是在事后才去的事发现场，应该是被吓到，然后昏迷了。
可这次郭警官带来的消息，让当时全场的人震惊。郭警官查到附近监控，看到事发当晚莫夏曾独自外出，去了自己之前的住处，按监控器上的时间，在她出门时必然看到了妈妈流血过多的场面，可按照路边的监控内容来看，莫夏没有任何的异样，甚至没有哭泣及慌张的举动，她独自在外面徘徊了将近一个半小时。
也就是说，当莫夏再次回去时，家里所有人都处于已死亡状态，她应该是在知道家里人已经没有回应，且清醒的状态下，睡了过去，而不是当即晕倒，只是后来吸入了少量的煤气，再加上一直未进食，所以导致昏迷，直至舅舅和爸爸隔一天出差回来。
至于莫夏的爸爸和舅舅在外地一直打不通家里电话的原因，是因为家里的座机一直处于占线状态，从电话上出现的指纹来看，莫夏曾用过电话只是没有及时拨出电话。
讲到这里，莫夏慢悠悠从病房的小隔间走了出来，众人一脸不知所措的盯着她，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个瞬间，那是她第一次受到在做所有人的“注目礼”，他们向她投来的异样眼光，从他们的眼神里莫夏看到了怜悯及惋惜，但更多的是，恐惧和讶异！
爸爸皱了皱眉，眼眶逐渐湿润，一把将莫夏拢入怀里，用抱歉的口吻在莫夏耳边哽咽道“对不起，爸爸一直都没有关心到你，这几天也一直沉浸于悲伤之中，没能好好听你讲话。”
莫夏心疼的看着爸爸，用比自己大半号的病号服衣袖，轻轻的擦去了爸爸落在脸上的眼泪，爸爸吸了吸鼻子看着莫夏肯定的说“把一切都告诉爸爸好吗？”
是啊，该说了，莫夏深知对妈妈的隐瞒造成了多大的后果。
即使大人不说，她也知道，她在那些电视剧里都看到过的，一堆人围在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面前哭泣，就是在向一个人告别，永久的告别。昨天爸爸为她和夏橘皓换上一身的黑色，为的就是参加妈妈的葬礼。
黑暗如同一张巨大的黑色丝绸，从那一天落在她身上起，逐渐吞噬了幼小的她，他们都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个看似普通的孩子，一夜之间让人觉得如冬至的寒风一般冷到不敢让人靠近。是啊，她曾经也是站在阁楼里被大声训斥后，立马大哭的孩子。仅一季而已，她逐渐习惯了与黑暗作伴，在她面无表情的躯壳之下，内心早已被那冰冷的丝绸包裹的密不透风。
她讲了，她把她为数不多的秘密全盘托出，那扇因为她该死的好奇心推开的门、那只永生嵌入在她记忆里的青绿色玻璃帆船、那盏因一只扫把无辜“牺牲”的墨绿色琉璃台灯、那些伴随着窗外银杏树叶的沙沙声与夏日里从不停歇的蝉叫，那些独自与黑暗抗衡的阁楼时光。
原来黑暗的尽头不是光明，而是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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