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允昭躺在草地上，头枕着双臂，右腿屈起，左腿搭在右腿上，翘着。全然没了平日里大家闺秀的端庄。
方少渠依葫芦画瓢，也以同样的姿势躺在她身边。
就着风声，听杜允昭说出这其中的缘由。
“我大哥杜允棠，文攻武略，年少有为，早早的就进入了枢密院做事，当年他初为副使时，相传人选另有其人，可那人上任前被江湖人士刺杀身亡，然后这个职位才落到了我大哥手里。于是，朝廷上就有传言，说是我父亲借我娘亲的江湖势力让我大哥上位。”
“这件事当年闹的沸沸扬扬，往小了说是杜家为一己之私不择手段，往大了说就是杜家身为官家勾结江湖势力迫害官绅，扰乱朝政。一时间整个朝堂和江湖烽烟四起，赤江门被武林同道置喙，而杜家也被刑部调查，圣上亲自监察。还好，当年的刑部尚书公正持重，查清了真相，还了两家清白。”
“如今，为了避免历史重演，赤江门与杜家就减少了往来，外公外婆也让我谨慎行事，京中政局多变，怕被有心人算计，我干脆就假装不会武功，这样人前也能减少些江湖气的嫌疑。”
方少渠静静听完这其中缘由，再一张嘴就开起了玩笑：”你跟我说的那么明白，就不怕我到处宣扬？”
杜允昭可不怕他，“我可以灭口。”
“女侠饶命，小生定当守口如瓶。”
“其实也没什么，知道了也就知道了，身正才不怕影子歪。”
而杜允昭没有跟他说的是，她就是要让自己毫无特点，她本不属于这里，母亲也说过，一旦成年，父亲开始给他说亲，他要是不满意，便可离开。
她只要等时间一到，就会离开这里，那么杜允昭是何许人，无人在意，她身后的江湖是不是也包括了杜家便也无人在意。
她以一个边缘的角色活着，走的时候不动声响就好似她从没来过一样，能这样就好。
就像此刻天空的那一朵云，如果你不抬头看它，你都不会注意到它是否来过。
两人歇息够了，就去打猎，杜允昭发现方少渠虽然书生气那么足，弓箭竟然用的那么娴熟。原来他说自己打猎厉害果然是没有吹牛。
杜允昭手痒，借用方少渠的弓箭也是手到擒来，怕猎物太多，她虽然没尽兴，也还是收了手。
两人合计着谢羽收获肯定喜人，他们赢面很大。
再次汇合，杜允执稍显狼狈，方少渠对他的嘲笑丝毫不掩饰半分，他还欠欠的把自己的猎物好好的在杜允执面前展示了一番。
李畅真确实是打猎的一把好手，但就怪她有个拖后腿的文弱书生。
愿赌服输，李畅真爽快认输，说晚上就看她和杜允执的手艺了。
赶到香江别院的时候，夕阳的余晖已经将天边染红，仆人准备了热水，让满身灰尘的大伙都先去洗洗。
杜允昭好了以后跟谢羽一起由管事带着，在院子里逛了逛。她发现别院到处都能看到栖山塘的影子。母亲喜欢的民间话本摆满了书架，旁边挨着的是父亲的大学问书籍。
卧室的墙上挂着母亲的画像，画上的母亲一身红衣，右手持剑，英姿飒爽，但脸上却有着少女的娇羞。杜允昭轻轻抚摸着母亲，满眼的思念和眷恋蔓延开来，她看到落款处是父亲的印章。
“这茶具跟栖山塘老家的那套是一模一样的。”
杜允昭顺着谢羽的话目光落在桌上那一套绀青色的茶具，像是清明雨后荡漾着柔波的水面。
谢羽接着说：“老爷真的用心了，就是你娘她没看到。”
杜允昭看着屋内的一切，幽幽的说： “我想母亲是知道的。”
她有些不解，“谢羽，你说当初娘亲不喜京城的生活，宁愿跟爹分隔两地，带着我在栖山塘生活，却又为何让我来到这里呢？”
“也许她只是心疼你失去了娘亲，不忍你再疏离了父亲吧。”
推开窗，对面的墙上爬着青蔓，因为季节的原因，有些叶片已经发黄，风一吹，便落在地上。
管事说那是铁线莲，杜允昭知道，是母亲喜欢的花，他们在栖山塘的家就种满了，花开的时候各种颜色的花争相斗艳，会铺满整个墙面。
杜允昭在这里有种久违的亲切感，想起父亲说有不喜欢的她可以改，可是这里的一切都是父亲为母亲准备的，她有什么资格去改呢，更何况她也很喜欢。
宽敞的院子，中央已经升起火堆，燃烧的木头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下人准备好了木架，将处理好的猎物依次摆放在架子上。
美酒，点心，水果摆满了一边的长桌。
李畅真和杜允执已经撸好了袖子，正打算动手。
“小昭妹妹，喜欢口味淡一点还是重口一点？”李畅真问她。
“我都行。”
方少渠已经盘着腿坐在火堆旁边的地毡上，又拍了拍与他相邻的那块让她坐下。
透过火光，李畅真将这些细节看在眼里，她碰了碰杜允执的胳膊，意味深长的抬了抬下巴提醒他看。可杜允执根本没抬头，埋头认真的捣鼓着调料盒。
虽然赢了对局，赢的那一方倒也没真的只干坐着等着吃。原本谢羽在烤鹌鹑，依着杜允昭的口味特意撒了辣椒粉在上面。一扭头，见方少渠正在边烤边询问杜允昭放什么佐料。
得，既然有人照料了，谢羽想还是自己烤自己吃吧。
杜允执不解此间风情，一会跟方少渠说起坊间八卦，一会又给方少渠炫耀自己的烧烤技巧。李畅真只得拿吃的堵他的嘴。
天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月亮从屋檐上慢慢的爬出来，再慢慢的站上树梢，照的院中亮堂堂的。
酒正酣时，杜允执敲着竹节，和着节奏，唱起小调，据方少渠说这是杜允执在教坊跟歌姬学的。他说完又在杜允昭耳边轻声说：“其实是他玩的时候尽兴自己写的交给教坊的歌姬唱的，怕你父亲骂他，没敢用自己的名字。”
惹的杜允昭一阵嬉笑，“那你还跟我说，不怕我告诉父亲，然后父亲还是会责骂他。”
方少渠也跟着笑，“没事，莫不说你不会这样做，就算你说了，他挨骂不是应该的吗，谁让他流连风月场所，就是挨打都是应该的。”
“那你岂不是也常随他一起去那些地方。”
方少渠仿佛自己被抓包了一样，赶紧辩解：“我也就是偶尔找个喝酒散心的地方，以后我少去。”
“该去去，我又管不上你。而且我没去过，挺好奇是什么样子的。”
“有机会我带你去玩。”
说话间杜允昭打了个隔，很不淑女，她有些不好意思，方少渠确实笑她了，但那笑里却不带半点嘲笑。
“看来我烤肉的技巧蛮好啊。是不是很好吃？”
“嗯，好吃，所以我吃太多了，让你见笑。”杜允昭揉了揉肚子。
“来，我带你去走走，消消食”，说着他已经站起身，向杜允昭伸出手来。
杜允昭盯着他的手有些怔愣，方少渠似乎才意识到不妥，神色有一丝尴尬，他正想着将手放下来，手心里就传来杜允昭的温度。瞬间他的手掌好似比之前更热了。
就着方少渠手上的力气，杜允昭起身，与他一起离开。
园中的石径被月光照着反着光，方少渠问杜允昭像不像天上的银河。
杜允昭笑他天真的乱想，说话声惊得栖息的鸟儿飞了出去，带着树枝上的几片叶子飘落，恰好有一片落到杜允昭的头上。
“别动，”方少渠靠近她，提醒她，“有一片叶子。”
杜允昭停了脚步，就感觉面前方少渠的胸膛在靠近，她好像能听见方少渠的心跳声，或者是自己的。
她还不曾跟男子靠的如此近，近的他能闻到方少渠呼出的气息。
方少渠抬起手臂，用手指轻轻触碰杜允昭的发丝，将那枚落叶拿起，仿佛他闻到了那片落叶带着淡淡的花香，跟他眼前杜允昭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后退一步，将叶子丢在一边。
“听允执说这间别院是你父亲为你生母准备的，劳烦你尽个地主之谊，带我转转。”
“好，”杜允昭答应着先迈开了步子往前走，“我也是第一次来。”
绕着园子走了大半圈，杜允昭与方少渠停下来歇息片刻，偏方少渠知道杜允昭坦言自己会武以后，就大胆了些，邀请杜允昭去房顶赏月。
杜允昭刚答应，就听见“啪”的一声，有东西掉地上摔碎的声音，她一警觉，示意方少渠禁声。
两人循着声音悄然走去，一间客房的窗户半掩，屋内的烛火把里间的两个人影照得个一清二楚，此刻，李畅真正与杜允执抱在一起。
一时间，窗外看着这场景的两人面面相觑，俱是瞪大了眼睛，不知该做如何反应。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杜允昭和方少渠连呼吸都一窒，他们看见李畅真对着杜允执的双唇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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