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通视频到晚上十点多才挂断。
陶千夏盯着聊天框里那个三位数的通话时间愣神,期间她多次提出先结束视频,陈池总能找出古怪中带着一丝合理的话来拒绝。
她半推半就着没有果断结束,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
一天里和他人共处的时间竟然能有这么多。
屏幕下方弹出新的消息。
-晚安,早点睡,不许自己偷偷熬夜
-明天见
陶千夏在床上翻了个身,伸手扯出压在腰下的薄被,搭在肚子上,然后慢悠悠地打字。
-明天见。
之后的两天依旧如此,早上八点接通视频,直到晚上十点多才结束。
其实通话中两人不太经常讲话,大部分时间都是按照自己的步调查漏补缺复习或者做试卷检验成果。
但是抬眼看到安静乖巧呆在屏幕里的陈池的时候,心中总会涌上一股奇妙的感觉。
陶千夏伸了个懒腰,起身在卧室里转了几圈,刚刚做完一套理综试卷,大脑运转过载,她要稍微休息一下。
似乎是听到动静,陈池单手撑着下巴盯着镜头。
明明她开的还是后置摄像头,却有种被他看到的错觉。
陶千夏停下脚步。
“在做什么?”陈池问。
“没做什么。”陶千夏移开视线,看着桌角摆着的准考证。
视频通话时,陈池那边通常不会有什么动静,他要说话也只会等她先发出声音后才开口,就像现在这样。
可是陶千夏没能做到如此体贴。
昨天陶妈毫无征兆地推开卧室门,她只来得及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十几分钟后,陶妈终于降低音量,结束满是情绪宣泄的怒吼抱怨,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陶千夏才意识到她没有关闭麦克风。
也就是说刚刚的声音,陈池全都听到了。
她不自觉地止住呼吸,大脑随之空白一片,缓慢回想陶妈都说了些什么。
先是像审讯犯人一样问了她的学习进度,不等陶千夏张嘴回答,就开始自说自话数落陶爸一通,连带着爷爷奶奶和做工的阿姨们都没放过。
这些话陶千夏从小就听,不算是滚瓜烂熟,也是轻车熟路,
她只要在陶妈说话的空隙点点头或者随便发出点声音,表示自己在听就好。
不能试图提出建议,会被驳回斥责,还会让陶妈的矛头直指自己,从头到尾挑陶千夏的不是。
也不能跑神,不能中途去做其他事,更不能表现出一点不情愿和反驳的情绪。
陶千夏只能作为一个单薄的老实的供人发泄的气球存在。
幸好,气球也是有保质期的。
只需要再等几天,高考结束,再等三个月,大学开学。
这样的对话她习以为常,有了截止期限后更是无关紧要,只会小小打断她的学习状态。
小时候冲到外面,揪住陶妈口中的坏人们,试图让他们道歉,好给陶妈找回那个小陶千夏不甚理解的“公道”。
那样的傻事她不会再做了。
也不会再被陶爸和陶妈双面夹击责骂,晚上窝在被子里偷偷啜泣。
可是......陈池会怎么想。
陶妈进门之前,他还在书桌前埋头做题。
屏息时间太久,大脑因为缺氧而发胀,陶千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狠下心翻开手机。
屏幕上空无一人。
陈池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回来的时候也丝毫没有提及陶妈的事。
不过当天晚上,陈奶奶就推门而入和陈池吵了一架。
陈池同样没有挂断视频。
陶千夏提心吊胆地听了全程。
听到最后发觉不对,她们根本就没有在吵架。
“现在心情好点了吗?”陈池重新出现在画面中,带着淡淡笑意。
“...我没有心情不好。”陶千夏说。
“没有?”陈池挑眉,“那是谁下午一直在叹气。”
陶千夏不说话了。
“不就是在家里挨骂被我听到了,觉得不好意思。”陈池突然俯身靠近手机。
恍惚间,陶千夏仿佛闻到了他身上惯有的茉莉花香。
“现在我挨骂也被你听到,我们扯平了。”陈池说。
“...我才没有这么小心眼。”陶千夏小声嘟囔。
虽然这么说,可她的心情确实好了不少。
他并没有觉得她不好,还相当温柔地照顾她的情绪。
高考当天,陶千夏照常六点半起床,坐在书桌前温习完单词和公式,检查过昨晚就整理好的文具和准考证后。
挥别空无一人的客厅,独自踏上公交车前往考点。
或许是否极泰来,命运终于眷顾了她。
陶千夏的高考考场就在万阳高中本校,陈池也在。
只不过她在高二教学楼,陈池在高一教学楼,两栋楼的距离并不算很远。
熟悉的环境大大缓解了内心的紧张。
收回盯着楼梯口的视线,陶千夏抿唇,强迫自己打消内心那个疯狂的想法。
她早上才发消息义正言辞地拒绝陈池和她一起到考场的提议,何况离开考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走廊中捧着资料孜孜不倦的学生们逐渐放下书包,整齐排队走进教室。
走进那个能够审判她们三年来努力程度的法庭,走进那个能够为她们的期许和忐忑给出结果的殿堂。
陶千夏折起单薄的书页塞进书包里,似有所感地抬头看向左前方。
陈池就站在那里专注地望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他这次没有戴耳钉,头发柔顺而自然地垂下,穿着规整立挺的白衬衫,看起来有种和他本人极为不符的乖顺。
脑海中纷乱的思绪渐渐消散,陶千夏偏头看了眼等待检验进考场的队伍。
大部分陌生的面孔中夹杂着几个有些眼熟的脸庞,正在兴致勃勃地盯着他看。
不过陶千夏罕见地没有在意这些目光,转身想要去问陈池怎么还是来了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原地了。
彷佛她看到他的那一眼只是错觉。
可是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暖暖的茉莉香味。
三天的考试结束,走出教室。
初夏的傍晚,太阳余晖仍十分耀眼,陶千夏恍惚地回想再三检查的大题步骤。
很奇怪。
明明不到一分钟之前她脑海中还焦急验算着过程,现在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啊啊啊啊!终于解放了!!”走廊中的一位女生边大叫着边挥舞着书包冲下楼去。
这一声咆哮如划开沉闷空气的利刃,其他人迅速大喊附和。
有人撕开书包里的资料,夸张肆意地朝楼下抛去。
飘飘扬扬的纸屑上全都涂满了各色不同的漆黑笔迹,是一场人造的六月初雪。
陶千夏在这一片热闹的洪潮中随波逐流,双手扒住栏杆,压着嗓子小声呐喊:“高中虽然很快乐,但是时间过得太慢了!”
站在她旁边的陌生女生大声附和:“就是,高三太苦了,哪怕考得再不好,我也不要复读!”
陶千夏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咽下口中未说完的话,转头看了眼身侧笑得张扬的女生。
她不光看起来开朗,性格也格外活泼,主动向陶千夏搭话:“考试的时候我就坐在你后面,你写得好认真啊,肯定能考一个好成绩。”
“谢谢。”陶千夏低头不好意思地说,“你也是。”
女生笑得更开心,转身继续怒吼,声量直接压过其他人。
“我们肯定都能拿到理想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原本七嘴八舌的抱怨声,在这之后整齐划一的变成各所高校的名字。
陶千夏笑着退后,为其他同学留出位置。
而身后,陈池靠墙单手提着她的书包,嘴角两侧荡漾着轻浅的梨涡,他看上去心情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为什么他总是能够不知不觉地出现在自己身边呢。
为什么一看到他自己的心情就会跟着变好。
“你来了。”陶千夏小跑到陈池身侧,朝他展颜一笑。
陈池反倒收敛起笑容,偏头清了清嗓,“嗯。”
高三最后一个暑假,陶千夏仍有大半时间呆在桃园。
她不再特意呆在青桃底下休息,也不再等待着那颗可能会落下,可能会带来幻梦的桃子。
宋许双和林如墨在一起了。
这是前两周她们按照约定去海边旅游时得知的。
反应最大的是孟玉轩。
她缺席了高三上半个学期,对林如墨基本没什么印象,还是翻毕业合照才回忆起他的样子。
陶千夏反而没有过多感想。
事前多项糟糕的预设,在看到宋许双略带羞涩的眉眼时,全都荡然无存。
宋许双是宋许双,不是其他任何人。
更不是故事中做为女主的“宋许双”。
九月,朋友们陆续开学,陶千夏也不例外。
超常发挥的高考成绩让她收获了迄今为止最为隆重的欢送仪式,陶爸殷切地帮她把行李提到家门口。
陶妈揪着生病在家满脸不情愿的陶子意跟在后面。
“小夏啊,去了学校不用操心家里,你只管好好学习。”陶妈刻意扬起声音,接着含笑收下邻居们的打趣道喜。
“嗯。”陶千夏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接过行李箱走过这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街道。
箱子太重,肩膀被同样沉重的书包压得生疼,脚下的步伐却比之前每一次离开时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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