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来临，许逸钦接了之前联系好的两份兼职，忙得几乎脚不沾地，高强度的工作像一道屏障，暂时隔绝了那些纷乱的心绪。
但是在每一个奔波间隙，在深夜独处的静谧时刻，那个名字，那张脸，那些画面，却总会不受控制地浮现脑海。
他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社团招新的摊位上，室友拉着他来帮忙，他就在吃货协会的隔壁摊位，坐在凳子上休息的时候看到的林安夏，很不经意的一眼，林安夏望向吃货协会摊位时眼睛骤然亮起的微光，像夜星落入湖面，让他当时就不由得又多看了两眼这个男生，然后他就过敏了。
想起他因过敏而痛苦脆弱、冷汗涔涔却强忍着的模样，自己几乎是未经思考就冲过去想扶住他。
想起图书馆灯光下他沉睡的侧脸；雨夜伞下他湿透的肩膀；以及那天清晨，他蜷缩着抱住自己手臂时毫无防备的依赖和温顺。
想起在医院病床上，他脸色苍白如纸，睫毛脆弱地垂着，呼吸轻浅，让人经不住升起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想起那晚他在歌声中嘴角那抹极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林安夏笑，干净得让人移不开眼。
所以我，是对他产生了保护欲吗。
许逸钦突然又想到了自己很久之前遇到的那只可怜巴巴淋雨的小猫。
高二放学回家的那个雨天，在路边看见了一只在被雨淋的可怜小黑猫，觉得它傻傻的，也不找个地方躲雨，于是自己走了过去，给它撑伞，又带它回了家，给它洗澡，喂它食物，直到它被好心人领养。
所以我，是觉得林安夏像那只猫，我想那只猫了吗。
结束了所有兼职的晚上，许逸钦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夜空中有零星的星，他驻足良久后，拿起了手机。
最终，手机连续的震动终于将林安夏从昏沉中彻底唤醒，是陶艺店老板的电话，说东西烧制完成可以随时去取了。
他挂了电话后，才看到了许逸钦昨晚发的消息，“最后一天假期，有什么安排？”
林安夏盯着许逸钦的名字，想起刚才陶艺老板的话，无数画面翻涌而至。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敲下回复：“下午有空吗？想请你吃顿饭，感谢你之前的帮忙。”
他决定用这最后一天，去做一件早该完成的事，郑重地道谢。
见面地点的选择让他踌躇，他想了想，提议先约在校园附近一家安静的书咖。那里环境开阔，有书有饮品，先把礼物送出去，然后再定晚饭。
许逸钦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有。”
林安夏：“学校附近有家叫如果的店，下午2点半在那里见面可以吗”
许逸钦：“好的”
许逸钦看着自己习惯性的回复，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下午见。”
林安夏在家呆到时间差不多了，就去陶艺店取杯子和牙刷底座，成品跟自己想象的样子没有什么差别，包装好之后装进袋子里就去赴约了，再次走出学校地铁口的时候微微愣神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先去超市买了把雨伞，不能再忘了。
午后阳光透过如果的玻璃窗，在木质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林安夏比约定时间稍早一些到达，选了一个靠窗的安静角落坐下，那个装着陶艺杯子的纸袋被他小心地放在身旁的空椅上。
没过多久，许逸钦推开玻璃门了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靠窗角落里的林安夏，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窗外发呆，于是一步一步向他走了过去“等很久了？”
林安夏摇摇头：“没有，我也刚到。”他下意识地握紧了面前的玻璃杯，绿色的冰果汁沁出的凉意让他稍微镇定了一些。
许逸钦坐下之后看了看林安夏，刚准备开口的时候服务员拿着菜单走了过来“请问喝点什么？”
“跟他一样的。”
“好的，稍等”说完服务员就离开了。
短暂的沉默后，许逸钦开口道“嗓子好了？”
林安夏点点头，正在犹豫怎么开口。
“假期…过得怎么样？”许逸钦问道。
林安夏垂下眼帘，看着杯中晃动的水纹：“就…呆着。看书，睡觉。”
“嗯，挺好的。”许逸钦回到。
林安夏点点头，然后将身旁的纸袋拿上桌，推向许逸钦，“这个是我做的…给你的，谢谢你之前的帮忙。”
许逸钦目光出闪现出一丝惊讶，“你做的？”，然后接过袋子“可以打开看看吗？”
“嗯，不过我也是第一次做..”林安夏看着袋子轻轻说道。
许逸钦打开包装盒，小心地取出里面的杯子，他的指腹轻轻摩挲过杯身温润的釉面和那独特巧妙的猫尾把手，目光在杯子上停留了许久。真的很像那只猫。
“谢谢。”他的声音温柔而低沉。
“不过，这个小的是什么？”许逸钦又拿出盒子里的底座看了看。
“这个是底座，可以放牙刷在上面，很稳的。”林安夏解释道。
“这样，很用心，我很喜欢。”许逸钦说完对着林安夏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你喜欢就好。只是…一点谢意。”林安夏看着许逸钦的笑脸，心尖微微一颤，这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笑。
“我知道是谢礼。”许逸钦的目光依旧落在林安夏微微泛红的耳廓上，语气平稳地说道“所以我才说用心，谢谢你，花了这么多心思。”他顿了顿问道，“猫..和夕阳…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 ”
“就…觉得，挺适合的。”林安夏回道。
“确实很合适。”许逸钦又看了看杯子，然后将杯子和底座小心地装好放回纸袋。
“打扰，您的饮品好了，请慢用。”服务员端上果汁后又离开了。
“好甜。你都喝这么甜的吗。”许逸钦喝了一口后问道。
“很甜吗？我点的是半糖的”林安夏看着许逸钦微皱的眉头的说道。
“嗯，我很少喝这么甜的，不过偶尔尝试也不错。”
“嗯。”
“之后…有什么打算？”许逸钦看了一眼窗外，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什么？”林安夏疑惑地看向许逸钦问道。
“晚饭之后。”许逸钦笑着解释道。
林安夏看着许逸钦的笑慢半拍的说道“..还没想好”
“那今天吃什么？”许逸钦抬起手，用手背撑着下巴，看着林安夏继续问道。
“你想吃什么？”林安夏移开目光，看了看窗外不自然道，今天的许逸钦好喜欢笑，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
许逸钦看着林安夏微微闪避的眼神和泛红的耳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他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之前听室友说，北门附近新开了一家创意菜小馆，评价好像不错，环境也挺安静。”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据说…挺多人去的。”
“可以。”林安夏点了点头。
许逸钦的指尖又在屏幕上点了点，然后他看向林安夏说“今晚在滨江公园有一场烟花秀，八点开始。”他顿了顿，观察着林安夏的反应，语气放缓继续说道“吃完饭…或许可以去看看？”
林安夏垂下眼帘，声音很轻的问道 “…人会不会很多？”
“嗯，可能会有点。”许逸钦坦诚地点点头，随即又说道：“我知道一个人少视野也不错的观景平台，我们可以早点过去看看。”
“好。”林安夏轻轻点了点头，这个“好”字说出口的瞬间，他看见许逸钦的嘴角再次向上扬起，看来真的很想去。
餐厅坐落在一处安静的街角，灯光柔和，环境雅致。落座后，服务员递上菜单。许逸钦将菜单先推给了林安夏，“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
林安夏接过菜单，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菜品，犹豫了一下轻声说 ：“我没什么忌口，都可以，你点吧。”
许逸钦没有推辞，他拿回菜单 “水晶虾仁、清蒸鲈鱼、菌菇时蔬煲、蟹粉豆腐怎么样？或者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林安夏摇摇头：“都行，你点的这些挺好的。”林安夏并不挑食，在情绪平稳的时候甚至算得上喜欢探索美食。
许逸钦点点头，合上菜单对服务员说：“那就先这些，谢谢。”
“那家如果的书品选得挺有意思，你常去吗？”许逸钦问道。
“我也是第一次去，”林安夏顿了顿，下意识地轻声道：“只是觉得名字好听…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如果吗？”
许逸钦的目光落在林安夏微微出神的脸上，声音低沉而清晰：“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和后果。沉溺在‘如果当时情况不同又会怎样’的设想里，是会让人…”他略微停顿，“容易迷失对现实的判断，也容易磨损对未来的期待。”
“沉溺在“如果情况不同又会发生什么”的设想里，绝对是让人精神失常的不二法门。”林安夏语气平静地接回了许逸钦未说出口的话。
许逸钦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也读了。”
林安夏轻轻点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而说道：“我的情况…你大概知道一些。但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我现在…状态还算平稳，如果你越是谨慎，我反而越容易感到负担。”
林安夏决定坦然面对这个知道自己病症的人，自己已经失去了伪装的意义。
““我明白。”许逸钦的声音放缓了些，“我之前…查阅过一些相关的资料，大概了解了你长期服用的药物，但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对人开口，所以也没跟人提起过。”林安夏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谢谢你愿意了解，也谢谢你为我保密。”
“所以，”许逸钦注视着他，声音放得更轻缓了些，“只有我知道？”
“嗯，”林安夏垂下眼帘“还有我…家里人。”
“能听到你这么说， ”许逸钦微微顿了一下， “我很荣幸。 ”
“所以，在我这里，你不需要任何伪装。 ”他的目光扫过林安夏微微蜷起的手指， “累的时候可以沉默，想说话的时候，我会听，我都可以接受。 ”说完，许逸钦自然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将目光暂时投向窗外，仿佛只是说了一件很平常的事。
餐厅里柔和的光线落在木质桌面上，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服务员来上齐菜后轻声离开，短暂的寂静再次笼罩下来。
林安夏的指尖在微凉的玻璃杯上无意识地收紧，他垂下眼帘盯着杯中晃动的水纹，声音很轻地说道“…我好像总是在对你说谢谢，如果我再说一次，会不会显得很奇怪？”
许逸钦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他微微低垂的睫毛上，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然后他抬起眼看向林安夏，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近乎无奈的弧度 “或许吧，而且礼物我已经收到了，你可以试着说点别的。”
“别的？”林安夏下意识地抬眼。
许逸钦深深地看了林安夏一眼，然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鲈鱼肚肉，轻轻放到林安夏面前的碟子里。“比如…尝尝这个鱼，看起来很不错。”
林安夏怔了一下，默默地拿起筷子夹起那块鱼肉送入口中，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几乎含在嘴里：“嗯，是挺好的。”
林安夏想起自己最近吃的东西，今天这一餐真的已经是很好的了。
之后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的吃饭，但气氛也不并不尴尬。
“我去趟洗手间。”许逸钦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说道。
林安夏轻轻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许逸钦便回来了。他见林安夏已放下筷子，轻声问道：“吃好了吗？”
“嗯，吃好了。”林安夏说着也站起身，“等一下，我去结账。”
“结过了。 ”许逸钦顿了顿，看着林安夏微微错愕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补充道：“我们的第一顿饭…怎么能让你请呢？ ”
林安夏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许逸钦见他不动，伸出指尖捏住他的衣角，轻轻地往自己方向带了带，语气有些放软到：“走吧，下次你请。 ”
林安夏怔怔地被他带着往外走，直到走出餐厅，傍晚微凉的空气拂面而来，他才稍稍回过神。账单…大概是在去洗手间的时候..
他侧头看向许逸钦，对方却神色如常，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观景台的地址。
车子驶向江边。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粉色，两人并肩坐在后座，都没有说话。
到达公园后，许逸钦领着林安夏，避开了主入口喧闹的人流，沿着一条稍显僻静的小径往上走，最终，他们在一个延伸出的小型观景平台上停了下来。这里果然如许逸钦所说，位置绝佳，正对烟花燃放的水域中心，但游人却寥寥无几，只有几对情侣和架着相机的摄影爱好者。
许逸钦侧过头看向身旁的林安夏，夕阳最后的光芒温柔地勾勒出他安静的侧脸和微微被风吹起的发丝。
“这里视野还可以吗？”他低声问，声音几乎融在风里。
林安夏望着眼前开阔的景色，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嗯，很好。”
当第一声巨响划破夜空，绚丽的烟花如同流星般骤然绽放，将墨蓝色的夜幕瞬间点亮，五彩斑斓的光芒如同梦境中流淌的光河，又似盛放的巨大花朵，不断变换着形态。
林安夏下意识地仰头，睁大了眼睛，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孩童般的专注与惊叹，烟花明灭的光芒温柔地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那双映照着绚烂色彩的眼睛，亮得惊人。
许逸钦没看烟花，而是就这么侧头看向烟花之下全然沉浸其中的林安夏。
就在这一瞬间，又一枚巨大的烟花在空中轰然绽开， “嘭——”的一声巨响撼动着空气，金色的光芒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将林安夏的笑容照得清晰无比。
他几乎是遵从本能地侧过头靠近林安夏的耳边，在烟花接连不断的轰鸣声中，轻轻地说了一句：“小黑。”这两个字彻底淹没在巨大的声响和绚烂的光影里，像一粒投入澎湃江海的石子，无声无息。
烟花暂歇的间隙，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
林安夏若有所觉，微微偏过头，眼中还残留着未散的星光，看向许逸钦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了吗？”
许逸钦望着他眼中映出的属于自己的小小倒影，以及再次缓缓升空的、新的希望之光，带着温柔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说。
“看烟花。”
新一轮的绚烂再次点亮夜空，而某些悄然滋长的心事，则被妥善地藏匿于这震耳欲聋的寂静之下。
小黑：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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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灿烂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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