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结束，学校难得仁慈，放了一个没有作业的周末，让紧绷了许久的学生们得以彻底放松。
周六傍晚，初春的风带着特有的温软，卷着路边樱花树新抽的嫩芽，轻轻扑在车窗上。白锦繁坐在出租车的后排，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盖，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街景上——路灯渐次亮起，将行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情侣们手牵着手，在渐浓的暮色里勾勒出甜蜜的剪影；空气里甚至漂浮着气球和玫瑰的甜腻气息。
他不太喜欢这样的热闹，连带着那股甜，都让他下意识地想往后退。
“在想什么？脸都快贴到玻璃上了。”顾雨辰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笑意。他偏过头，看着白锦繁被窗外光影切割得明暗交错的侧脸。
白锦繁收回目光，指尖停顿了半秒，没说话。
顾雨辰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薄荷糖盒子，递到他嘴边：“张嘴。”
白锦繁迟疑地张开嘴，顾雨辰便将一颗清凉的薄荷糖轻轻放进他的唇齿间。清冽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冲淡了那股过于浓郁的甜。“快到了，保证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挤人的地方。”
车子最终停在城郊一座植物园的后门。顾雨辰付了钱，两人下车。他转头冲白锦繁眨眨眼：“闭眼睛。”
白锦繁迟疑了一下，还是依言合上了眼。睫毛颤了颤，感觉到顾雨辰温热的手掌覆在他的眼睛上，另一只手轻轻牵着他的手腕，带着他往前走。
脚下是松软的草地，鼻尖萦绕着湿润的泥土气息，还有某种花的淡香，清清爽爽的，不张扬。走了大概几十步，顾雨辰停下脚步，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期待的雀跃：“可以睁开了。”
手掌移开的瞬间，白锦繁彻底愣住了。
眼前是一片独立的温室花房，玻璃穹顶透着暮色的深蓝，里面却亮着暖黄的串灯，像撒了一地的星星。成千上万株白色的铃兰沿着花架蔓延，小小的铃铛状花朵垂着，在微风里轻轻摇晃，空气里满是清冽又温柔的香。
“知道你不喜欢太艳的颜色，”顾雨辰站在他身边，侧头看他，眼底的光比串灯还要亮，“查了好久，说铃兰的花语是‘幸福归来’。我想……送给你。”
白锦繁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他很少有这样怔忡的时刻，好像心里那片常年灰蒙蒙的天，突然被掀开了一角，漏进了些光。
顾雨辰从背后拿出一个小小的花盆，里面是一株刚冒出花苞的铃兰，用素色的棉绳缠着。“这个可以带回家里养，等开花了，我来给你浇水。”
白锦繁接过花盆，指尖触到陶土的温度，还有顾雨辰不小心蹭过来的指腹，暖得让他下意识缩了缩。顾雨辰却笑了，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指尖划过他的眉骨，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你看，这里只有我们。”
花房里很静，只有串灯偶尔发出细微的嗡鸣，还有铃兰在风里摇晃的轻响。
“其实我知道，你有时候会一个人待很久，对着窗户发呆，或者把自己关在钢琴室里。”顾雨辰忽然轻声说。
白锦繁的动作顿住了。
“我不想逼你做什么，”顾雨辰的声音放得更柔，“就是想让你知道，要是觉得闷了，或者……有点开心的事想分享，我随时都在。”
白锦繁抬起头，撞进顾雨辰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同情，没有探究，只有一片坦坦荡荡的温柔，像这满室的铃兰香，不压迫，却一点点漫进心里。
他忽然往前走了一小步，离顾雨辰近了些。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缩到只有一拳，能闻到顾雨辰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着外面带进来的青草香。
“我为你写了首曲子。”白锦繁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花房里的宁静，“有空我弹给你听。”
顾雨辰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得惊人：“真的？什么时候？”
“现在就行，有录好的。”白锦繁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了一段录音。
旋律流淌而出，仿佛一幅水彩画在眼前展开：湖面泛着粼粼的光，岸边的芦苇被风吹得弯了腰，远处的天空是渐变的粉紫色——像上次顾雨辰拉着他看日落的地方。他以为自己当时只是敷衍地应着，却不知什么时候，把那片景刻进了心里。
顾雨辰的呼吸渐渐放轻，他看着白锦繁，眼神认真得不像话：“锦繁，我喜欢你。不是朋友的那种。”
空气仿佛凝固了。铃兰的香气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缠缠绕绕地裹住两个人。
白锦繁的心跳乱了节拍，他看着顾雨辰眼里的自己，那个总是脸上没有过多表情、眼神疏离的自己，在对方的瞳孔里，似乎柔和了许多。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顾雨辰眼里的光开始有点发慌，才轻轻“嗯”了一声。
很轻，却足够清晰。
顾雨辰像是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你……嗯？”
白锦繁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快得像错觉。他往前又凑了凑，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顾雨辰的脸颊，动作生涩又犹豫：“嗯。”
这次的声音比刚才清楚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度。
顾雨辰的眼睛瞬间亮了，像点燃了一整片星空。他猛地伸手，把白锦繁揽进怀里，力道不轻，却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里有点发颤：“我还以为……要等很久。”
白锦繁被他抱在怀里，鼻尖抵着他的胸口，能听到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得他心里也跟着发颤。他没挣扎，只是慢慢抬起手，环住了顾雨辰的腰。
手臂很僵硬，动作很笨拙，却像有什么东西，终于冲破了常年裹着的硬壳，露出了柔软的内里。
“花房的钥匙我借来了，”顾雨辰松开他一点，额头抵着他的，呼吸交缠，“今晚这里只属于我们。”
白锦繁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还有满室的灯光和铃兰。他忽然觉得，那些缠绕着自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好像在这一刻被清风吹散了不少。
“顾雨辰，”他轻声叫他的名字，“我爱你。”
顾雨辰笑起来，像阳光突然洒满了花房，连铃兰的香气都变得更甜了些。他低头，轻轻吻在白锦繁的眼角，像吻掉一粒不小心落进来的星光：“我也爱你。”
我对你的爱比整个世界都大。
暖黄的串灯在头顶闪烁，铃兰在风里轻轻摇晃，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铺满花瓣的草地上。远处城市的喧嚣隔着玻璃传来，模糊又遥远，而花房里，只有清冽的香，温热的呼吸，和两颗终于敢靠得很近的心。
后来顾雨辰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桶，里面是他亲手做的草莓蛋糕，奶油上用巧克力酱画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白锦繁吃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却没让他觉得不适。
“有点腻。”他说，嘴角却没下来。
顾雨辰递过一瓶柠檬水，眼睛弯成了月牙：“那就喝点水，慢点吃。”
两个人坐在花架下的长椅上，分着吃完了一整个蛋糕。偶尔有风吹过，带起几片铃兰花瓣，落在白锦繁的肩头，顾雨辰伸手替他拂掉，指尖顺势握住他的手。
这次白锦繁没躲，任由他握着。掌心相贴的温度，比保温桶里的蛋糕还要暖。
“等铃兰全开了，我们再来。”顾雨辰说。
“好。”白锦繁应着，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顺。
他想，或许幸福真的会归来。不是轰轰烈烈的，而是像这样，在一个满是铃兰香的夜晚，被一个阳光一样的人，一点点牵着手，带向明亮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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