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时,白锦繁是被一阵尖锐的胸闷惊醒的。
顾雨辰周五晚上回了家,临走前反复叮嘱他按时吃药、记得吃饭,把温水倒在床头,草莓洗好放在保鲜盒里,甚至在便签上写了详细的流程,贴在冰箱门上。可当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那些细致的叮嘱就像被抽走了温度,只剩下空荡的回响。
他躺在床上,想抬手揉揉发闷的胸口,却发现四肢沉重得像灌了铅,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心脏跳得又快又乱,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攥着它,每一次搏动都带着钝痛,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喉咙里堵得发慌,像是卡着一团湿棉花,呼吸都变得费力,每一口吸气都浅而急促,仿佛下一秒就会窒息。
这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症状了。医生说,抑郁症的躯体化反应,有时比情绪低落更磨人——它不讲道理,不分场合,会以疼痛、乏力、心悸的形式,把心底的阴霾具象成无法忽视的苦楚。
白锦繁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身体却像不属于自己一样,稍一用力,太阳穴就突突地跳着疼,眼前阵阵发黑。他跌回床上,侧脸贴着冰凉的床单,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屋子里钟表滴答的声响,那声音被无限放大,敲得他心烦意乱。
他想给顾雨辰发消息,指尖摸到枕边的手机,却连解锁的力气都没有。屏幕亮着,停留在昨晚的聊天记录上,顾雨辰最后发来的消息是“乖乖睡觉,明天我一早就过来陪你”,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樱花表情。可此刻,那温柔的文字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雾,看不真切,也感受不到暖意。
胃里开始翻江倒海,一阵一阵的恶心感涌上来。他撑起上半身,踉跄着冲向卫生间,趴在马桶边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胃酸灼烧着喉咙,带来尖锐的痛感,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混着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他扶着马桶边缘,缓缓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冰冷的瓷砖透过薄薄的睡裤传来寒意,却让他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四肢的关节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缓慢地扎着,那种痛感不剧烈,却绵长而顽固,纠缠着他,让他连蜷缩的姿势都觉得疲惫。
不知道在卫生间蹲了多久,直到双腿发麻,他才扶着墙壁,一点点挪回卧室。床单被他刚才的动作弄乱了,枕头掉在地上,房间里一片狼藉,就像他此刻的状态。他不想收拾,甚至不想动,只是跌坐在床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任由身体的疼痛和心底的荒芜蔓延。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盛,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楼下传来邻居说话的声音、孩子们的笑声,还有远处马路上汽车驶过的声响,那些鲜活的声音,都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与他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他像一个被遗忘在角落的幽灵,被困在这具疼痛的躯体里,无法挣脱。
他想起顾雨辰在身边的时候,只要他稍微不舒服,顾雨辰就会立刻放下手里的事,给他揉太阳穴,递上温水,用温热的手掌贴着他的胸口,轻声安抚他的呼吸。那种温暖的触感,此刻变得格外遥远,遥远到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手机在枕边震动了一下,是顾雨辰发来的消息:“醒了吗?我大概半小时后到,给你带了早餐。”
看到消息的瞬间,白锦繁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他想回复,想告诉顾雨辰他很难受,可手指放在屏幕上,却连打字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任由手机震动着,直到屏幕暗下去。
疼痛还在继续,心悸、恶心、关节痛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他牢牢困住。他蜷缩在床边,身体微微发抖,意识在清醒和混沌之间反复拉扯。他觉得自己像一艘在风暴中飘摇的小船,随时都可能被巨浪打翻,而他却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锁传来轻微的转动声。顾雨辰推开门走进来,手里提着早餐,脸上带着笑意,可当他看到蜷缩在床边的白锦繁时,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锦繁!”顾雨辰快步走过去,放下早餐,蹲在他面前,伸手轻轻触碰他的额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白锦繁抬起头,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眼底布满红血丝。他看着顾雨辰,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疼……浑身都疼……”
顾雨辰的心脏猛地一揪。他太清楚这种状态了,是躯体化反应发作了。他没有多问,只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白锦繁轻轻搂进怀里,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我在,我在。”顾雨辰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安抚的力量,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不怕,我来了,没事了。”
被熟悉的温暖包裹住的瞬间,白锦繁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一些。他靠在顾雨辰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抓住他的衣角,眼泪汹涌而出。
“很难受……顾雨辰……我好难受……”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我控制不住……身体不听使唤……”
“我知道,我都知道。”顾雨辰紧紧抱着他,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心疼得无以复加,“我们先躺好,好不好?我给你拿药,再喝点温水。”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白锦繁躺下,替他盖好被子,然后快步走到书桌前,从药盒里拿出对应的药物,又倒了一杯温水,试了试温度,才端到床边。
“来,先吃药。”顾雨辰扶起白锦繁,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把药片递到他嘴边,“吃完药,我们睡一会儿,醒了就会好一点。”
白锦繁顺从地吞下药片,喝了几口温水,喉咙里的灼烧感稍微缓解了一些。他靠在顾雨辰的怀里,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心脏的悸动感似乎也慢慢平复了一些。
顾雨辰就那样抱着他,坐在床边,一动不动。他没有说话,只是偶尔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阳光透过窗帘,落在他们身上,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白锦繁在顾雨辰的怀里,渐渐放松下来,身体的疼痛感虽然没有完全消失,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尖锐。他知道,只要顾雨辰在身边,他就不用独自面对那些可怕的隐痛。
也许这场与阴霾的抗争还很漫长,也许躯体化反应还会一次次袭来,但他不再像刚才那样绝望了。因为他知道,顾雨辰会一直在这里,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份坚定的陪伴,帮他抵御那些无声的疼痛。
他在顾雨辰的怀里,慢慢闭上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安心的弧度。
等白锦繁再次醒来时,窗外的阳光已经西斜,金色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描出温柔的轮廓。身体的疼痛感减轻了大半,不再是那种尖锐的、让人窒息的折磨,只剩下四肢末梢淡淡的酸胀,像是一场剧烈运动后的疲惫。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还靠在顾雨辰怀里,对方保持着坐姿,后背微微僵硬,却依旧稳稳地托着他的肩背,手掌还搭在他的后背上,保持着轻轻拍打的姿势,只是动作慢了许多,呼吸均匀而沉稳——想来是守着他,自己也睡着了。
白锦繁没有动,就那样静静地靠在他怀里,听着他胸腔里传来的沉稳心跳。顾雨辰的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发丝间能闻到淡淡的薄荷香,混着阳光晒过的温暖气息,让他觉得格外安心。他悄悄抬起眼,看着顾雨辰的侧脸,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平日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嘴角,此刻微微抿着,像是在睡梦中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酸涩的暖意。他能想象到,顾雨辰这大半天是怎么过的——放下自己的事,守在他床边,连睡觉都不敢有太大动作,生怕惊扰到他。这样细致又笨拙的温柔,像一张柔软的网,将他牢牢包裹,让他无处可逃,也心甘情愿沉沦。
或许是他的动静惊动了顾雨辰,对方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刚睡醒的眼神带着几分朦胧,看清怀里的人醒了,瞬间褪去了睡意,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关切:“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白锦繁摇摇头,声音还有些沙哑,却比上午清晰了许多:“好多了,不怎么疼了。”
顾雨辰松了口气,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异常,才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调整姿势,让他靠在床头,背后垫了个柔软的枕头。“饿不饿?我给你煮点粥。”他起身时动作很轻,生怕牵动到白锦繁,“你胃里不舒服,喝点清淡的白粥刚好。”
白锦繁点点头,看着顾雨辰转身走进厨房的背影,心里暖暖的。他撑着身体坐起来,目光扫过房间,发现早上弄乱的床单已经被整理好,掉在地上的枕头也放回了原位,甚至连他扔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都被充电线连接着,静静放在那里。
厨房里很快传来轻微的声响,水流声、打火声、锅盖碰撞的声音,那些细碎的、充满烟火气的声音,驱散了屋子里残留的空荡和冰冷,让这个空间忽然有了家的味道。白锦繁靠在床头,听着那些声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上的纹路,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没过多久,顾雨辰端着一个小小的白瓷碗走进来,碗里是熬得软糯的白粥,上面飘着几粒枸杞,看起来就很有食欲。“刚熬好的,放温了,你尝尝。”他把碗递到白锦繁手里,又拿起一旁的勺子,“小心烫。”
白锦繁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他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软糯的米粒在舌尖化开,带着淡淡的米香,没有多余的调味,却格外熨帖肠胃。胃里那种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温和的饱腹感。
“好吃。”他轻声说,又舀了一勺,慢慢吃着。
顾雨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等白锦繁吃了小半碗,他才开口:“今天……是不是很难熬?”
白锦繁的动作顿了顿,低下头,看着碗里的粥,轻声“嗯”了一声。想起上午那种被疼痛和绝望包裹的感觉,心脏还是会隐隐发紧。“一开始胸闷得厉害,想给你发消息,连手机都拿不起来。”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后来关节也疼,就觉得……特别无力。”
顾雨辰伸出手,轻轻握住他拿勺子的手,指尖的温度温暖而坚定。“对不起,我来晚了。”他的声音里带着自责,“应该早点过来的,不该让你一个人在家。”
“不是你的错。”白锦繁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是我自己……控制不住。”他想说,就算顾雨辰在,该来的疼痛也还是会来,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极轻的感谢,“谢谢你,雨辰。”谢谢你在我最狼狈的时候,没有丢下我。
顾雨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温柔又亲昵:“跟我说什么谢。”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下午我给你用热毛巾敷了关节,医生说温热能缓解痛感,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白锦繁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昏沉中似乎有温热的触感落在手腕、膝盖上,带着淡淡的水汽,那时候他以为是错觉,没想到是顾雨辰在照顾他。“嗯,好多了。”他的眼眶微微发热,连忙低下头,假装喝粥,掩饰自己的情绪。
顾雨辰没有戳破,只是安静地陪着他,等他把小半碗粥吃完,接过空碗放在床头柜上,又递给他一杯温水:“再喝点水,漱漱口。”
白锦繁顺从地喝完水,靠在床头,感觉浑身都松快了不少。顾雨辰收拾完碗碟回来,看到他眼神里的疲惫,轻声说:“要不要再躺一会儿?或者我陪你坐会儿,看看窗外?”
“坐会儿吧。”白锦繁摇摇头,看向窗外,“外面好像快晴了。”
顾雨辰走到窗边,拉开了半边窗帘。夕阳的金光瞬间涌了进来,洒满了整个房间,落在白锦繁的身上,暖洋洋的。楼下的樱花树被夕阳染成了金粉色,偶尔有晚风吹过,花瓣轻轻飘落,美得像一幅画。
“你看,”顾雨辰指着窗外的樱花树,轻声说,“还有几朵晚樱开着,比之前的更艳一点。”
白锦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几朵樱花在夕阳下盛放,粉色的花瓣被镀上了一层金边,格外耀眼。他看着那些樱花,忽然想起顾雨辰送他的那枚樱花书签,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雨辰,”他轻声开口,“我是不是很麻烦?”
顾雨辰转过头,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却格外认真:“怎么会这么想?”
“我总是这样,”白锦繁的声音带着一丝低落,“明明已经在努力了,却还是会被这些病痛困住,还要让你为我担心,为我耽误时间。你本该……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比如复习功课,比如准备自己的竞赛,而不是在这里守着一个满身阴霾的他。
顾雨辰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语气无比坚定:“锦繁,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事比你更重要。”他伸手,轻轻擦掉白锦繁眼角不知何时落下的泪珠,“你不是麻烦,你是我想要拼尽全力去守护的人。生病不是你的错,我们一起面对,总会好起来的。”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质疑的力量,像一束穿透乌云的阳光,直直地照进白锦繁的心底,驱散了所有的不安和自卑。
白锦繁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再也忍不住,伸出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顾雨辰的身体一僵,随即轻轻回抱住他,手掌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背。
“我会努力好起来的。”白锦繁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我会好好吃药,好好接受治疗,我不想再让你担心了。”
“我相信你。”顾雨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慢慢来,不着急。不管是多久,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夕阳透过窗户,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落在洒满金光的地板上。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彼此沉稳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晚风拂过树叶的声响。白锦繁靠在顾雨辰的怀里,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和坚定的心跳,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
或许这场与抑郁症的抗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或许躯体化反应还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突然袭来,但他不再害怕了。因为他知道,顾雨辰会一直在这里,做他最坚实的后盾,陪他走过所有黑暗的时光,直到阳光彻底照亮他的世界,直到那些隐痛再也无法将他困住。
他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为了顾雨辰,也为了那个想要重新拥抱生活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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