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月棠忽地察觉头发上有些异样,很轻微。
她抬手轻捋过发丝,摊开手一看,是一片枯叶。
她仰起头。
一株枯木。
那棵槐树在不知不觉间已枯败凋零,皲裂的树皮像极了“它”死前身上留下的伤口,光秃秃的树冠再不见方才的枝叶婆娑,徒留几枚败叶,或虚虚地停留在枝桠间,或跌跌撞撞地缓缓下落。
不知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她想在树下的石头上坐一会。
还没等她诸行动,脑海里闯入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看到你面前那块最大的石头了吗?把它掀开。”
苏厌尘!
他看见刚才发生的事了吗……
如果是在她刚掌控身体那会听到这个声音,温月棠应该会很高兴,甚至有一种莫大的安全感,可现在她却没了这种心情,隐隐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负面情绪:“你刚刚去哪了?为什么我会在你的身体里?”
苏砚尘表示他也不知:“方才面对着那小妖,也不知它使了什么法术,只觉得脑子忽然一晕,我便不在原来的身体里了。”他忽然像恍然大悟一般:“等等——我倒是想起来了,我的神识有损,想必它是用了摄魂一类的法子——”
“神识有损?那我——”
“所以你才能到我的神识空间中来,”他淡定地补充,“但它攻击的是我的神识,且威力不大,因而没有波及到你——即使你在我的神识空间里。”
对啊,她好像的确是自己进来的——因为那面…镜子?
“那你呢?清屿?你又是怎么到我的身体里的?”苏砚尘意料之中地反问。
“我……”温月棠为之前自己乱碰镜子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毕竟让别人掌控自己的身体谁都会不情愿,更何况他是个男的,而她是个女的……
“对不起……我只是有点……”温月棠想起来苏厌尘让她在镜子有异时等一会便可,可她却没什么耐心……
他说这法术威力不大,也许她当时再等一会他就恢复了呢?没想到就这一会自己的身体就被别人占了……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温月棠心中尴尬与懊悔交织,甚至觉得自己真的有些趁人之危、趁虚而入了。
她想流露一下真情,以此打动苏厌尘,让他不要怀疑自己心怀不轨,她攥紧了袖子:“苏厌尘……当时,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那个“你”还没说出口,就被一阵澄澈的笑声打断了:“停停停,不要用我的声音说这句话。”
温月棠愣了一下,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奇怪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这张脸——掌心发烫。
不用想,这张脸应该很红——尽管是因为羞愧。
配上自己差点说完的这句话,怎么像……
她装作不在意地放下了手,权当听不懂他说的话,却也很听话地闭上了嘴。
刚才她的不安,似乎都因为苏厌尘的笑声烟消云散。明明想表现出小女儿家的羞恼,嘴角却不自觉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苏砚尘咳了两声,她不自觉被吸引了注意力,只听得他说:“其实你不用开口说话,我们二人可以传音。”
“传音?”
“嗯……让我想想,”苏砚尘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俏皮,就像他外表表现出来的少年气息那样,温月棠则弯了弯嘴角,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之后又努力把这弧度往下压。
“大概就是……把脑海里出现的想法传递给对方,不过这些话都要编织完整才行。”
温月棠重复道:“编织……完整?”
“虽然我们脑海里的思绪很复杂——也可以说是杂乱无章,但我们在说一句话之前一定会在脑子里想好,而在说出口之前,把这个清晰的念头传递给别人的法术,即为传音。”
苏砚尘的声音轻快起来:“这个法术的施展需要灵力,但实际上,因为你没有实体,我们二人之间的传音反而更加简单——只要你在脑海里想好要说的话并且一直重复,我就能听见。”
温月棠抓住重点:“那我要重复多少次?”
“这个嘛……”苏砚尘拉长尾音,颇有些吊她胃口的意思,“我也不知。”
温月棠下意识撇了撇嘴,后感觉不妥,遂正了正神色:“那我们现在要试一下吗?”不知为何,在说到“我们”的时候,她的语气不自然了一瞬。
苏砚尘很爽快地答应了:“当然可以。”
一阵凉风吹来,温月棠的脑子忽然清明多了,她想到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我要是不想传音呢,你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苏厌尘似乎对她的问题表现出了疑惑:“你既然不想,我又怎么会知道呢?这个法术需要双方都愿意接受才行。”
温月棠松了一口气,便接着琢磨起来——
“唔,说点什么好呢……”
温月棠当然不知道,此时待在另一个空间里的少年轻轻地笑了,只是那笑容含着一点恶意。
当温月棠选择进入这个身体时,她心中所想,便都为自己掌控。
事实上,根本用不着重复,只需那个念头足够清晰 。
这个村庄,他早就来过,不过那时的树妖还未修炼出人形,未曾害过人,因而自己就懒得出手,而这次的任务则是为了另一个妖怪——雾魈,喜食人的血肉,擅用幻术,常伴随着雾一同出现。
如果没有温月棠的出现,这次他应该也不会和这小妖打交道——若是此等妖物真犯下什么过错,那也不用他来处理。
但是没如果。
凡间,不同于动不动喊打喊杀的修真界,这里的资源对于修士几乎没有用途,也没人能在这里大肆破坏——除非想马上被雷劈死——这是天道给予凡人的“庇护”。
所以 ,凡间是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是个实施计划的绝佳之地。
他和那个小妖做了点交易——不,说不上交易,因为它根本没有资格对他说“不”,苏砚尘有足够的实力让它臣服。
苏砚尘命令这树妖在他清醒之时不遗余力地攻击他,之后他可以饶他不死。
树妖虽然才刚化形没多久,却已从他的神态里知道,自己信与不信他的说辞在他眼里都毫无意义,于是它点头应下。
这个少年又给他下了个法术,让自己说不出和刚才有关的事,接着就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树妖想着:为何不能趁现在攻击他呢?
它先是用一段枝条从他身前挥过,见这人一动不动,便想即刻出招,真到了此时自己的力量却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抽离了一般,他暗道不妙便僵在了原地,只剩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
没一会,他就睁开了眼睛。
可它发现,“他”给自己的感觉如同变了一个人,眼里的茫然不似作假。而当他的目光触及自己时,他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
他知道自己只能按照那个少年的指示行动了——否则前面不知道还会有什么等着自己呢。
最后,自己的结局,到底是意料之外,还是本应如此呢?
可能见到这少年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吧。
过去不知多少年,从有意识的时候开始,自己受过的伤从来都没有这般重——被雷劈过,被斧头砍过,自己也活的好好的呢……
它最后想说什么呢?可能是想问一句“为什么”,也可能是想发出一句像它见过的一个小女孩在它树下玩耍的时候的“哈哈哈”声——它甚至还感叹了一下自己的化形不够好,死的时候也不大体面——体面嘛,是它听一个书生路过这里的时候说的,自己便记住了……
这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原来自己已经活的那么久了,加上自己当树的很长一段时间……
当人也不错,它忽然悟道:自己当人的时候学得可真不少,比做树自在多了,还认识了几个小孩子当朋友 。
朋友…还有……
一个也救不了。
它的脸上忽然涌现出浓烈的不甘心。
它就这样不甘心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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