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蒂妮第一眼见到塔西娅的时候,脑子里浮现的便是遥远的,蓝蓝的天空,和远处青色的炊烟,交融出一抹灰紫色的云朵。
满身伤口破烂不堪,她静静地靠在镜湖旁虬枝盘布的古松上,阳光透过缝隙落在她破败的黑色制服的衣角。镜湖的湖面闪着细碎的光,好像抖落自眼前这个女孩的发间。
如果有受难的女神从天而降,坠落凡间,应当就是这副模样吧,温蒂妮想。
我要救她。
我一定要救她。
温蒂妮在那一瞬间忽然想起了妈妈留下的“启示录”——好吧,其实是她母亲的记事本。那个酒红色的,总是带有面包香气的记事本里曾写到:如果未来有机会再见到那个女孩,一定要记得告诉她,阳光与温暖本就是她原来的模样。
她不知道妈妈所说的那个女孩是谁。但她的母亲曾是镇上最富盛名的占卜师,她知道妈妈留下的话一定没有错。在她的记忆里,母亲尚在人世的时候,就常常对她说:
“温蒂妮,我希望西撒大陆上所有孩子的出生,都是伴随着爱与祝愿的。”
“如果遇见遭受苦难的人生,请尽可能地帮助他们。”
“但一定要量力而行,不要做出伤害到自己的事情哦!”
“虽然常言说到,心怀感恩,念助人之乐,但请记住——”
“温蒂妮,更要保护好自己!”
然后她的妈妈就会轻轻地抱住她,小声地在耳边哼唱带有森林气息的小调,在她睡意渐渐涌上来,脑子里全部充斥满白色的柔软泡泡时,母亲会低下头,在她的眼睛上落下点点的,玫瑰味的吻,然后低声喃喃道;
“温蒂妮,妈妈永远爱你。”
所以当温蒂妮今天被塔西娅拥到怀中时,她再一次感受到熟悉的温暖——不是回忆起来自母亲的温度,而是起源每一位女性灵魂底色的柔软。
“对了!凯尼尔那小崽子又跑哪儿去了!”西塞姆忽然想起来还有个人不见了踪影,拍了拍脑袋。他看向窗外,“外面雪这么大,天都黑了,跑哪撒野去了!”
“一把老骨头了,被魔物叼走可别指望老大爷我又去救他!”
“喂!小爷我今天可没干出那种丢人的事!上次那是个意外!”门口突然传来一个青年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温蒂妮从塔西娅的怀里跳了起来,又拉住她的手,兴奋地对塔西娅说:“塔西娅姐姐!是凯尼尔哥哥回来了!”
“我一个人力气不够,缺少人手,那天是我叫凯尼尔一起帮忙将你带回来的!”
“偷偷告诉你,”温蒂妮忽然凑近了塔西娅地耳边,悄声道,“本来我找凯尼尔帮忙,喊他一起救人的时候,他还说作为交换要我替他做一周的家务!”
“结果他那天一到湖边看到你,人都傻了!哈哈哈!”
“然后一句话没说,直接就上前去给我搭把手了,全程一声不吭。”
“后来再也没提过要我替他做家务的事情!”
告密完,温蒂妮冲出房门,塔西娅便只能听到屋外的交谈声。她先是听到屋外传来女孩惊喜的呼喊,“哇!凯尼尔!你今天竟然采到牛奶浆果和月星果!”
“等下,还有图录鸭和草湖鱼!你小子,今天打猎收获这么丰富!”
“啊啊啊!下次我一定要超过你!”
而后又是那位青年的声音,“哈哈!那我等你下次的好消息!”
“老头呢?怎么没见老头出来!让他见识一下我高超的打猎技巧!”
“叫他上次嘲笑我魔法控制不好,战斗技能不熟,说我就这水平怎么加入沃顿军团。我都说了,上次真的是意外!”
两人的声音渐渐近了。西塞姆听到少男少女的对话,向塔西娅笑了笑,“凯尼尔也是个好孩子,他是四年前我去帕拉黛丝森林打猎时遇见的。”
“我把他带回家,他醒来时,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叫凯尼尔,但也不记得姓氏,我就暂时收养了他。那几年因为温蒂妮的母亲去世了,她一直情绪很低落,正好和温蒂妮做个伴。”
“这俩孩子,向来和我没大没小。”
“不过这样倒也挺好,吵吵闹闹的,屋里总有些人气。”
“要是以后他们都不在我身边,我这犟老头子估摸着到时肯定还会不习惯呢!”
塔西娅点点头,“他们关系真好。”
塔西娅又听见温蒂妮神秘兮兮地向凯尼尔说道,“凯尼尔!你猜猜看,我有个什么惊喜给你!”
“惊喜?你还能有什么惊喜?”男孩传来一阵嘲讽的轻哼,“上次说给我个惊喜,是往我的牙膏里加了莹虫草精华,害我晚上出门的时候被别人当成魔鬼,被追着围了半个帕拉镇跑。”
“上上次说的惊喜,是我以为你良心发现给我留了一份最大的面包,结果里面加满了跳跳籽.....”
“还有上上上次....”
“好啦!凯尼尔!”温蒂妮羞愤地打住了凯尼尔数落她的罪状,“对不起嘛!”
“但这次真的是惊喜!是喜!”
“不是惊!”
话音刚落,屋门便被一把推开,塔西娅和眼前的男孩四目相对。
在她的视线与男孩交汇之间,她便看到他目光中一丝打量的深意,但也只是一霎那间的,也并无恶意。随后,男孩只是飞速地将视线挪开,看向了一旁的西塞姆。
“爸!你看我今天带回来的东西没有!”
“早就说过别小瞧我....”
“我只是失忆了,又不是脑子整个丢了!”
似乎是个没有心眼的男孩。塔西娅在心里默默给凯尼尔打下了一个标签。
“是是是,看出来了!凯尼尔你真的是个天才!”西塞姆发出略微敷衍的声音。
一旁的温蒂妮却不吃这套,她戳了戳凯尼尔的腰间,凯尼尔瞬间打了个激灵。
“你别故意引开话题!塔西娅姐姐醒啦!快来和她打个招呼!”
“你该不会害羞了吧!”
“可惜,你错过了和我女神拥抱的机会,你小子就羡慕我吧,哈哈!”
“而且,”温蒂妮转头向凯尼尔投去一个揶揄地眼神,“你故意又说了一遍自己今天出去捕猎的收获,不会是在——”温蒂妮故意拖长了声音。在拖长的语调里,塔西娅看见凯尼尔的脸又渐渐的红了起来。
“炫耀吧!”
“被我发现了哦,凯尼尔——”
凯尼尔狠狠瞪了一眼温蒂妮,但却没有否认。温蒂妮在一旁拍手笑了起来。
塔西娅向凯尼尔点了点头,“你好,凯尼尔。”
“温蒂妮都和我说过了,谢谢你救了我。”
“还没有向你正式介绍过自己,我叫塔西娅.索伦贝尔,也曾隶属于帝国沃顿军团,你可以直接叫我塔西娅。”
“你...你好,我...我...”
“我叫凯...凯尼尔.克顿齐!”听到眼前的少女叫住了自己的名字,凯尼尔浑身上下都紧张了起来。他感觉有一种被毛巾怪魔物紧紧缠住,纠缠不得的局促与拧巴,一向觉得自己落落大方的他,连声音都结巴起来——
毛巾怪是他最讨厌的魔物之一。虽然他平等地讨厌每一种魔物。
“救人是一种美德!我这是在行善积德!有助于我早日加入帝**团!”凯尼尔急匆匆地为自己辩解,生怕其他几人误会。塔西娅,温蒂妮和西塞姆听完,一道哈哈大笑起来。
“正好!凯尼尔既然带了这么多好东西回来,那为了庆祝塔西娅姐姐顺利醒来,我宣布,今天就正式召开克顿齐家的家庭晚宴!”温蒂妮拍了拍手,兴冲冲地向塔西娅说道,“塔西娅姐姐,我爸爸的手艺可好了!以前他的老战友每次来看他,都嚷嚷着叫他下厨,重现当年他”军中厨神’的风姿。”
“我妈妈当年能看上他,我猜十有**是因为他的厨艺好吧——”
“唉呀!”西塞姆轻敲了一下温蒂妮的头顶,温蒂妮抬头委屈巴巴地看向他。
“老爸你不要总敲我脑袋!要变笨了!”
“小丫头,又让你全给懂完了!你老爸的魅力大着呢!”西塞姆笑了笑,便看向塔西娅,“塔西娅,你这段时间就先好好在帕拉镇休养一下。”
“我知你应当还有许多事情与使命,等着自己去亲手了结。但...”
“但也请先调养生息,攒足精力,再重新地出发吧!”
“好的,西塞姆叔叔。”
“谢谢你。”这声道谢,塔西娅说得异常郑重。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接,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东西。那是一种来自久经沙场间磨砺出来的坚毅与默契。
“他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温蒂妮看向身边的凯尼尔,发出疑惑。
“小朋友,听不懂就对了!”
“大人之间的事,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凯尼尔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地点头,然后趁机也轻拍了一下温蒂妮的发顶。
“啊啊啊啊啊!凯尼尔!你也不要总摸我的头!说了要长不高了啊!”
“还有,凯尼尔你也没比我大几岁吧!不要总装成大人啊!”
温蒂妮又要炸毛了。
不过不管了,温蒂妮想,她要用凯尼尔今天带回来的新鲜浆果,做出像银河,又或者是那天在镜湖看到的湖面般,落满星星的,绸缎似的果酱。然后用发酵到恰到好处的,湿润且柔软的面团,烘焙出一片温暖而轻盈的梦。
把甜甜的果酱,藏到满是回忆和未来的梦里,再一口吃进肚子,她许下了许多的愿望,在她身体的每一寸,只有自己知道。
但可以悄悄告诉你们的是,她的每一个心愿,都与爱有关,那是她的生命,得以鲜活蓬勃的力量。
是妈妈教给她的终极秘密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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