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离了秀女的寝宫,林影很少再听到关于皇帝的各种消息,耳根子清净了不少。
她看过不少宫斗剧,其中唐朝的和清朝的尤其多,每个宫斗剧中都是一群女子为了争宠扯头花,那群跟在他们身后的宫女基本上都是群演凑数的,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而她自己如今也成了无人注意的一个,甚至连群演都算不上,但她反而有些庆幸。
藏书阁的工作无聊且重复,林影便开始观察其他宫人的工作,发现大家其实都一样,重复的做着同一类工作,而他们的晋升之路显然不能用21世纪的晋升之路来看待,领导看不到他们的付出,甚至视之理所应当,这样的工作,做起来毫无激情可言,晋级贬职全凭领导喜好,玩的就是机遇和心跳,她的摆烂属性在这一刻暴露无疑。
工资照发,没有业绩,没有升职压力,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条咸鱼。
唯一的目标就是寻找回去之法。
她从进入藏书阁开始,就已经开始寻找天文历法,各地记载的奇闻异世。
日子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着,院里的红梅开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有不一样的风景,而如今,是她和这些红梅第四次的重逢。
那一日,她如往常般看书写字,也不知是不是今日的书冷僻,认倒是认得,但很多古体字不会写,只得拿一张草稿纸边看边写。写了大半,就听见金宝元宝二人跑了进来。
“姐姐,听说了吗?养心殿那边可出大事了!”金宝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和后怕的神情,“圣上今儿个发了雷霆之怒,据说连御案都掀翻了!”
“哦。”执着于那个字的林影头也没抬,笔下的字丝毫未受影响。
“活该!叫他们平日仗着主子得势就耀武扬威!”元宝撇撇嘴,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而后又压低声音,“听说是户部递的折子出了大纰漏,捅了马蜂窝,几个当值的公公被盛怒之下各打了三十廷杖,皮开肉绽的,被人抬回去时都没声儿了,这床怕是十天半月都别想下了!”
“嗯?下不来床?”林影笔尖一顿,猛地抬头。这词儿在现代语境里可太容易跑偏了。她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不可描述的场景,随即狠狠唾弃自己:林影啊林影,都穿来四年了,还满脑子废料!人家明明是被打得下不了床!她干咳一声,掩饰住尴尬,继续写着未完的字。
“咳……知道了。我们当差仔细些,别撞枪口上。”她含糊地应了一句。
天色暗的很早,李嬷嬷他们过了时间就睡了,留她继续在那里继续整理还差几个字就写完的《上古异闻录》,古人的烛火真的光线好差,她好想念她灯光,想念那些简体的书籍,她都不用怀疑,这样持续下去自己会近视。
她用手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脖子和眼睛。一抬头,就看到一个身影站在自己桌子的五步之内,一身明黄色的衣衫,在这暗夜显得特别突出。
“奴婢参见皇上,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反应过来的她连忙起身行礼,慌乱之中,毛笔落在了裙子上,她来不及整理,直接跪了下去,那感觉,真的很不一般。
双手按在冰凉的地砖上,额头几乎贴地,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这人走路怎么没有声音?难道真有武侠小说里的轻功?他什么时候来的?看到了多少?,听说他今天掀了桌子打了人,自己这失礼的举动,会不会就是下一个一丈红?毒酒?还是其他更可怕的……她甚至能感觉到冷汗顺着脊背滑下,浸湿了里衣。时间仿佛凝固了,直到膝盖传来刺骨的寒气——地砖的寒气已经穿过厚厚的衣料,浸入肌骨。
“起来吧。”声音倒是挺好听的,但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林影慢慢的起身,低着头,不敢去看萧承烨,他全身散发着的寒气让林影觉得比外面的天气有过之而无不及,跟他共处一室,让她觉得有些压抑。
“你写的?”拿起桌上的纸张问着身后人。
“是。”林影有些紧张,也有些想吐槽,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不是你的自然是我的了,但终归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一个是。
萧承烨没有答话,只是看了一眼把头深深低下的女子,然后视线再次落到纸上,该怎么来评价这些字了?不丑但是也谈不上好看,更不要提什么笔锋笔迹,倒像是一个新手的字迹。
“从前没学过?”
“学过一点儿。”林影不知他为何有次一问,虽然她是个大学生,但是繁体字她真的认不全,在这里,俨然成了半个文盲,对此,她也是颇感无奈啊。
“这么晚了还在学习,你倒是个勤奋之人。”萧承烨的目光从那稿纸上移开,而是打量起了室内,他都快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来这里了。
“谢皇上夸奖。”
“就是写的太丑了。”
“……,奴婢的字确定有待练习。”这人说话怎么还带大喘气的
“进宫几年了?”
“明年春四年了。”
“文学馆设立的比你进宫都早,在藏书阁也呆了三年多了,这个字迹,看样子,你平时学的也很一般啊。”
“奴婢、奴婢天资愚笨,有负皇上和嬷嬷教导。”
有问有答,年轻的帝王一时间没了下文,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是又开口,“朕没空管你们这些小事,去给朕拿几本书。”
“是。”林影有些无奈,拿几本书,拿什么啊,我又不知道你要看什么?她又不敢问,记得当时那群秀女说你喜欢看什么来着,她居然一丁点儿印象也没有。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萧承烨看着她一会儿懊恼不已的样子,一会又摇头晃脑的模样,委实有些好奇,拿几本书,至于么?
他坐在林影常坐的椅子上,看着林影抱了几本书过来,可是,当他看到书名时,竟有些哭笑不得,《山海经》《淮南子》《民间杂谈》……
“这些书有什么特别的?”萧承烨扫了一眼书,但并未拿起来,而是看着林影。
“特别?”林影小声询问,特别,她倒是没想过。
“你给朕拿这些书,总得有个原因吧。”
“奴婢只是觉得看这些书很有趣。”林影有些小心翼翼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有趣?萧承烨没有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他的视线再次落到林影身上,她依旧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个头顶。
“说说看,哪里有趣了?”他换了个姿势,把书拿在了手里,却没有翻开。
“以《山海经》为例,世人常用天仙下凡来形容女子的容颜,可是看过《山海经》的都知道,西王母并非一个美女,反而相貌丑陋,这就打破了常人的一个固有印象,就感觉,还蛮有趣的。”林影越说声音越小,生怕这个皇帝一个不高兴就给她一点惩罚。
萧承烨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一本书,随意的翻了起来。他不说话,林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就只能在一旁默默的发呆。
炭盆里最后一点暗红彻底熄灭,室内的暖意迅速被从门窗缝隙里钻进来的刺骨寒风吞噬,林影刚开始还能忍,后来开始不停地对着指尖哈气,又用力地搓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手,双脚在地上交替跺着,试图找回一点可怜的暖意。这动静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终于惊动了凝神看书的萧承烨。他的视线不可避免的落在了林影身上,看她在那里又是哈气又是跺脚的。
很冷吗?他没什么感觉?环顾了一下四周,终于在桌子底看到了那个已经冷寂的火炉。
原来如此。
“你不必侍候在此,去忙自己的事吧。朕有事会唤你。”
“是。”林影松了一口气,走到火炉旁,端起火炉,走到其它房间重新点燃炉火。待加好炭火之后,才重新拿到房内,放在原来的位置。
“咳咳咳……”萧承烨的咳嗽声让林影好奇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手指掩鼻,十指修长,骨节分明。顺着手往上,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那个人就坐在她常坐的位置上,剑眉斜飞入鬓,星目深邃,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线。那张脸在昏黄烛光下,完美得近乎虚幻,带着一种极具侵略性的俊美,毫不夸张地说,林影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
萧承烨平复了一下自己呼吸,拿开手,对这个简单的对视并不在意,继续翻着书。林影有些失神,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外貌协会的,可是,她不得不承认,萧承烨真的很好看,高挺的鼻梁,精致的脸庞,虽然很瘦但是有型的下巴,薄唇微抿,眼神看着书,脸小小的,皮肤也好,一脸的胶原蛋白,当真是世无双啊,难怪后宫女子对他如此神往。这样的男子,撇开他的身份地位,就算是一夜情想必那些女子也是十分情愿的。这要是放在现代,绝对是秒杀一切小鲜肉啊。
或许是她看的太入神,亦或是她看的太久,萧承烨看着那个弯着腰迟迟不愿起身的女子,她的姿色绝对算不上倾国倾城,但是也并不平凡,她好像有一种宫中女子都没有的气质,可具体是什么,萧承烨说不上来。她眼睛大大的,亮亮的,好像天上的月亮,带着几分涉世未深的干净。
两人就这样静静看着对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看够了么?”
“啊?奴婢失礼了。”林影好像自梦中被惊喜,下意识的起身时才发现,啊,我的腰。她居然第一次沉迷男色,那么多的明星她也不曾有过如此沉迷啊。她略显尴尬的起身,装作不在意的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腰。然后尴尬的推门走了出去,候在了屋外。
夜已深,她站在门外,一边跺了跺脚,一边往手心里哈着气,要不要去叫醒小梨他们?李嬷嬷年事已高,而且没听李嬷嬷说皇帝这几年来过这边,今天是他一时兴起么?她四处看了看,没看到有候着的宫女太监,连贴身的人都没带。她还是不要去叫了,自己一个人守着吧。可是真的好冷啊。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她悄悄的打开门缝看了一眼,想溜进去但又不敢,萧承烨看了她一眼,她干脆推开门跪了下来“奴婢不是有意打扰的,实在是外面太冷了。”
萧承烨没说话,林影也不敢起来,门开着,那风一阵一阵的,吹的她的心拔凉拔凉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头顶飘来一句,“在一旁候着吧。”
“谢皇上。”她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已经麻木了,她干脆瘫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同时还不忘捶了捶自己的腿脚。
她明显感觉到皇帝心情不佳,可是她能做什么了,她什么也不敢,谁都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她要是说错了什么话,下不来床的可能就得再加她一个了。萧承烨看书,她就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的地砖和脚尖,脖子都快酸了。
萧承烨终于合上书卷,没有再看她一眼,起身离去。那抹黄色的身影无声地融入门外浓重的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确认那摸身影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林影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整个人像被抽去了骨头,重重地瘫坐在他刚刚坐过的椅子上。椅面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与一种清冽疏离的、似有若无的龙涎香气。这残留的温度和气息,像针一样刺着她,提醒着她刚刚与怎样一个危险的存在共处一室。她后怕地打了个寒颤,这才发觉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此刻冰冷地黏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
目光扫过桌上那张写满歪扭字迹的草稿纸,还有他随手翻动过的《山海经》——书页停留在他最后看的那一页,关于“昆仑之丘”的描述。
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她疲惫地闭上眼,只觉得今夜的风,似乎比往年更冷、更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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