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三日,镇国公府锣鼓喧天,喜乐齐鸣,亭台楼阁皆张灯结彩,红锦毯铺陈开来,一眼望不到边,过眼之处皆是一派喜气。
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沈玥瑶早早便起来梳洗打扮,穿上她的彩凤双飞描金大红嫁衣,头戴红宝石凤冠,手持鎏金步摇团扇遮面,在喜娘的指引下踏出闺房,朝前院走去。
在侍女的花瓣雨下,她脚踏金莲步入前院正厅,准备拜别祖父、小祖母、父亲以及继母,在却扇的第一眼她看见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是庄怀笙,他现在父亲身旁,面带微笑看着她。
她皱了皱眉,虽心有疑惑,却没有多想,集中精力给长辈们行拜别礼。
礼成之时,父亲红着眼走至她面前,接过喜娘递上来的喜帕,哽咽着声音开口。
“这本是你母亲为你做的事情,父亲知道你不愿继母替代她的位置,便由父亲代劳,唯愿你与襄王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多谢父亲体谅,女儿感念你的疼爱。”
她看着他的目光晃了晃,满是对他明目张胆偏爱的感谢,继母如今是镇国公府当家主母,也是她名义上的母亲,按礼制本该由她来为她盖上喜帕。
但父亲代母完成此事,不仅当众驳了继母的面子,也等于告诉所有人在他心里她不如她的生母。
对于继母来说,父亲如此态度,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
这会儿她脸黑如碳,叫她这个新娘子看了那叫一个喜上加喜,要不是喜娘提醒该盖喜帕了,她还想再多看一会儿她的窘态。
收回目光,朝父亲微微福身,父亲将喜帕扬起之后盖在她的头上,她起身准备离开时,却被人叫住。
“且慢。”
隔着喜帕,她看见是庄怀笙叫住了她,同时他还向父亲作揖行礼。
“老师,学生有一个不情之请。”
“何事?”
“学生想以兄长身份为师妹送嫁。”
“荒谬,你并非我沈家人,送嫁不合礼数,此事莫要再谈。”
无论庄怀笙如何请求,父亲就是不同意,以至于双方一个执着不愿起身,一个古板不愿点头,现场气氛非常尴尬。
隔着喜帕,虽然看不见庄怀笙的表情,但却能感觉到他的诚意,这样耗下去也不是事儿,她开口为他向父亲求情。
“父亲,你是庄大人的师父,也算半个父亲,既然师兄有此心,不如就成全他,况且有兄长送嫁寓意吉祥,也能震慑夫家,百利无一害。”
“好,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父亲全听你的。”
说完父亲先是将庄怀笙扶了起来,接着又将她的手交到他手中,并叮嘱道:“瑶儿,就先交给你了,好好将她送到襄王手中。”
“是,定不负老师嘱托。”
手被庄怀笙紧紧握着,带着她稳步走向大门外的送亲队伍,本以为他们会沉默地走完这段路程,没想到他先开了口。
“瑶儿,谢谢你愿意让我为你送嫁,否则我此生定留遗憾。”
“客气,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你执意为我送嫁?”
“我有一胞妹,与我幼年失散,至今未能相认,你与她生得极为相似又年龄相仿,所以我想为你送嫁,也算是弥补心中遗憾了。”
听完这个伤心的故事,沈玥瑶心里很同情他遭遇,骨肉分离的痛苦她也曾经历过,若是她的兄长还在,今日他也一定会为她送嫁。
既然他们都是有着失去至亲经历的人,理当惺惺相惜,今日也当他是为她弥补遗憾了。
“多谢你,兄长!”
庄怀笙握着她的手越发紧了,语气跟着紧张起来。“你,叫我什么?”
“今日,你是我的兄长。”
“谢谢你的成全,妹妹。”
“我们今天说了太多的感谢了,让我们好好走完这一程。”
“好。”
达成共识后,她与他稳步走向迎亲队伍,在他的搀扶下她上了花轿,带着十里红妆朝襄王府去。
*
襄王府大门前,迎亲队伍在鞭炮声中将大红花轿落地,坐在花轿内的沈玥瑶手不自觉拽紧了嫁衣,等着她的新郎接她下轿。
花轿前,谢晏川头戴红玉金冠,一袭金丝蟒纹大红袍,粉玉雕琢的脸上焕发着光彩,迈着意气风发的步子,朝花轿走去,在喜娘引导下连踢三次轿门,迎接他的新娘。
喜娘一声“新娘子请下轿”,沈玥瑶缓慢起身推开轿门后走出花轿,然后在喜娘的引导下接过同心结彩缎,在感觉到另一端也被牵起后,在喜娘的搀扶下跨过火盆,直达花堂。
花堂内,围观宾客众多,虽然隔着盖头看不清楚他们的模样,但是通过身影,她认得出他们有:安王、太子与太子妃季宁儿,未成年的七皇子、八皇子,还有礼部尚书、兵部尚书平阳侯等文武大臣,以及秦霜霜、郡王苏敬安在内的明德学堂的同窗们。
来的人还不少呢!
看来谢晏川如今在朝堂上也是颇有权势,不然也请不来这么多位高权重的大臣,今日能来的祝贺的人,想来都是支持他上位,想挣一份从龙之功的人。
看着他从一无所有的落魄王爷,走到如今能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她打从心里为他高兴,当初白花花的银子投资在他身上没白花。
常言道人生三大乐事——升官、发财、娶老婆,如今谢晏川都占了,她很想看看今日他是不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可惜隔着一方红帕,她只能看见他飘逸的身姿,以及那韶光流转的华丽婚服。
就在她吹起红盖头试图偷看时,耳边传来高扬的男声大喊——“吉时到~”
她悄然伸手拉住盖头,规规矩矩与谢晏川并排站好,这时周遭的喧闹声逐渐平静,唯有礼官的声音响在耳侧——“新人拜堂!”
停顿一下,他接着高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顶着十斤重的凤冠跟着指示转来转去,她终于在与谢晏川对拜后完成了这累人的拜堂仪式。
随着一声“礼成”,她被送入后院新房,而前院流水席正开始,身为新郎官的谢晏川则是留下来招待宾客。
*
夜幕降临,星光熠熠,新房内龙凤红烛高照,满堂生辉。
坐在大红绣双喜字的绸缎铺设的婚床上,沈玥瑶脖子被头饰压得酸痛不已,但碍于屋内喜娘还在,她不敢有丝毫松懈,只能端坐着。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始打量起屋内陈设,好在盖头就是层薄纱,屋内也足够亮堂,她才能看得真切。
她所在的房间宽敞,陈设简单却雅致,四面墙壁上挂着山水名画,以及名家手书,以床为中心,左前方是梳妆台,右前方窗棂之下是罗汉榻。
正前方则是合卺酒桌,上面除了喜酒,有龙凤红烛,还有用高脚瓷碗盛着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以及月季花样的喜饼。
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她看到喜饼的那一刻肚子饿得咕咕叫,根本抵挡不住它的诱惑。
就在她垂涎欲滴的时候,门口传来动静,仔细一听是新郎官来了,她刚检查好仪态,脚步声由远及近,转眼人已经在她面前了。
跟着他的还有几名侍女,屋里一下热闹起来,这时喜娘喜悦的声音响起——“请王爷用如意挑起喜帕,从此佳偶天成,事事如意。”
紧接着一柄玉如意伸至喜帕之下,她的心跳突然加快,耳边都是自己心如擂鼓的咚咚咚声。
眨眼之间盖头被掀开,她的视线终于清晰了,同时也看见他依旧清俊不凡又笑面含春的面庞,一下子耳根就热了起来,很快蔓延到了脸颊,有种丑媳妇要见公婆的羞怯感。
说好的只是假结婚,但自从前几日意识到她对他似乎除了友情外还多了点别的什么,直男一想起他,她总是会莫名觉得不好意思,更何况现在还见面了……
“请王爷、王妃喝下交杯酒,从此和和美美,家宅兴盛。”
喜娘欢快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的思绪以及羞涩均被打断,再次聚焦现实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与谢晏川同坐在合卺酒桌前了。
眼瞅着他拿起了桌上的高脚小酒杯,她即便觉得难为情,亦学着他的样子端起小酒杯,准备一饮而尽时,他的手臂忽而与她手肘相交,不待她反应直接将杯中酒饮尽。
她反应过来后对上他炙热的目光,心猛然漏了一拍,但还是强装镇定地勾着手将交杯酒饮尽,这一刻她与他的距离近在咫尺,彼此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她能感觉到围观的侍女看他们的眼神都变得暧昧起来,不好意思地收回手,低头摆弄起桌上的喜饼。
许是看破她的不自在,抑或是他也乏了,挥手退下了侍女与喜娘,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没有外人在,她觉得轻松不少。
“该走的仪式已经走完,我们可以好好谈事了。”
闻言,她抬头望向谢晏川,一封信恰好递到面前来,她皱着眉头指着它,带着疑惑的语气询问:“这是什么?”
谢晏川没说话,只是一味地挑眉示意她接过去。
仔细观察他的神色,未见喜怒情绪,她想着信件应该不是不好之物,于是毫无防备将它接过,当看到信封上赫然醒目的三个大字,她不由得瞪大双眼,震惊的话脱口而出——
“和离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