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野的亲信不跟裴照野一条心，下场会如何？
林笙光从周谦予此刻的眼神中就能找到答案。
但他勇敢提出。
因为他不想稀里糊涂地把自己卖了。
而且……他有种隐约的预感。
裴照野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试图用回档强迫他答应。
大手抽了回去，裴照野目光幽幽：“不会。”
林笙松了口气。
裴照野接着幽幽：“你可以主动辞职。”
哦，然后“自愿”放弃N 1裁员补偿金。
林笙凛然：“我对公司的忠心日月可鉴。”
周谦予收起危险眼光：“有这么好的林助理，我们一定能事倍功半。”
林笙：“嗯……”
歪果仁不要说成语，谢谢。
林笙试图纠正：“所以我们要事半功倍地干什么？”
周谦予朝他勾勾手指，林笙附耳过去，耳边落下坚定的八个字：“干垮裴家，称霸A市。”
这么中二的台词，他居然说得如此振振有词。
等等——干垮裴家？
林笙猛地回头，裴照野黑漆的眼中毫无波澜，就像他们要干垮的裴家不是他家。
觉醒梦没给他上帝视角，作为一个炮灰，他只知道裴照野跟家里关系不好。
没想到裴照野恨裴家到这个地步，和周谦予合开公司搞垮自己家。
怪不得他明知赵国富的危害，却大有听之任之的倾向。
思索之际，门口人声骚动，今天的寿星路浩被一堆人簇拥着进来，一进门便有好几个加入簇拥之列，与他称兄道弟，远远望过去像只开屏的雄孔雀。
“好多人啊，我的眼球好累。”周谦予捞起一杯酒，忽的眯了眯眼，“诶，阿野，那是不是你家那个小的？”
林笙抬眼望去，路浩身边，跟着一个穿浅蓝色西服的少年，少年个子不高，站在话题中心旁像开了屏蔽罩，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圆咕隆咚的脑袋对准他们。路浩摇摇他的手，他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跟林笙对上视线时很明显地瞳孔一缩，再扫到旁边，瞳孔两缩，一把甩开路浩的手。
路浩皱眉不知跟他说了些什么，竟拉着他直冲他们而来。
花孔雀的花翅膀哗啦啦散开，路浩半拖半拽，带着人站好，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噢哟，野哥，哦不对，现在该叫小裴总了，稀客稀客。”
裴照野扫了他一眼，目光转到路浩身后的小脑袋瓜上。
裴明旭抖了一下，结结巴巴道：“哥，哥哥。”
“抖什么，我在呢。”路浩揽住裴明旭的肩头，阴阳怪气道，“别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这句话声音不小，周围分开的人们纷纷侧目，隐隐有围群吃瓜之势。
裴明旭拽着路浩的袖子，小声道：“你别说了。”
路浩嗤笑一声：“你就是性子太软，有些话不说，某人啊，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裴照野拉住迈出半步的周谦予，垂眸看着比他矮小半个头的路浩：“有话直说。”
路浩吊儿郎当地挂在裴明旭身上：“那我就把话说明白了，裴照野，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别想占着。明旭有我，你欺负不着他。劝你早日收起那些歪歪扭扭的心思，”
他往前一步，提起眉毛，轻飘飘地丢出两个字：“野，种。”
说话声不大，两个字的嘴型却好辨认，四周响起低低的抽气声，热闹的礼堂霎时一键静音，陷入沉寂。
身侧咯巴咯巴，周谦予的拳头攥得看不到缝隙。
这两个字就像潘多拉的开关，往日林笙忽略的风言风语一股脑溢出。
比如，裴照野是裴家抱回来的私生子。
比如，裴照野的父亲不喜欢他。
再比如，裴照野的总裁位是退休的老爷子提拔的，等他弟弟裴明旭长大再交回去。
裴照野下巴紧绷，双唇抿作一条线，眸光暗沉，仿佛蕴含一团即将倾泻的暴雨。
林笙的手抽了一下，不慎撞到裴照野的手背，凸起的骨节邦硬，撞得他手疼。
再次确认，是可以砸死人的拳头。
路浩很不怕死地歪嘴：“怎么不说话啊，开始装哑巴了是吧。”
裴明旭快把路浩袖子扯烂了，也缝不住他太有个性的嘴。
如果路浩被裴照野打废了，会回档吗？
余光瞥见裴照野的拳头簌簌动了，林笙眼疾手快抓住，调整出得体的微笑：“路先生，请问你打算入赘裴家吗？”
“哈？”路浩脸上的五官挤作一团，跟吞了苍蝇一样，“你有病？”
手里的拳头不安分地抖，林笙用了点力，不疾不徐道，“我想不到除了结亲，还有别的能让明旭少爷变成你家人的办法。”
“明旭还没成年，小裴总不喜欢你，莫非……”林笙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你想让明旭少爷叫你小爸？”
周围响起响亮的吸气！
路浩脱口而出：“我靠，疯了吧你！”
手里的拳头不动了，林笙沉着地打出最后一击：“虽然老爷子年过八十，但你要是喜欢当爷爷也不是不可——”
“够了。”
拳头钻出来反包住他的手，裴照野的声音不知为何透出浓浓的疲惫感：“别说了。”
一片震撼的目光中，林笙抿抿唇：“哦。”
此时的无声比有声更震撼，人民群众的殷切从一个人尽皆知的瓜转到传谣上，各个眼睛闪烁千言万语。路浩脸色涨绿，我我你你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如果刚刚路浩的表情只是吃了一只苍蝇，现在就像吃了满蝇全席。
他身后的裴明旭扭了扭，蹭着小步子挪到林笙身边：“林笙哥。”
林笙侧头。
裴明旭勾着他的小拇指，眼巴巴看他：“我不跟他玩了，能别卖我吗？”
因着亲弟弟的缘故，林笙对能勾起他兄爱的事物比较宽容，他摸摸裴明旭的头，温和道：“放心，拐卖未成年犯法的。”
濒临18岁的裴明旭一抖，决定在林笙面前，永远活在17岁。
场地里，路浩独自面对一排裴家军和一圈群众，终于绷不住了，他结结巴巴丢下句软绵绵的狠话，甩着他飘逸洒脱的白领带，在全场奇异目光中夺门而出。
周谦予吹了声长长的口哨：“酷！”
林笙谦逊：“一般一般。”
“林笙哥。”裴明旭仰头，“我该回家了。”
照顾老板弟弟（趁机溜号）也算助理的职责，林笙回：“那我送你去停车场。”
刚迈开左腿，一股力道拽停他的脚步，他这才发现他的手还握在裴照野手里。
手背贴着暖烘烘的掌心，衬得另一只暴露在空调下的手冷飕飕的。裴照野没太用力，甚至没怎么动手，站在他的另一侧都看不到胳膊抬起的弧度。他沉默站着，黑曜石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似一片深邃的海，林笙从他眼里读不出的挽留，从他们相接的掌根里摸到。
这一刻，林笙甚至觉得裴照野像只被雨淋湿的大狗，他就是被叼着的肉骨头。
四目相对片刻，手上的力度渐渐松了，冷风争先恐后地钻入皮肉间的缝隙。
残存的温度一点一点被空调吞噬，只需片刻，两只手就会回到一样的温度。
林笙缓缓垂下手。
下一秒，他的手又重新被包裹住。
骚包紫色的路浩又趾高气昂地回归，挺胸抬头像只公鸡，他一瞥两人交握的手间，露出轻蔑的神色：“死基佬。”
林笙：“？”
林笙挣扎要抽手，被裴照野不容抗拒地按住。
裴照野不慌不忙道：“忘了告诉你，这是段剧情。”
林笙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我不知道？”
“因为你不在这段剧情里。”裴照野轻轻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
“我不在？”林笙一顿，“该不会是忘了写我的戏份了吧。”
裴照野很慢地眨了下眼。
一瞬间说明很多。
林笙：“……”
有没有人愿意为炮灰发声！
裴照野顺势将林笙拉回来，凑近他耳边，“看九点钟方向。”
林笙一个扭头，捕捉到人群中的沈清晏。
在一堆复制粘贴似的大众脸中突出得很。
“他等下会制裁路浩。”
所以之前那段援救服务生并非他俩的初遇，沈清晏为裴照野出气才是。
你们这个宴会内容还挺丰富啊。
林笙闭了闭眼，手腕一抬，两人交握的手竖起：“那我为什么要跟你手牵手站在这里。”
裴照野目不斜视：“重申，是你先牵我的。”
林笙无语：“我那是……”
为了拦住你危险的拳头！
他救人积德，被救的居然还说他跟老板乱搞！
“那是什么？”方才一瞬的狗感尽数褪去，裴照野垂着眼睫，薄薄的单眼皮延展开，嘴角似有若无地勾起，一副兴味的模样，叫林笙感觉他在逗一只小狗。
林笙脑子一抽：“那是怕你认小爸太激动。”
裴照野额头一跳：“……”
对面的人机路浩已经开始骂了，骂的挺文明的，被拉出场的全是父辈，没有母辈。
就是还不幸波折到了他的好homie裴明旭。
林笙瞥了眼站如定松的裴照野：“他这么骂，你不生气吗？”
裴照野微抬眼皮：“实话而已，难得有嘴替。”
林笙：“6”
林笙听他叽里咕噜从爹到曾祖父，像只嗡嗡乱飞的蚊子，烦的要命，奈何他的手还在裴照野手里攥着。
裴照野攥得很紧，仿佛要把林笙的关节挤出来，不容逃跑的意味分明。
拉他罚站，小学生行为。
路浩这头问候着裴家祖先，一名中年男人忽然气势汹汹地冲进宴会厅，啪地甩了路浩一个巴掌：“孽障！”
路浩的脸迅速肿起来，被扇得在原地发懵，过了会捂着脸叫：“爸！”
“你还有脸管我叫爸？”路爸气喘吁吁，满面涨红，“要不是小沈，我都不知道你在这里作死！”
路爸身后的沈清晏猝然被推出来，一束光晕打在他身上，清澈的眼睛波光流转，和裴照野打了个照面，脖子迅速红了。
不得不说，有点梦幻在的。
路爸狠狠瞪了路浩一眼，转而跟裴照野赔笑：“对不起小裴总，犬子年纪小，说话没分寸，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
裴照野淡淡道：“不必。”
路爸的额角沁出冷汗：“是我教子无方，改天，不，明天，明天我一定带他上门赔罪。”
那滴冷汗顺着路爸的轮廓一路滑到下巴，摇摇欲坠地晃了两下。
身侧响起一声轻哼，那滴汗犹如惊弓之鸟，掠入地毯，顷刻没了痕迹。
裴照野勾起唇角：“别紧张，我爱听。”
咔嚓。
紫色路姓机关炮又蠢蠢欲动地架了起来。
包裹住林笙的手紧了紧，懒洋洋的声音传入耳朵：“尤其是那声巴掌，搬个椅子来吧，再听几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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