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红枣马停在裴府门前，裴府守门小厮见到高坐在马背上的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以及男子身后牵着缰绳的手里握剑的男子，快步下了台阶，从两人的手中接过马绳，“大人、陆侍卫。”
小厮牵走马匹，裴砚沉带着陆欢踏上台阶，便听到府内传出的嘈杂的声音，‘嘎嘎嘎’的声音混合着女子娇怒声音，异常热闹。
跟在他身后的陆欢自小习武，听力过人，不然也不会被裴砚沉看重，自也是听得见，且辨别声音的能力也不错，“大人，这不是许二小姐的声音吗？”
裴砚沉不言，面无表情继续往府里走，陆欢也没有接着问，闭嘴跟在身后，但还未进入府内，视线越过玄色身影好奇的往里飘：府里可从未如此热闹过，大人一向严肃，最不喜旁人打扰，或发出嘈杂声，故府里一般都是寂静无声的，下人见识过大
人惩罚人的手段，在大人面前不敢造次。
除了一个人——王伯，就他所知道的自大人小时候便照顾在身边，无儿无女，一直跟随大人到大，且大人刚来京城求学备考那几年，没有这么多下人，那时只有王伯照顾。
京城求学花销大，大人从老家带来的银钱逐渐也见了底，王伯没有告诉大人，拿出自己的手艺开个面摊赚钱，整整摆了三年有余，大人也没有发现。
大人住在书院，勤学苦练，只有一些节日才会回家，王伯特意避开这些时间。以大人的敏锐也察觉到一点异常，追问时王伯一般以有事或者关心大人在书院的情况给转移过去了。
大人高中状元之后，便更忙碌了，除了春节有点空之外，其他时间也只能在晚上见到人，这样更发现不了。
直到一次王伯的摊位被人找麻烦，被人关进大牢之中，听闻这个消息，大人直奔大牢，还好时间来得及，王伯未被用刑，只是被关了些时日，又加上操劳出了大牢便大病了一场。
之后大人便也不允许王伯再做活，卖了个小厮看着生怕王伯趁他不注意又去出摊。
再后来，大人当任大理寺卿，皇上赐下府邸，王伯便成了管事，也就更没时间，或说更不会摆摊。
原本府里人来话，大人是不当回事的，府里有王伯管着一般出不了什么大事。哪知听到传话人的下一句话是王伯让人来传话，便停下手中的公务，对于府里的事王伯一般会处理妥善，极少会麻烦到大人。
从他跟随大人这三年来，也未曾见到。
他跨过门槛，见到院里的场景，终是知道为何王伯要大人回府了，这事王伯确实也没招。
一面是石砖建造起的屋檐，左右两面是有木铺设的廊道，中间是由青石砖铺设大庭院里站着不少人，往日这庭院都是只有一
两个小厮在洒扫，从未有如此多的人，亦未如此热闹过。
左边是以王伯为首的府里一群小厮，右边倒是极好辨认，就站着一个人，娇小的个子，身着淡粉色比甲，神色焦灼，视线始终都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许二小姐穿着一身薄荷绿衣裙，正在庭院中乱窜，身后有一白白胖胖，看着就喜人的鹅群正在追赶她。
她一会蹬蹬几步踏上台阶，跑向廊道另一头又蹬蹬几步下了台阶，偶面露痛苦之色，又一瞬间蹬着左脚绕到王伯他们身后，鹅群为首的那只大胖鹅像是认准了她似的，也跟着她绕过，紧追她不放。
陆欢摸索着下巴，没想到这许二小姐不仅惹人讨厌，连家禽也讨厌她，“大人，许二小姐...这是...犯了鹅众怒？”
裴砚沉看着被鹅群追着无路可逃，单左脚站在廊道的栏杆上，一手紧抱栏杆不放，一手指着那鹅群，喘着粗气，放狠话的许其乐，
“你再追着我，我立马将你，拔毛，砍成八块，丢进铁锅一锅炖了。”
气息不稳，一点都吓不住那群大白鹅，它们站在守着，等待她下来。
有一个小厮看到裴砚沉回府，躬身在王伯身旁，“王伯，大人回来了。”
王伯视线一转，裴砚沉与陆欢正站在他们不远处，王伯脸上立即面露喜色，与刚才看着许其乐的严肃神情来了个两级反转，反倒是裴砚沉仍是面无表情。
“大人，回来了。”
王伯到裴砚沉跟前，两步之遥，身后的小厮也跟着，只不过距离可就有所不同，约有七八步之遥。
裴砚沉点了点头，依旧面无表情，周身冷气却是少了些，王伯从小服侍裴砚沉自是了解。
他自小便寡言少语，老爷、夫人在世之时，但话虽少但脸上的却是笑容常挂。他已二十多年未见过大人笑过了，反而变得越来越冷，手段亦变得狠辣。
这个并不是大人的错，若是不如此行事，大人想做的事便永远也没办法办成。
原本他想着等许家大小姐嫁过来或许会好些。
京城百姓皆说许大小姐温柔娴静，诗才出众。如此与夫人的性情倒是相当，成婚前，许大小姐来过裴府。
等待大人，或是送些吃食给大人，他吩咐小厮不要靠近，想着给大人与许大小姐留个独处的空间。
他没想到大人完全没把与许大小姐成婚的事放在心上，成天忙于公务，还好许大小姐体贴，无论大人怎么对她，仍是坚持给大人送吃食，还吩咐他们不用去打扰。
临近婚期的三个月前，大人在追缉凶手时出了事，伤得很重，硬生生修养了半个月。但伤势虽好却落下隐疾，这事就大人、太医、陆侍卫，以及他知晓。
他本想悄悄用银票封住太医的口，大人却说不用。
保险起见，私底下他还是悄悄的给了。第二日，京城便流传起大人有隐疾的事，全是嘲讽的声音，大人却是不当回事。
他原以为许府会退婚，大人虽比许大人官职高，朝中劲敌却是不少，其中地位最高便是二皇子楚桀。
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许府没有派人来退婚，照常进行。他吩咐小厮将府内布置好，担心委屈许大小姐。
临近婚期的前天却传来了，许大小姐有孕的消息，他本不相信这是真的，找了陆欢。得到却是真的，大人再次沦为京城的嘲笑对象。
陆欢还给他透露孩子是可能是二皇子的，二皇子终究是皇子，没有敢传他的谣言，故只有几个人知晓。
得知消息后他便吩咐府里的人撤掉布置好的东西。
当天许府来信，大人没有透露信中的内容，只是告诉他们说新娘换人，换成了许府的二小姐许其乐。
许二小姐对父亲、庶姐蛮横无理，以及为柳大人疯狂的事满京城皆知，娶这么一个女子还不如不娶。
他劝说过，大人如此优秀，哪怕有隐疾又如何，终会碰到真心喜欢他的女子，实在没有必要娶许二小姐，毁了一生。
“怎么回事？”
裴砚沉眉头紧锁，看着站在栏杆上鼻孔朝天，一脸蠢相的挑衅脚下那鹅群的女子，那件事之后他便一直忙于案件，府中的事向来全权交由王伯管。
王伯早已让小厮向冬枣问清缘由，原封不动说了一遍，“许二小姐觉得今日的饭菜有些寡淡，便想着吃点好吃，于是奔着种
菜的庭院去了，瞧见养在院内的大白鹅，便想杀一只来吃，可在许二小姐靠近鹅圈时，不知怎么的白鹅冲出栏门...”
“嗷！”
一声惨叫响起，众人转头循声而看。
许其乐不知何时从栏杆上下来，被为首的那只大白鹅咬了个正着，正正好咬在右脚的小腿上，她丝毫不顾形象坐在地上，裙摆铺了一地，娇小白皙的小手一把扼住鹅脖。
大白鹅松开口，直直叫了起来，“嘎嘎嘎。”其他鹅围在周边也跟着叫了起来。
瞬间庭院中满是‘嘎嘎嘎’的声音。
她一脸得意，嘴唇动个不停，像是个得胜的将军。
冬枣见状急忙跑了过去，王伯与陆欢也是目瞪口呆看着。
裴砚沉脸上的表情瞬间也变得生动起来，嘴角止不住抽了抽。
“大人，怎么办？”
见此情形，王伯也没招了，只能问裴砚沉。
裴砚沉没有说话，垂眸摩挲着扳指，半响，抬步走过去，王伯与陆欢面面相觑一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跟了过去。
冬枣想扶许其乐起来，她摇了摇头，另一只手摸着右脚踝，“脚痛，不起。”语气满满委屈。
转头又恶狠狠盯着抓在手中的罪魁祸首，正想训斥一番，一双黑色靴子出现在眼前。
仰头，裴砚沉立着身在她的面前，身后跟着王伯、陆欢以及府里的众人。
两人对视片刻，谁也没开口，周围却弥漫着眼不见耳不闻的硝烟。
太阳倾斜向西，光影落在许其乐身上。
“你在干什么？”
片刻之后，裴砚沉率先开了口。
“找吃的。”
被撞见出丑已是第三次的许其乐，习惯了。她一脸坦然，吃力举起大白鹅。
或是握的时间过久，手无力，又或是手松了，大白鹅喘过气来。
‘扑扑扑’一个腾飞挣开束缚，那对大白翅在裴砚沉玄色长袍上横扫而过。
她愣住了，她举起手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裴砚沉于她而言相当于房东，她怎么敢对房东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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