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绿色的帕杰罗驶出最后一段高速公路,一头扎进层叠的群山之中。手机信号格在李金的哀嚎声里顽强地挣扎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
“完了,这下真成失联人口了。”李金放下手机,悻悻地拍了拍车窗框,“这路也太破了,王总的爱车可别给颠散架了。”
陈路双手把着方向盘,目光扫过导航屏幕上“信号丢失”的提示,语气平静:“没事的,‘谛听’的离线数据库已经加载好了。”
道路越来越窄,坑洼也越来越多。随着海拔攀升,窗外的景色从郁郁葱葱的丘陵逐渐变为更显原始的茂密山林。空气也变得更加清冷潮湿。
放在后座航空箱里的精卫,从半小时前就开始显得焦躁不安。它不再安静蜷缩,而是不断在箱内踱步,用喙轻啄着网窗,发出细微的“笃笃”声。
“它怎么了?”李金回头看了一眼,“晕车了?”
陈路透过后视镜观察着精卫的状态,眉头微蹙:“不像。”他放缓了车速,同时也注意到,越往山里开,精卫就显得越不安。
他自己也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他的神经。更让他注意的是,那股熟悉的、冰冷的海腥气,再次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与这深山的气息格格不入。
他不动声色地按下了车窗,让山风灌入,试图驱散那诡异的感觉。
“我们快到了。”陈路看着前方出现的一块老旧路牌,上面斑驳的字迹依稀可辨——古羲镇,前方5km。
路牌旁,一条更窄的、几乎被杂草掩盖的砂石岔路,向着山谷深处蜿蜒而去,仿佛通往另一个被时间遗忘的世界。
精卫鸟在看到路牌时就停止了躁动,静静地立在箱中,黑曜石般的眼睛透过网窗,盯着那条岔路的方向。
陈路与李金对视了一眼。
“走吗?”李金问。
陈路没有犹豫,方向盘一打,帕杰罗颠簸着驶下了主路,拐进了那条未知的小径。
车在颠簸的砂石路上缓慢前行了约莫二十分钟,一个依山而建、仿佛被时光遗忘的小镇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镇子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小,也更……陈旧。灰瓦木墙的房屋错落拥挤,许多看起来都已年久失修。
唯一的街道是青石板铺就的,坑洼不平,两侧零星开着几家店铺,招牌褪色,顾客寥寥。整个镇子都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潮湿和寂寥。
更让两人心头一沉的是,镇口立着一块崭新的告示牌,上面醒目地写着:
「地质灾害监测区,游客慎入。」
“得,一来就赶上‘大礼’。”李金摇下车窗,探出头张望,“这地方怪冷清的。”
陈路找了个相对开阔的地方停好车。他一下车,就感受到空气中那股不同于城市的气息——不仅仅是草木泥土的清新,更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的陈旧感,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海腥气。
精卫站在陈路肩上,羽毛微微蓬松,黑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尤其是那些阴影角落和通往更深处的巷弄,显得十分不安。
“先找地方落脚,再打听情况。”陈路说着,从车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和一些轻便装备。
他们沿着主街行走,几乎没看到年轻人,只有几个老人坐在门口,用浑浊而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们这两个外来者。
最终,他们找到了镇上唯一一家看起来还能接待客人的“客栈”——一栋更加古旧的三层木楼,招牌上写着“山居旅舍”。
老板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登记时只是抬眼看了看他们,什么都没多问。
拿到钥匙,走进略显阴暗潮湿的房间,李金把背包一扔,松了口气:“总算安顿下来了。接下来怎么搞?”
陈路已经打开了笔记本电脑,连接上随身携带的移动Wi-Fi,虽然信号微弱,但勉强能用。
“先用‘谛听’初步扫描一下公开数据和本地存储的离线地理信息,建立一个基础模型。”他一边操作一边说,“然后,我们得出去走走,实地观察。这里的老人,或许知道一些地图上没有的东西。”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窗台上依旧显得焦躁的精卫身上。
“鸟类对自然灾害等情况比我们更敏感。它的反应,本身就是最重要的预警。”
李金点点头,拿出他的专业相机:“明白。看我的,保证把这里的边边角角都拍下来。”
两人稍作休整,便再次走出旅舍。陈路看似随意地漫步,实则手机里的“谛听”系统正在后台默默比对、分析着周围环境的经纬度、海拔与离线数据库中的历史地理信息。李金则不断用相机捕捉着镇子的细节——斑驳的墙壁、屋檐下奇怪的旧饰物、以及那些老人脸上深邃的皱纹。
他们走到镇子边缘,靠近那条因为雨季而变得水流湍急的镇边小河时,精卫突然尖锐的鸣叫起来,死死叼住陈路的衣领,拼命将他往后拉,不让他在河边靠近。
几乎同时,陈路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破碎的画面——不再是黑色的海,而是浑浊翻滚的洪水,冲垮了古老的堤坝,淹没了一片低洼的屋舍。
他猛地后退一步,脸色有些发白。
“怎么了?”李金赶紧扶住他。
“……没什么。”陈路稳住呼吸,看向那条河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这条河,有问题。”
古老的警告、异常的小鸟、藏匿着传说中射日弓的小镇,以及脑海中诡异的画面……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在这深山小镇里交织、收紧。
李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精卫过激的反应,又看了看那条看似寻常的河,心里也有些发毛:“这河……有什么问题?看着就是普通的山涧水啊。”
陈路没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胃里的翻腾和心悸,目光锁在湍急的水流上。
“精卫的反应太剧烈了。”他声音低沉,带着思考,“这不像是普通的怕水。而像是在预警。”
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以前读过的一些杂闻轶事,一个念头闪过:
“李金,你还记得我们看过的一些记载吗?旧时煤矿深处,矿工们会提着鸟笼下去,因鸟类对地质的异常情况特别敏感”
“你是说……精卫它……”
“原理可能类似。动物对地底的压力变化、水体中携带的异常物质或者……其他我们尚无法理解的‘能量’波动,有着远超人类的敏锐感知。”陈路冷静地分析着,试图和他解释,“精卫的表现,比那些矿工饲养的雀鸟更激烈、更富有人性化的焦急。它在用它的方式,拼命告诉我们——这条河,或者这河所连通、所经过的这片土地深处,潜藏着巨大的危险。不是现在,就是……曾经,或者即将发生。”
这只不寻常的鸟儿,它所警示的,可能不仅是物理层面的地质灾害,更可能与桑姨所说的、那纠缠着陈路的“古老回响”直接相关……
陈路从背包里取出几个密封袋和一个小型便携式水样瓶,“李金,帮我警戒一下周围,特别是水面情况。”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靠近到河边相对安全的位置,快速用瓶子采集了水样,并封好。接着用木棍从河滩边缘收集了一些被冲刷上来的、不同颜色的泥沙和小块卵石,分别装入密封袋中并做好标记。
“太严谨了,取样后我俩一个学工商的,一个学摄影的怎么分析水体?”李金明白了他的意图。
陈路站起身,再次打开手机,调出“谛听”的离线界面。
“这些样本我们暂时没法分析,但先记录下来采集位置和环境。”“谛听”可以整合这些空间信息和当时的环境参数,为后续可能的分析建立档案。”
随即,陈路指挥李金同时对着河岸两侧,特别是那些被水流冲刷出的岩层断面,拍下了一系列高清照片。
“照片和样本互为补充。如果后续我们发现任何异常,这些就是回溯和深入调查的基础。”
做完这一切,陈路才退回到距离河岸几十米外的一处小土坡上。他站在这里,扫视着河流上下游,以及河对岸那片更显幽深茂密的树林。
两人回到旅舍时已近黄昏。旅店老板正坐在柜台后,就着一盏昏黄的灯擦拭着一个旧的铜制水烟壶。
陈路语气自然地走到柜台边和他搭话:“老板,我们刚才在镇子边上走了走,那边河景很美丽。”
老板头也没抬,含糊地“嗯”了一声。
李金顺势接话,拿出摄影师的派头:“是啊,我们搞创作的,就喜欢这种有原始感的地方。不过我看那河水挺急的,河岸也有些地方不太一样,咱们这儿……以前是不是发过大水啊?”
这是他们商量好的策略,从地质和景观角度切入,比直接询问玄乎的传说更不易引人怀疑。
老板擦拭的动作顿了顿,终于抬眼看了看他们,眼神在陈路和李金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陈路肩头安静下来的精卫,才慢悠悠地开口:
“外乡人,眼力不错。”他声音低沉,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那条河,老名字叫‘歇龙涧’。老辈人讲,古时候有龙在那河里歇过脚,留下了灵气,也留下了脾气。”
“歇龙涧?”陈路默默记下这个名字,这与现代地图上的标注完全不同。
“嗯。”老板放下烟壶,摸出些烟丝,“脾气来了就不好惹。几十年前,大概是……我爷爷那辈吧,山洪下来,冲垮了半条老街,埋了不少人和牲口。”
他指了指河流上游,那片幽深山林的方向:
“就是从‘老龙口’那个方向下来的水。从那以后,老一辈就常说,那地方……动不得。”
“老龙口?”李金追问,“那是什么地方?”
老板却似乎不愿再多说,只是摆摆手,开始专注地装填烟丝:“就是个地名,深山里头的险地方,没人去了。你们这些外乡来的娃娃,看看景就好,别往深山里钻。”
陈路与李金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被老板讳莫如深提及的“老龙口”,很可能就是关键所在。
精卫在陈路肩头轻轻动了动,似乎对“老龙口”这个名字也有所反应。
线索,开始浮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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