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晶的磅礴灵力灌入经脉，林灼渊闭目，听见自己的心跳如阵前擂鼓。
睁开眼，镇墓兽的阴影已压满视野。
心跳一声重过一声，几乎撞碎胸膛。无形的灵膜裹住周身，霸道灵力蛮横地凿进每一寸脉络。这是近乎撕裂灵脉的灌溉。
远处，陆霄正与众人将巨兽引向湖岸。隔着摇动的树影与冲天的尘烟，他的目光越过那山岳般的黑影，落在湖心的少年身上。
未步入元婴期的修士，只有先天道骨能承受这种灵力的灌溉。
可如果有更好的办法，又何必让他受这份苦？
陆霄握剑的手背上，青筋如虬枝暴起。
寒气自湖心漫开。
林灼渊咽下经脉间灼胀的剧痛，向前踏出一步。脚下冰层乍裂又凝结，一道苍白的冰路破开湖水，沉默地铺向黑影的方向。
湖面冰雾弥漫，此刻就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他得全力将镇墓兽完全冻住，让它沉湖！
或许从做出这个决定开始，林灼渊和在场的所有人，就没思考过能否全身而退。
寒气刺骨，他浑身血液却如沸。空气在极寒中凝滞，连风都冻住。
镇墓兽属于野兽的直觉让它察觉到了什么……它似是知道前方是陷阱，它竟不再向前奔跑，他带着混沌的眼神甩头。
这变故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风声飒踏，巨兽的投影遮盖半面苍穹，它只需矗立在此处，便让所有人的挣扎显得如蚍蜉撼树。
“啧。”
陆霄的手腕使劲，剑锋急转，狂风从镇墓兽面前裹挟着袭来。
下一刻，他整个人化为一道疾风，他以身为剑直贯长空！
“你不动，也得动——”陆霄深紫色的眼睛里闪过厉色，直入风中，“以我身为穿堂风！”
一剑落下，剑身崩碎，陆霄始终没有停下。
他握着半截残剑，势如破竹般，断剑插入它那只猩红巨目。外围包裹的火焰迅速攀缘上他的手臂，随后以迅雷之速席卷全身，灼烧着陆霄的每一寸皮肤。
火焰蔓入心扉时，忽然有黑色的气从陆霄丹田涌出，那气息沉默翻涌，将焰潮寸寸逼退。在这紧要时刻无人注意到。
陆霄将剑身扭转，疼痛让镇墓兽猛然暴起，朝着陆霄所在之处轰然冲撞！
“陆兄！”程戈飞身来援，却只来得及扯住陆霄衣角。两人如断翼之鸟被狠狠掀飞，划出一道染血的弧线，脏腑俱裂。
紫玉峰的医修几人赶紧飞身去接他们，也被难以阻挡的惯性撞出一大截。
陆霄撑在地上，咳出的血沫里混着内脏碎片。他撑起身，目光却越过震怒的巨兽，死死盯向那道熟悉的清瘦身影——林灼渊已携漫天冰雾，逼至兽前。
“阿渊……”
冰雾已蔓延到它身前。火焰与冰霜碰撞，相互吞噬相互撕扯。
冰雾中的少年面色苍白如纸，眼中世界却仿佛凝滞。他亲身感受到两者碰撞时的撕扯与争斗，身上被两种极致力量的拉扯。
他咬破嘴唇殷红血珠渗出，向前迈进一步，冰更深数尺。
湖中水灵根修士纷纷引水助阵。
林灼渊进一步发力，灵晶块的颜色逐渐暗淡，磅礴灵力灌入体内，他的触感完全麻木。随之而来的是身体都开始结起冰碴。
镇墓兽身体周围火焰逐渐消散的同时，粗糙的皮肤上也冻出了白霜。
白霜随着粗糙的纹理开疆拓土，越来越厚，冰的雏形已经显现……
就是此刻——
湖面骤然剧震，旷古鲸吟自深渊传来！
“什么声音？”
“湖鲲！湖鲲要上来了！”
“怎么会这么快？！”
惊惶声中，穆府领头人本欲退走，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向湖心那道冰雾环绕的身影。他猛地咬牙，转身竟冲向湖面！
仿佛被无形纽带牵引，一众修士竟然纷纷折返，也不管是在飞蛾扑火还是要力挽狂澜。
“落子千金！”棋技门的弟子一头栽进水里，将手中棋子统统射向上游湖鲲，企图减慢它上游的速度。
而林灼渊对周遭一切已浑然不觉。他闭着眼，所有感知、所有意志、所有未尽的言语，都压在这一击之上。
冰霜已覆满巨兽体表，湖鲲的血盆大口迫近水面——
大家都坚持到这一步了！
百丈、五十丈、三十丈——
穆凛冬已冲到湖面，巨大的水柱将他托在湖面上。他站在湖鲲巨口的正上方，眉心印出金色莲花的图形：“府鼎千仗！”
禁制的符文从他的身上飞散，忽有一口印着莲花纹路的巨鼎，硬生生抵住鲲口！
金铁交鸣贯透天地。
一切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
就在这凝固的刹那，林灼渊蓦然睁眼。
“凝霜...固雪……”
他的双眸已经完全变成了冰冷的雪色。
瞬间，大地上的风声呼啸而起，寒风凛冽，伴随着纷飞的鹅毛大雪。不过刹那间，纷飞的暴雪席卷了天地。
陆霄在远处挣扎仰首，染血的手指深深抠进地面。哈气时吐出的白烟模糊了视线。只是一刹那，纷飞的暴雪飘落在众人的头顶。
雪色中，剑气升腾。
巨兽之中，年轻修士的身形不过沧海一粟。众人不由自主望向那抹身影，一时间忘了呼吸。
千千万万的目光凝聚成雪的阶梯，托起那道孤绝的身形，无数心声在林灼渊脑海回响！
“一剑————春寒！！！”
他眼中的雪色已经在体内蔓延，灵力被他强行在一瞬间榨出体内，经脉寸寸欲裂的痛楚还来不及清晰，便被更彻底的冰寒吞没。
“嗡————”
剑鸣低沉，却压过了巨兽最后的、不甘的悲鸣。镇墓兽裹挟着最后的凶性朝他冲撞而来。林灼渊周身冰霜翻涌，此间寒气皆倾倒于镇墓兽身上。
巨兽奔袭的速度肉眼可见地迟缓、凝滞，在万众屏息中，冰面上的它被逐渐粉刷成一座冰雕。“咔嚓——”冰层承受不住它的体重，巨大的裂横自它脚下裂到湖心。
成了。
林灼渊松了口气，刚退后两步，腿已没了知觉。身体失去平衡倒在了冰面上。
紧接着，湖底的莲花巨鼎也耗尽了力量，鼎身禁纹竟是裂开了——
脱困的湖鲲发出震天吟啸，水面上的冰层随之剧烈震颤。
镇墓兽所处的冰层凹陷下去。
此情此景，正是大厦将倾。
“走！”
来不及喘息，湖面上的修士们纷纷撤离，穆凛冬距离林灼渊不过几十丈，他边吐血边飞身去捞小师弟。
“穆师兄！危险！”东凤扶着伤员急呼，却见身旁一道赤影比她声音更快！
“红铃！”她扭头看见苏红铃冲向前的背影。
化作兽身的苏红铃早就在岸边蓄势待发，湖鲲低吟之时，它的利爪从地上刮出深痕，全速冲向两人！
她踏过碎裂的冰层，身形还在逐渐增大，九条火红的尾巴像扇子一样打开。一双兽瞳在阳光下竖成直线，死死盯着湖面上摇摇欲坠的两人。
湖面下的黑影呼之欲出。
冰层破碎，嶙峋的尖牙从她身后将湖面圈起，瞬间将穆凛冬与林灼渊包围在死亡的水幕之中！
穆凛冬刚抱着昏迷的林灼渊，手上就被寒气冻结出一层冰霜。寒冰刺骨，但他低头看了一眼不做理会，将所有灵力灌注于双腿，朝着那道愈来愈近的火红身影拼死掠去！
巨兽落水激起遮天水幕，穆凛冬借势前冲，眼前的视线却已然模糊。他只能凭借本能，朝着那团越来越近的温暖的影子冲刺。
力竭的眩晕如黑潮涌来。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穆凛冬感到自己跌入一片厚实柔软的背脊，他紧绷的弦一断，眼前一片漆黑。
“接住了！”苏红铃接住两人的瞬间，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脚下冰层炸裂！
她身形虽已如山丘，但在两头巨兽动荡之间，依然脆弱。没有任何犹豫，她九尾爆发出灼目的红光，脚下重重一踏，踏碎漫天冰晶。
她一定救下两位师弟！！！
陆霄猛地挣开搀扶的医修，踉跄扑向湖岸。鲜血从他嘴角不断淌落，他却浑然不觉，目光死死锁住湖心上那团燃烧的红影。
就在此刻，天象骤变。
大雪纷飞，天际竟同时悬着惨白的日轮与浑圆的月盘。圆盘般的月亮正被逐渐遮住。
月黑，竟提前降临！
“不……”陆霄的呼吸一窒。
湖心异变抖生！
湖鲲卷起的滔天巨浪骤然染上暗红，那张深渊般的巨口猛地闭合，嶙峋利齿如碾轮般绞入狐仙怒张的九尾！
“啊——！！！”
凄厉到极致的狐啼撕裂长空。紧随而来的并非骨肉断裂的闷响，而是烈焰爆燃的轰鸣！千钧一发之际，苏红铃竟主动引燃了被咬住的狐尾，炽焰如刀，将九尾生生断去大半！
断尾之痛足以令山岳崩摧，她却借那一爆的反冲，硬生生从死亡齿间挣脱。
四周忽有狐啼渐起。暂未被完全遮挡的月亮给予了狐妖们回应，细沙般的银白粉屑随着纷飞的大雪托起湖心九尾皆断的狐仙。
她载着背脊上昏迷的师弟，踏着破碎的月光与冰屑，在血浪合拢的前一刹，冲上了湖岸！
巨大的狐身晃了晃，迅速缩小，化作人形跌落。苏红铃脸色惨白如纸，深可见骨的伤口横贯脊背，但她双臂仍死死护着怀中的林灼渊和穆凛冬。
“接……接住。”她气若游丝，将两人小心推入陆霄及赶来医修的臂弯中，自己却再也支撑不住，向后倒去。
“红铃——！”
“苏师姐！”
惊呼声中，数双手臂将她接住。
天色暗沉，月黑处亮出璀璨的光芒，秘境被撕开一条裂缝。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我们要回家了！”人群中有人喃喃自语。啜泣声转为嚎啕大哭，被旁人拥入怀安抚。
陆霄跪在雪地里，一手紧握着林灼渊冰凉的手腕探查脉息。
他们能活着出去。
这就够了。
陆霄暂时下线[减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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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万顷碧波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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