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二中校园里的银杏树开始染上灿烂的金边。开学初的新鲜感逐渐褪去,日常的学习节奏变得固定而略显沉闷,直到一年一度的社团招新周如火如荼地拉开帷幕。
周二下午最后一节课后,原本安静的校园中心大道瞬间被人潮和喧嚣淹没。各个社团为了吸引新鲜血液,可谓使出浑身解数。文学社摆出了厚厚的刊物和文艺海报;动漫社的成员们穿着夸张的COS服发放传单;音乐社架起了键盘吉他,现场弹唱;篮球社、足球社的健将们则运球穿梭,展示着精湛的球技……五彩缤纷的海报,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攒动的人头,空气里都弥漫着青春特有的热烈和活力。
宋淼淼抱着书本,有些眼花缭乱地穿梭在各个摊位之间。她对很多社团都有点好奇,但又似乎没有哪个能让她特别心动。
“同学!对推理感兴趣吗?来我们推理社看看吧!”一个充满元气、笑容爽朗的男生突然拦在了淼淼面前。他个子很高,穿着干净的校服,眼睛亮亮的,一看就是非常善于交际的类型。他手里拿着一叠设计别致的宣传页,上面印着“逻辑之翼推理社”的字样和一个抽象的羽毛笔与放大镜图案。
淼淼被他的热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接过宣传页。
“我是推理社的社长,高二一班的陈柏辰!”男生笑着自我介绍,露出一口白牙,“我们社团可有意思了!每周都有烧脑谜题,定期组织剧本杀、密室逃脱研讨,还会分析经典悬疑案例!锻炼逻辑思维,洞察细节真相,绝对是智慧的碰撞!”他语速很快,充满了感染力。
正当淼淼犹豫之际,她看到陈柏辰眼睛一亮,越过她朝着另一边热情地招手:“温芷同学!张星宁!这边这边!考虑得怎么样啦?”
淼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女生和一个男生正站在不远处。女生个子稍矮,皮肤很白,带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文文静静、有些腼腆,被陈柏辰一叫,脸颊微微泛红,小声回应:“陈社长……”这应该就是温芷。她旁边的男生则截然不同,他身形挺拔,留着利落的短发,眉眼俊朗,笑容阳光,正饶有兴致地翻看手里的其他社团传单,听到叫声,很自然地抬头挥手回应,显得开朗又自信,这大概就是张星宁。
陈柏辰三言两语就说服了温芷填了报名表,张星宁似乎也觉得有趣,爽快地签上了名字。处理完这边,陈柏辰又立刻回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看向淼淼:“同学,你看,我们社团还是很受欢迎的吧?怎么样,加入我们吧?对了,看你有点面生,是新转来的?”
“嗯,我是高二三班的宋淼淼。”
“宋淼淼同学!欢迎欢迎!”陈柏辰立刻把报名表和笔塞到她手里,“我们社就需要你这样看起来就细心又聪明的成员!对了,”他压低声音,一副“交给你重大任务”的表情,“看你人缘肯定不错,帮学长一个忙,发展个‘下线’怎么样?动员你身边的朋友一起来玩啊!人多才热闹!”
淼淼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又觉得推理社听起来确实蛮有趣,便低头填起了报名表。写到“推荐人”一栏时,她顿住了笔。发展下线?身边的朋友?她下意识地想到了一个人。
她的同桌,江楚越。
虽然他那张冷脸和“推理”、“热闹”这些词似乎格格不入,但淼淼脑子里莫名就冒出“他那么聪明,应该会喜欢解谜”的念头,而且……这似乎是一个能名正言顺地和他有更多课外交集的机会?
抱着一点点私心和忐忑,淼淼拿着另一张空白的报名表回到了教室。江楚越果然还在座位上写题。
“那个……江楚越,”淼淼鼓起勇气,把表格递过去,“学校社团招新,你看推理社好像挺有意思的,你要不要……也参加看看?”
江楚越抬眸,瞥了一眼那张花里胡哨的表格,眉头微蹙:“没兴趣。”
果然被拒绝了。淼淼却不死心,她想起他上次那句“随你”,胆子稍微大了一点。她开始软磨硬泡,围在他座位旁边,用那种软糯的、带着点恳求的声音絮絮叨叨:
“去嘛去嘛,好像很好玩的。”
“社长说人多热闹,我一个人去有点怕生……”
“听说有时候活动是解谜题,你那么厉害,肯定很快就能解出来……”
“就当是放松一下嘛,不会占用很多学习时间的……”
她就像一只围着冰山打转、试图用体温融化它的小企鹅,笨拙又坚持。
江楚越被她吵得似乎有些无奈,笔尖在草稿纸上停顿了很久。他终于抬起头,看着淼淼那双充满期待、亮晶晶的眼睛,沉默了几秒,最终像是放弃了抵抗,轻轻吐出一口气,接过笔,在报名表上飞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哇!谢谢你江楚越!”淼淼顿时笑逐颜开,宝贝似的拿回表格,仿佛完成了一项重大使命。
几天后,社团名单在教学楼下的公告栏公示。“逻辑之翼推理社”下面,果然写着五个名字:陈柏辰、宋淼淼、江楚越、温芷、张星宁。
第一次社团活动日,大家按照通知来到指定的活动教室门口,却发现门锁着,里面堆满了杂物。陈柏辰挠了挠头,一脸尴尬:“呃……好像因为上学期我们社人太少,活动室被学生会收回去了……”
众人一时无语。
“没关系!”陈柏辰很快又打起精神,神秘地笑了笑,“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保证比活动室更有感觉!”
他领着大家穿过教学楼,绕过篮球场,走向学校后院一片相对僻静的区域。这里靠近学校的老围墙,树木更加茂密,人迹罕至。在一丛茂盛的冬青后面,竟然隐藏着一个通往二楼的、看起来废弃已久的露天水泥楼梯。
大家跟着陈柏辰走上楼梯,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连接着旧实验楼侧翼的露天平台,面积不大,但视野开阔。平台一角有棵高大的老樟树,枝叶繁茂,投下大片阴凉。平台中央有一个老旧褪色的绿色棚顶,看起来像是以前用来遮阳挡雨的,虽然有些锈迹,但结构似乎还算稳固。棚子下面,居然随意地摆放着几张废弃的课桌椅,虽然漆面斑驳,桌腿有些不平,但擦一擦似乎还能用。这里安静极了,只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操场隐约传来的喧闹。最特别的是,这个平台的位置恰好毗邻学校的铁艺栏杆围墙,墙外并非小巷,而是一条安静的林荫道。
“怎么样?不错吧!”陈柏辰得意地张开手臂,“这是我高一偶然发现的‘秘密基地’,以后就是咱们推理社的据点了!是不是很有侦探秘密聚会的氛围?”
温芷小声惊叹:“好安静啊……”
张星宁好奇地四处打量,笑道:“确实比教室有意思多了!这视角绝了。”
淼淼也觉得很新奇,喜欢这种隐秘又开阔的感觉。
江楚越扫视了一圈,目光在围墙外的林荫道稍作停留,没说话,但眼神里似乎也没有排斥。
大家简单收拾了一下,把桌椅摆正,擦掉灰尘,总算有了个能落座的地方。第一次社团活动,就在这种略显简陋却别有趣味的氛围中开始了,主要是大家互相熟悉,讨论了一下社团未来的活动规划。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个露天平台成了推理社成员们课后常来的地方。他们在这里讨论谜题,分享趣闻,偶尔也各自安静地写作业。九月底的一个周五下午,社团活动结束后,大家决定一起动手,把这个秘密基地彻底打扫整理一下,让它更舒适。
众人正干得热火朝天,扫地、擦桌子、清理落叶。忽然,一阵清脆又带着点不耐烦的女声从围墙外的林荫道飘了上来:
“……哎呀知道啦!啰嗦!……气球?什么颜色的?……粉色的Kitty猫是吧?行了行了,我看到了,挂树杈上了是吧?等着!”
话音刚落,社员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围墙外那棵高大的梧桐树靠近围墙的枝桠一阵晃动。紧接着,一个身影利落地攀着树枝,轻盈地一跃,双手便搭上了二中围墙的铁艺栏杆顶端。那身影动作熟练地借力,下一秒,便干脆利落地翻了过来,稳稳地落在平台边缘!
那是一个穿着别校校服的女生,扎着利落的丸子头,几缕碎发因刚才的动作垂落在颊边。她看起来丝毫没觉得翻墙有什么不对,落地后先是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灰,然后抬头四下张望,目光精准地锁定在平台角落里那棵老樟树的某一根高枝上——一个粉色的Hello Kitty氢气球正可怜兮兮地挂在那里。
她完全无视了平台上目瞪口呆的五个人,径直走到树下,评估了一下高度,然后利索地脱下校服外套系在腰间,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紧接着手脚并用,竟然非常敏捷地爬上了树!
所有人都看呆了,一时忘了反应。
她很快够到了气球的绳子,小心地把它解下来,然后轻盈地跳回地面,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直到这时,她才仿佛终于注意到平台上还有别人。她手里攥着气球绳子,目光扫过惊愕的众人,脸上没有丝毫闯入别人地盘的尴尬或害怕,反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坦然,甚至还有点被围观的不爽,扬了扬下巴:“看什么?没见过帮小孩捡气球啊?”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点骄纵的意味。她长得非常漂亮,是一种极具攻击性的明艳,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即使此刻表情不善,也难掩其夺目的光彩。
“呃……没……没有……”陈柏辰几乎是第一个回过神的,他张了张嘴,平时能说会道的他此刻竟有些结巴,眼睛却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女生,“同、同学……你……哪个学校的?身手真好……”他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欣赏。
那女生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有点大惊小怪,没搭理他。她低头整理了一下气球绳子,然后拿着她的“战利品”,转身就朝着来时那个废弃楼梯走去,准备原路返回,丝毫没有要多留一刻的意思。
“哎!同学!等等!”陈柏辰下意识地上前两步,语气急切,“那个……既然来了就是缘分!我们是推理社的!要不交个朋友?以后常来玩啊!”他的邀请突兀又直白,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热切。
女生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陈柏辰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奇怪的生物。她没说话,只是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不知是觉得好笑还是无语。然后,她挥了挥没拿气球的那只手,头也不回地、脚步轻快地消失在了楼梯口。
等她走后,平台上安静了好几秒。
张星宁率先噗嗤笑出声,走过去拍了拍陈柏辰的肩膀:“社长,魂儿被勾走了?人家都没理你。”
温芷也低下头,抿着嘴偷偷笑。
淼淼看着那女生消失的方向,心里觉得这个女孩又帅又酷,像一阵抓不住的风。
江楚越自始至终都没太大反应,只是在那女生爬树时多看了一眼,此刻已经继续去擦桌子了。
陈柏辰却还愣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楼梯口,脸上热度未退,眼睛里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嘴里喃喃自语:“……太飒了……她刚才是不是对我笑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刚刚打扫干净的露天平台上,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那个像风一样闯入又离开的陌生女孩,甚至没人知道她的名字,却已然在这个秋日的傍晚,于某人心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了层层叠叠、未知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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