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澜仿若坠入无尽黑暗的深渊,意识混沌,整个人沉浸在痛苦与绝望交织的梦魇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亮刺破了这浓稠的黑暗,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嘤.咛,悠悠转醒。
入眼,便是自己那又小又破的房间,墙壁斑驳,泥灰簌簌掉落,昏暗的光线透过狭小的窗户,艰难地挤入屋内,洒下几缕尘埃飞舞的光影,让这本就破败的屋子更显凄凉。
星澜刚一睁眼,还未完全从昏迷的眩晕中缓过神来,李氏那尖锐刺耳的咒骂声便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地刺向她:“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成天白日做梦,还妄想着当什么状元娘子!瞧瞧现在,人家母子俩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就你还傻愣愣地盼着!”
李氏双手叉腰,站在床边,那副嘴脸因愤怒而扭曲得不成样子,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活像一只胀气的□□。
星澜眼神空洞,仿若失去了灵魂的傀儡,呆呆地望着房梁,她怎么也想不通,温修远怎么可能欺骗她呢?往昔的点点滴滴,那些温暖的笑容、深情的话语、坚定的承诺,如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历历在目。可如今,残酷的现实却如同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横亘在她面前,她根本无法解释为何他会三个多月杳无音信,就连一向待她如亲母的秦姨,也毫无征兆地不告而别。
李氏见她始终一言不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越骂越起劲:“你个死.丫头,别躺在床上装死,赶紧给我收拾收拾你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明天就乖乖给我上王员外的花轿!老娘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别想装聋作哑!”
星澜依旧没有回答,李氏不由火冒三丈,一把抓住星澜瘦弱的双肩,硬生生地将她从床上揪了起来,粗暴地摇晃着。
星澜的身体犹如没有重量的破布娃娃,随着李氏的动作无力地摆动,眼神依旧空洞,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仿佛灵魂早已游离体外,徒留这具躯壳承受着世间的苦难。
沈进财这时从屋外走进来,看到这一幕,微微皱眉,他快步上前,伸手拉住李氏,低声呵斥道:“行了行了,别真把她弄死了,到时候不好跟王员外交代。看样子,王员外是真稀罕这丫头,非但没怪罪咱们出尔反尔,还送了比上次更多的聘礼呢。”
星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
沈进财现在当她是摇钱树,不敢逼她太狠,不由分说地扯着李氏出去了,耳边总算清净了几分。
星澜没有消沉太久,内心深处那股倔强与不甘如火焰般熊熊燃烧起来,她绝不会轻易认命。在她看来,这一连串的事情太过蹊跷,她不相信温修远是背信弃义之人。她暗自下定决心,要去汴京找他问个清楚,哪怕最终的结果是他真的变心了,她也要亲耳听他明明白白地说出来,绝不能稀里糊涂地度过余生。
夜幕悄然降临,星澜在灶间做好晚膳,端着饭菜走进屋内,一一摆在桌上,“爹、娘、耀祖,吃饭了。”
沈氏一家三口仿若饿狼扑食,迫不及待地拿起碗筷,大快朵颐着,丝毫没有察觉到星澜眼中一闪而过的决绝。
不多时,药效发作,沈进财最先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手中的碗筷“哐当”一声掉落在地,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疑惑:“这……这是怎么回事……”话还未说完,便一头栽倒在桌上。
李氏和耀祖也相继中招,身体软绵绵地倒下,不省人事。
星澜在饭菜里下了蒙汗药,此刻药效发作,她深吸一口气,快速走进自己的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个包袱,将她仅有的十两银子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入包袱之中。
随后,她用力推开大门,回头望了一眼这个让她受尽凌辱的地方,便毅然转身,融入茫茫夜色之中,踏上了前往汴京的未知旅程。
***
温修远自殿试被官家钦点为状元后,满心期许着能早日回到江宁,履行对星澜的承诺,将她风风光光地迎娶进门,命运却在此时同他开了一个残酷至极的玩笑。
官家宴请新科进士的琼林宴上,觥筹交错,丝竹声声,一片热闹非凡之景。
温修远置身其中,却无心沉醉,心中唯有江宁那一抹倩影,不经意间抬眸,他恰好与昭华公主的目光交汇,不过他很快就移开了,昭华公主的视线却凝在了他身上。
昭华公主赵婉乃当今皇后嫡出,打从出生起便被捧在掌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如此盛宠之下,养成了她骄纵跋扈、唯我独尊的性子,平日里眼高于顶,寻常男子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可偏生这一回,温修远的才情、风姿仿若一道耀眼的光芒,瞬间照进了她的心底,让她一见倾心。
次日清晨,温修远尚在居所,还未从宿醉的混沌中完全清醒,一道明黄圣旨如晴天霹雳般降临。当宣旨的内侍扯着尖细的嗓子念出敕封他为驸马都尉之时,他只觉脑中“轰隆”一声巨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夜之间,自己的命运竟会被如此荒唐地改写。
短暂的失神后,温修远强行镇定下来,他深知此事万万不可从命,否则一生的挚爱与坚守都将化为泡影。他未及多想,匆匆赶往禁中请求面圣,官家在紫宸殿接见了他。
他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膝盖与冰冷坚硬的石板猛烈撞击,发出沉闷声响,可他浑然不觉疼痛,挺直脊背,目光坚定如炬,高声恳求:“官家,臣恳请您收回成命!臣已有婚约在身,与江宁一女子情投意合,相约此生,实在不能辜负于她。”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良久,传出官家威严却略带愠怒的声音:“温修远,你可知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殊荣,莫要糊涂!若你当真心仪那女子,待与婉儿大婚之后,大可再纳她为妾,坐享齐人之福,岂不美哉?”
温修远叩首在地,额头与地面碰撞,渗出丝丝血迹,却仍毫不动摇道:“臣无福消受,此生只愿与一人白首,求官家成全!”
官家见他如此执拗,龙颜大怒,抗旨不遵本是死罪,但国朝有不杀士大夫的祖训,便下令将他关进天牢。
昭华公主得知温修远抗旨拒婚,气得浑身发抖,精致美丽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她自幼在宫中呼风唤雨,哪曾受过这等委屈,当下便恶狠狠地发誓,定要让这个不知好歹的男人屈服。她查到温修远的父亲已于早年病逝,他与寡母相依为命,便命人快马加鞭赶往江宁,强行抓来了他的母亲秦氏。
一个月后,昭华公主气势汹汹地驾临天牢探望温修远。
天牢之中,阴暗潮湿,腐臭之气弥漫,老鼠吱吱乱窜。温修远身着囚服,发丝凌乱,面容憔悴,胡茬布满下颚,却依旧难掩他清隽疏朗的风姿,仿若泥潭中的青莲,虽深陷困境,却傲然挺立。
昭华公主莲步轻移,走到牢房前,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他,“温修远,你可知错?”
温修远闻声抬起头,目光清冷,犹如寒星,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公主殿下何必强人所难,我何错之有?”
昭华公主一甩华丽的衣袖,气急败坏地吼道:“普天之下,就没有吾得不到的东西!”
温修远冷哼一声,墨黑的眼中满是讥讽:“若公主殿下只是把我视作一个玩物,恕我更难从命。”
昭华公主怒极反笑,眼中闪过一丝狠毒:“那可由不得你,除非你不在意你娘亲的死活。”
说罢,她拍了拍手,命人把秦氏带了进来。
温修远惊愕地瞪大了双眼,他怎么也没想到,昭华公主竟会卑鄙到用他母亲的性命来要挟他。
母子俩许久未见,再见却是在这样的绝境之下。
秦氏被侍卫粗鲁地推搡进来,脚步踉跄,险些摔倒。她抬眼瞧见儿子憔悴的模样,心疼得直落泪。
温修远眼眶泛红,眼中满是焦急与关切,他迅速起身来到牢门前,双手紧紧握住门上的铁栅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铁棍捏碎,“娘,我没事,您这一路有没有受苦?还有星澜,她过得好不好?”
秦氏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强忍着悲痛,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想要安抚儿子:“儿啊,娘不苦,只要你平安就好。星澜那孩子也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昭华公主见温修远视她如无物,还当着她的面关心另一个女人,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心中恶念顿生,命令身旁的侍卫:“把刑具抬上来,请温夫人一一尝试,吾就不信你还能这么铁石心肠!”
秦氏听到这话,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不忍见儿子为难,心中一横,决绝之意在眼底闪过。而后她紧闭双目,深吸一口气,突然一头撞在了牢房的铁栅栏上,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鲜血四溅,染红了温修远的眼。
母亲在眼前自尽而亡,温修远目眦尽裂,泪如雨下,他疯狂地摇晃着牢房的栅栏,撕心裂肺地呼喊道:“娘——”
凄厉的声音回荡在整座天牢,仿若受伤的猛兽发出的嘶吼,透着无尽的悲痛与绝望。
昭华公主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当下有些心慌,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咬咬牙,又威胁道:“你若还不识相,吾便把你最爱的星澜也抓来,狠狠折磨。”
温修远悲痛万分,对昭华公主的不择手段恨之入骨,可他刚刚失去母亲,那钻心的痛还未平复,绝不能再让星澜受到伤害。
他缓缓松开紧握着栅栏的双手,颓然地垂落下来,修长的身体顺着栅栏慢慢滑落,瘫坐在地。他望着牢顶,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仿佛在与过去的美好诀别。
他本以为考取功名就能改变命运,殊不知在皇权的倾轧下,他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根本无力反抗,只能任由命运的洪流将自己吞噬,踏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只为换取心爱之人的平安。
唉,两个小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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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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