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部门团建,庄晏情况特殊,难得腾出一天陪姜林眠。一大早,姜林眠便被庄晏从被被窝里捞了起来。沈锦给俩人熬了白粥,姜林眠一开始不肯吃,庄晏连哄带骗地说了许多,她才妥协。
沈锦一直坐在对面,庄晏宠溺又细心的举动她都看在了眼里。心里宛如细针穿过,就连流入嘴边的香粥也索然无味。她克制住自己不去看两人的互动,可是却又抑制不住。偶尔她会对着黑夜里绝望地发问,姜林眠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康复?否定的回答犹如无穷无尽的黑洞吞噬她的身心,逐渐地,她看不到希望了。于是,她期待姜林眠发生意外而死去,这样就能归还他一个没有任何负担、向崭新生活迈进的儿子。
“林眠,吃完饭后晏晏要带你去医院看病,你要乖乖的,不能闹,知道吗?”庄晏给她擦着嘴,耐心地说着。
姜林眠蹙眉,白皙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抗拒,“不要去。”
“可你生病了,要定期检查,才能慢慢好起来。”
“晏晏骗人。”姜林眠偏过头,“每年晏晏都会用这句话骗我,可我还是没有好起来,不是吗?”
盯着她质问的脸,庄晏竟搜寻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姜林眠的话好似在无声地告诉自己,你看,她已经治不好了,哪怕拼劲了全力她依然还是老样子。
放弃吧,庄晏。
放弃吧,曾经的姜林眠早就已经不在了。
“林眠。”他的声音轻颤,“会好起来的,你乖一点,我们再去看一次好不好?”
姜林眠的目光紧锁他那微微红了的眼角,她着急地放下勺子,手在干净的衣服上蹭了蹭。随后伸长,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微微红的眼尾,小声应道:“我去,晏晏要开心。”
自打她的父母出事之后,姜林眠一直畏惧着医院,每每走进去,她总觉得这个世界瞬间陷入了零下十几度,冰冷的触觉使得她只想逃离。但是庄晏说,那里才是她通向未来的机会。她信了,一个随口而来的话,她信了八年。
她也想过抵抗,也想过拒绝,但捕捉到庄晏眸中涌动的悲意,她又再一次违背了自己的意愿。
她不去,晏晏会伤心。她去了,晏晏高兴,运气好的话,还会和她多多相处一段时间。
*
去医院的路上,姜林眠一直都靠在庄晏的怀里,她不吵也不闹,只是侧着耳朵听庄晏有力的心跳声。庄晏用手扶着她的身子,颇为有规律地轻拍着,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与她交流。
车子停稳后,庄晏明显察觉到姜林眠的颤意,他将预先准备好的风衣套在她的外套上,试图用自己的温热包裹姜林眠掌心的凉意。
主治医生谢宛容早已经等候多时。这人是姜林眠的表姐,大了她十来岁,在得知她失智之后,不顾家人反对从事心理医生。她这几年付出的和庄晏不相上下,可偏偏无力的是,这个短短几年来被称作“拼命三娘”的谢宛容治得了许多人,却治不好姜林眠。
“眠眠,又见面了。”谢宛容打着招呼,从兜里拿出根棒棒糖给她。
姜林眠下意识地往庄晏身后躲,瞧见这样的动作,谢宛容并没有生气,把糖塞进了庄晏手里,询问着她最近的状况:“这半个月她怎么样?”
“失控了几次。”
“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她?”谢宛容气急,可又无可奈何。痴傻的姜林眠不愿意和任何人亲近,除了庄晏。而这个唯一能够有希望治好姜林眠的人,他的状况要比姜林眠更加糟糕。姜林眠说到底是傻了,还有些求生意识,但庄晏不一样,他不想活着。要不是姜林眠吊着他一口气,他早死了。
谢宛容深吸了一口,极力平复自己内心的怒意,“你先出去吧,我和眠眠好好聊聊。”
庄晏点头,看向身后躲人的林眠,将糖果撕开放进了她的嘴里,安抚着说:“陪谢姐姐聊会儿天好不好?”
“也会有糖吃吗?”林眠吮吸着糖果,知足地笑了笑。
“会,谢姐姐会给你吃,晏晏也会给你买。”
姜林眠听懂了,冲着他点了点头,随后跟在了谢宛容的身后。到底是太依赖,走了几步,姜林眠又回头看向门外,确认庄晏还在,她才愿意背过头。门口的庄晏早已察觉了她的动作,他只好提前站在那儿,等着姜林眠那双迷茫的眸子看过来。
庄晏其实都明白的。她没有安全感,她害怕庄晏只是编制了一个谎言将她丢掉了。可姜林眠不知道,庄晏不会松开她的手,哪怕之后的日子越过越糟糕。
静默的一个小时里,庄晏没有想象中的平静,他欲合眼假寐,姜林眠失措的脸猝不及防占据了他的脑海。他猛然睁开眼,干涩地盯着医院那冰冷的门框。蓦地,隐隐传来的刺痛使得庄晏回了神,他木讷地看向自己湿润的手掌,那处赫然一道指甲印。他才恍然,自己太过于紧张了。
片刻,紧闭的门被打开,庄晏急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上前询问着谢宛容她的状况。谢宛容的脸色很难看,垂在一侧的手握成了拳,再次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她?”
“有的,有的。”庄晏机械般地重复着,心里说不出来的无力。
“她很糟糕,你知道吗!”谢宛容几近爆发,可碍于姜林眠在场,她硬生生按捺住了自己的愤怒,用着仅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呵斥道:“当初出事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的?你说过会好好照顾她,说过会让她慢慢好起来!庄晏,你不能仗着姜林眠喜欢你、依赖你,你就这么消耗她!”
庄晏红着眼睛,承受着谢宛容席卷而来的斥责。出奇的是,他并不觉得自己多么难受,甚至变态地觉得心里舒畅了很多。他对不起姜林眠,也对不起谢宛容,如果这样的呵斥能够让这些年来受罪的人发泄负面情绪,庄晏愿意的。
他什么都愿意的,为了姜林眠。
姜林眠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两人的对峙,她从转椅上一跃而下,气冲冲地站在了庄晏身前,阻隔住了两人的火药味。她朝着谢宛容警告道:“不许你欺负晏晏!”
谢宛容一愣,这会儿她好像才清醒过来,急忙柔声细语地哄着姜林眠。她安分后,谢宛容再次看向垂头落寞的庄晏,无奈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庄晏,我知道你比每一个人都着急姜林眠的情况。”
“嗯。”
“我和我科室的人研究眠眠病情好几年了,一直没有成效,你知道为什么吗?”
庄晏摇了摇头。
“庄晏,你是眠眠最后的归宿。”她声音很淡很淡,“在她的世界里,除了你之外,所有人都被她剔除了。她依赖你,又不仅仅只是依赖你,换个尤为疯狂的**,她是寄生在你身上的生物,你活她才活,你死她便死。”
“你的情绪会间接影响到她的状态。在她心里,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累赘,看到你情绪失控,她会形成自我防备状态,用很长的时间来自我反省,改掉自己的恶习惯。从而导致病情严重甚至越来越糟糕。”
“心病还需心药医,庄宴,你才是姜林眠的药。”
谢宛容这一席话令庄晏久久无法回神,他的嘴微微张合,想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他缓缓看向姜林眠的脸,女孩似乎有所察觉,冲着他甜甜一笑。越是如此,他觉得内心越发难受。
他无法想象之前那段日子里,姜林眠是如何一个人慢慢消化自己投掷而来的坏情绪的。她明明是个最怕疼、最容易委屈的人,却为了他,一声不吭地改变自己。而他呢,而他好像认为这一切本该就是如此。
谢宛容看着他崩溃的样子,双手插在兜前,欲言又止。庄晏和姜林眠她也算得上是看着长大的,一开始姜林眠和庄晏做朋友的时候,她还极力劝说姜林眠放弃。因为庄晏是个患有自闭症的孩子,行为怪异,指不定哪天他就出了什么意外呢。与其让姜林眠难过,不如一开始不认识更好。
但姜林眠偏偏选择了庄晏,亦如痴傻后义无反顾选择庄晏那一般。回看过去重重,谢宛容头一次觉得两人身上莫名沾染了些悲戚之意。一个好不容易冲出了黑夜的桎梏,一个却深深陷入了绝境之中。他们彼此拉扯又彼此沉沦,细碎时光里生出的羁绊早已使得两人无法再分开。谢宛容终究不过是个旁观者,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告知庄晏她的状况,给她开一些药物,真正能够起作用的,是一直不愿意接受姜林眠痴傻这个事实的庄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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