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的电影部,除了刚来寰星的时候被带着参观了一下,白景滢就没来过这里。
单论外表,都是寰星统一建制风格,和音乐部也没什么两样。
穿过人声嘈杂的大厅和各个部门,霍辰带着白景滢走到一处安静的房间。
打开门,里面却空无一人。
白景滢问:“导演人呢?”
“还没来,应该快了。”
里面是米黄色的温馨色调,整体风格放松而简约。右手边的桌子上放着几张老电影的海报和一些书,还有一架老式的留声机。
白景滢坐在了沙发上。
霍辰背对着她打开了柜台,问道:“喝桂花还是茉莉?”
“桂花。”
霍辰煮上水,把一些零食点心摆在了桌子上。
白景滢有气无力地靠在沙发上。
看起来,这是霍辰在寰星私人休息的地方啊。
霍辰正在柜台边忙活着做咖啡,被白景滢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他端着一叠咖啡豆转头:“怎么了?”
这一转头就被吓了一跳,白景滢正斜瘫在沙发背上看着他。
“导演呢?”
“再等一会嘛,他去见在寰星老朋友了。”
“昂。”
白景滢把头埋在了沙发宽大柔软的扶手上。
霍辰把泡好的茶叶放到白景滢对面桌前。
知道白景滢心情不好,霍辰打开留声机,开始放一些舒缓流畅的音乐。
杯中刚煮好的水,氤氲着热气上升,片片金色桂花散发出清香。
白景滢的脑子很乱,各种事情纷至沓来。
但是今天没有午睡,她的意识还是逐渐滑向睡眠。
原本白景滢想着再见到他多少会有些波动。
但是,她比她自己想象中要放松得多,在他面前。
霍辰再烧了水,咕噜咕噜的水声和着清新的桂花香,让人的思绪飘远。
她和他再见面,相处之间不应该这么顺理成章地和谐,好像从来都没分开过一样。
在白景滢的心里,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小雨淅淅沥沥的,又温柔又顺着时节,还有阳光并照。
很少见的太阳雨。
老城里的人都纷纷出来了,借着这下雨时候的难得空隙聊天说话。
雨不大,落在人身上像什么小小的柔软花瓣擦过,一丝儿一丝儿的冰,只是把人的心亲了一小下又一小下。
但白景滢是从很远的地方跑过来的。
她出门匆匆没带伞,所以即使是这么小的雨也让她很狼狈。
穿着白裙子的少女,来回张望着找人。
找不到啊。
算了,找不到就算了。
不行……
裙角已经被打湿,雨水顺着沾在一起的头发流下脸颊。
一处很热闹的街角,不少学生和年轻的男女兴高采烈地经过。白景滢略过一眼,又猛地回头。
雨中,同样狼狈的少年,看到她惊喜地跑过来。
“小景……”
霍辰站在了白景滢面前。
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想干嘛?”
因为白景滢的这一句话,霍辰脸上惊喜的表情有些僵住。
白景滢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分,但她还是控制不住:“不是说好了要去念C大吗?”
霍辰的嘴唇动了动,低头看了手中的录取书一眼。
“我不念了……”
“不念?那你要去做什么?”
白景滢又气又急,声音有些颤抖:“去打工吗,一辈子都在这种地方?”
霍辰沉默半晌,把手里的通知书递给了白景滢。
白景滢接过,是国际首屈一指的艺术大学。
雨把她手中的纸打湿了,但就算雨能把纸上的大学名字完全冲刷坏,也不是她想看见的名字。
“嗯,挺好的……”她说。
“谢谢你母亲的推荐信,”霍辰强打精神扬起笑,“她向自己以前的导师推荐了我,再加上我在高中的成绩,成功申请上了。”
“嗯。”
白景滢捏紧了手中的纸。
“但是,太远了吧。”
C大和A大,都在京都。巴克纳大学,却远隔重洋。
白景滢就只看着手中的通知书,什么也没说。
霍辰知道这代表着她生气了。
那时候的他们,实在是太年轻,实在是不会表达。
雨中的少年,秀美清俊的脸上有着无措。
自认识以来,她还没有用过这么严厉的态度对他。
“之前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了,”白景滢的眉眼已经冷下来,“去C大,不会有人再去惹你,我保证。”
“不是因为这个。”霍辰着急地向白景滢解释。
“彭嘉栋是不是找你了?他说什么了?”
“没有,我都没见过他。”
“宁大那个老师的离职处分已经下来了,是不是不满意?”
“不是……”
霍辰的心咚咚咚地跳着,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一次分歧?一次即将到来的分别?
虽然他们确实要分开,但这不是他想见到的。
“那是因为什么!”
雨水顺着白景滢的下巴滴下来。
周围传来天真无邪的欢声笑语,是彼此相爱却浑然不知的少年少女们。
白景滢感到什么也无法改变,什么也无法做到的焦躁。
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不在他的身边。
她非常懊悔,直至今日。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把录取通知书还给了霍辰。
这不是他们吵架吵得最凶的一次,但却是最要命的一次。
白景滢突然感到周围一切都静了下来。
“再见。”
霍辰轻轻推了白景滢的肩一下。
白景滢立即清醒过来,五秒之内起身并整理好了自己。
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和脚步声。
阿萨伦走进门内,室内有着淡淡的茶香和咖啡香味,他吸一口气,语气随意而潇洒。
“啊,完美的开场。”
这个精神矍砾的小老头伸手拿下帽子,递给站在中间的霍辰。霍辰接过帽子,挂在一边的架子上。
看着来者,白景滢眼睛微微睁大。
这位大导演一副十九世纪末英国人的打扮,戴着褐色猎鹿帽和斗篷,左手里还拿着一个烟斗。
简而言之,活脱脱一个夏洛克·福尔摩斯。
“那你一定就是白小姐,真是令人见之难忘,很有您母亲的风采。”
阿萨伦没有像法国人那样行吻面礼,而是右手抚胸向白景滢行了个绅士礼。
白景滢稍鞠一躬回礼。
这位导演给人的感觉,让白景滢想起在王恒初手下求学的时候。
在他们面前,你感到自己被理解,被看透。
阿萨伦坐在了一边的小沙发上,转头脖子伸过去对霍辰说:“咖啡浓一点,斯特先生,不要糖。”
霍辰微笑点头:“知道了,您先稍等。”
音乐流转其间,放到了德彪西的曲子。
一男一女两位翻译在阿萨伦两边站定,不过在霍辰和阿萨伦的要求下,两个人也坐下了。
“白小姐,剧本看了么?”阿萨伦嘴边的八字胡翘着,显得有些调皮。
“看了,非常好的故事。”
“我们公司恳切邀请了您的老师,但是他没有答应。实在是太遗憾了,你们中国这边的考试有这么重要吗?他就是因为这个拒绝了我。”
最近是毕业季,王恒初的研究生要毕业了,即将走上社会。
提起授业恩师,白景滢脸上露出笑容:“确实,经老师手的考试很严格,所以非常重要。”
凭借王恒初监考的成绩单和指导的毕业作品,足够在业界投石问路,多年来甚至不乏公司和部门直接上门要人的情况。
再者,王恒初对弟子也极其负责,这个时候确实脱不开身。
“好吧,不过王先生说,去找我这个弟子,她甚至比我更胜一筹。”
听到一向严厉的老师对自己这个评价,白景滢心中颤动。
“老师谬赞了……我远达不到老师所说的那样,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啊哈,真金不怕火炼。白小姐,我们来谈谈电影吧,斯特最近这部片子你看了吗?”
霍辰把咖啡端给了阿萨伦:“这部电影在中国这边还没上映,阿萨伦先生。”
阿萨伦接过咖啡,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忘了这茬,那就说现在这部剧本吧。”
喝了一口咖啡,阿萨伦说道:“这部电影的名字暂定是《月圆》,我估计名字最后也就是这个了。”
“很好的名字,用乐景反衬哀情。但男女主虽然遗憾错过,但我觉得从某种意义上也是圆满。”
“奥,为什么?有情人未成眷属啊。”
“因为那时候他得知了女主角的心意了……他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爱她,她也爱他。”
阿萨伦点点头,用手比了一个圆:“你看了斯特的那个剧照了吧?一片黑夜中独坐的那个。”
白景滢也点点头。
那张照片,画面定格在一片黑暗的建筑和背景中,天气阴沉,阴雨绵绵。霍辰扮演的角色一身黑色大衣,坐在木质椅子上回首,从斜侧仰角拍摄。
整个画面只有霍辰的脸庞是白色调,他的目光很平静,却有隐秘的伤感流露出来,似有千言万语,直通画面之外。
清冷温柔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远处月圆正好。
“这时候就是他得知自己爱的人已经永远离去的时候。”阿萨伦回头看了霍辰一眼。
霍辰正支着头,坐在柜台边的椅子上。
阿萨伦可以肯定他刚才看着的绝对不是柜门里的玩意们。
阿萨伦面带笑容问白景滢:“你怎么看他这时候?”
“这个故事,是关于遗憾的,各有都有遗憾。男女主最终错过,双方父母后悔不该阻挠,时代之下谁也身不由己……”
白景滢回想着这个故事。
“悔恨和无力,是男女主角的基调,一悔心意未表,二悔姗姗来迟。女主角知晓自己爱他的时候,他却不在身边。男主跋山涉水找到她的家,却被告知她已经因病去世。”
“恋情虽已启航,却也安静结束。尤其是,战争之下,女主角因得不到治疗而离开人世,学医的男主角专攻的心脏病竟然就是夺走女主角生命的恶疾。”
白景滢的右手手指也在空中画了一个圆:“无数的残缺和遗憾,在最后竟然也汇成了一个圆。在圆月下,男主角最后洗脱懦弱,走向纷飞的战火之中,参加了捍卫正义的战争。”
“我觉得,这场旅程其实得到了圆满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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