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是青渌门的大日子，古时候音信不通，修士们便定下一个日期聚首论道，比武饮宴。这项传统沿袭至今，是许多修士数着日期翘首以盼的盛会。
因着这几天青渌门中来访的生人太多，维护席上的安稳便成了只有优等生才能担负的重任。帘明很荣幸地被委以安保工作，她穿行在宴席间，听着人们三三两两聚在长桌旁讨论“惟道是从”“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之类的话题。
豆沙月饼，山药糍粑，桂花醪糟酪，芝士裹椰蓉，核桃酥，枣泥包，蟹黄烧卖。琳琅满目的点心一盘盘摆在长桌上，仿佛一条珍贵项链上闪闪发光错落有致的钻石。
严阵以待的帘明巡视一圈，余光瞟见桌布下悄然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抓起桌上点心，又闪电般缩回桌底。
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帘明一个箭步上前掀起桌布。躲在桌底往嘴里塞点心的磷汇抬头跟她对视，帘明惊得后退几步，指着她大喊道：“你你你，你一个——”
幸而周围人声纷乱，她这一吼没有吸引来多少目光，磷汇当机立断，飞快捂住帘明的嘴把她往角落里拖。
今天的青渌门到处都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修士，聚在堆满食物饮料的长桌周边。好不容易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帘明挣开磷汇的手，劈头盖脸张嘴就是数落：“你跑到这里干什么？今天是青渌门和白崖山的学习交流会，到处都是讨厌的魔族的人，被看出身份你就死定了。”
“磷汇是魔族，王小华不是呀。”磷汇嘴里还塞着半块米糕，她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指天画地地说，“你放心吧，我跟天音前辈打过招呼，必要的时候她会罩着我的。”
“你这样不但会害了你自己，还会害了别人。”帘明不肯通融，拉起磷汇就走，“不行，你跟我去见天音前辈！”
“别激动别激动，我是来吃饭的。”磷汇咬紧牙关不肯迈出一步，拽着帘明说，“再过几天就要开学，我想攒钱买些好文具。为了节省开支，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帘明不可置信地回头瞪着她：“你冒着生命危险跑来全是修士的交流会上，就是为了吃东西？”
又往嘴里塞了一块饼的磷汇理直气壮地点头，两人拉拉扯扯重新回到宴席上，满面春风的天音就在最显眼的地方，笑着跟身边簇拥着她的三个年轻修士交谈。
帘明抓犯人般把磷汇揪到天音面前，大声举报道：“天音前辈，磷汇她……”看清站在天音身边那三人的面容，帘明又惊喜地说，“沅芷，你们也来了？”
那个被叫做沅芷的修士面上带笑，看起来很是随和。她的目光越过帘明，看向磷汇道：“这位是？”
帘明生怕被她看出端倪，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磷汇。磷汇赶忙赔笑道：“我叫王小华，是帘明的朋友。”
好在沅芷没有多问，挽住天音的胳膊说：“我们最喜欢天音前辈了，天音前辈是我们的楷模。这是我暑期旅行的时候在迪拜买的香水，当时就觉得很适合天音前辈你。”
她给身边另一人递个眼神，那人立马捧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天音不敢轻易收下，问：“这个很贵吧？”
“也没有那么夸张啦，正好我们有想买的东西，一鼓作气把这瓶香水拿下了。”沅芷笑了笑，对磷汇道，“我们那天也看到这个颜色的衣服，我特别喜欢这个颜色。”
递礼盒那人也问：“是今年流行的最新款吗？”
“不知道，”话题传到磷汇手上，她不自然地抓几下领口，“这是我在拼XX上买的，只要十九块九。”
另几人茫然地盯着她，磷汇清清嗓子，压低声音补充道：“好评还能返两块钱。”
帘明和天音呆若木鸡，反而是看起来光鲜亮丽的沅芷主动牵起磷汇的手，点头道：“真好看。”她把手机塞到磷汇手里，笑容可掬地说，“能帮我和天音前辈拍张照片吗？”
面对如此善良和蔼的人，磷汇不好意思拒绝，便帮沅芷和天音拍了几张合照。跟着沅芷过来的另两人也挤进取景框里，大家聚在一起笑着打趣嬉戏，气氛很是融洽。
接过递回来的手机，沅芷指着照片里说：“天音前辈在白崖山的让女孩子毫无抵抗力的笑容榜上得了第一呢。”
天音谦虚地摇头，众人又谈论起那个据说很有含金量的榜单来。负责安保的帘明转头跑去巡逻了，说起白崖山的事磷汇也有点听不懂，她瞧见场内有道眼熟的人影，找了个借口跑过去，那人鬼鬼祟祟地躲在墙后，不知在弄些什么。
她紧盯着说话的沅芷天音等人，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逼近的磷汇。磷汇出手一拍她的肩膀，问：“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吓得差点跳起来，转头拉下口罩没好气道：“你说话小声点，别惊动了那些巡逻的。”
撤去遮挡磷汇才确信这人是韵影，韵影缩头缩脑地四处张望，墨镜和口罩更是让身上的可疑度翻了一倍。磷汇看出她反应古怪，问：“你在干什么啊？”
“我以前是青渌门的门生啊，来这里天经地义。”韵影摘下墨镜，抠着墙壁咬牙切齿地说，“我看见你和那三个贱人说话了，怎么样，跟她们讲话是不是恶心得想吐？”
花了好半天才明白她口中的贱人是谁，磷汇觉得匪夷所思，怀疑地问：“你是说沅芷她们？”
“不然还能有谁。”韵影说得轻蔑，恨不得用目光在那三人身上穿出个洞来，“你看那个沅芷，不就是在欧洲学习过几年嘛，就敢这么目中无人。那个扬灵简直就是她的跟屁虫，还有犀原，我不说谁注意得到她？不起眼的东西。”
磷汇疑惑道：“你很讨厌她们吗？”
韵影回头反问：“很难看出来吗？”
她那副表情实在吓人，磷汇挠挠头说：“我的意思是，沅芷她们性格很好，没有让人讨厌的理由啊。”
“讨厌她们三个还需要理由？”韵影的语气里满是怨念，她逼问道，“刚才她们和你说了什么？”
磷汇回忆须臾，轻松地说：“也没说什么，沅芷问我的衣服是多少钱买的，我说十九块九。”
韵影了然地点头，转身继续窥视沅芷和她的朋友：“很好，以后你在她们之间的外号就叫十九块九了。”
怎么可能？磷汇有些恼火，说：“你别乱讲，她们很友善的，还夸天音前辈的笑容让女孩子毫无抵抗力。”
韵影说：“我也有让女孩子毫无抵抗力的东西。”
磷汇猜测：“笑容吗？”
韵影掏出口袋里的东西：“枪。”她瞄准人群里的沅芷，磷汇慌慌张张伸手去抢，韵影挣扎道，“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报复这三个蠢货，让她们为自己的行为后悔一辈子。”
总不能闹出人命，磷汇急得不得了，抓着韵影的手腕不放：“停停停，她们到底哪里惹你了？”
有人拦着不方便行凶，韵影索性收起枪说：“就这么跟你说吧，她们以前跟我是朋友，每次交流会上都很热情地找我说话，”她停顿一二，一锤墙壁道，“直到我去临煞渊之后。有天我想跟她们打个招呼，发现她们三个把我删了。”
因为这种理由就要杀人，磷汇在心里鄙视韵影，试图劝说她放下仇恨：“没有那么严重吧，说不定是不小心的。”
“不小心？好吧，之后我特意再去加她们好友，结果她们三个谁都没理我。”韵影气得上窜下跳，“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自取其辱，我决不会让她们好过。”
“别冲动，这可是青渌门和白崖山的学艺交流会，”磷汇唯恐她行差踏错酿成惨剧，赶忙把话题引开，“说起来，这个学术交流会是做什么的？”
韵影撇嘴：“这你都不懂啊，青渌门和白崖山师出一脉，常有往来。两边的书呆子门生脑袋太笨经常遇到瓶颈，就每逢七夕搭伙学习，从古时候就开始了。”
磷汇似懂非懂地点头，韵影见她低头思索，又转头掏枪要打沅芷。磷汇吓得大叫起来，朝远处巡视的帘明大声喊道：“帘明快过来，我发现这里有奇怪的人！”
眼看那群四处寻觅挑事者的家伙向这边靠拢，被发现了肯定很惨，韵影含恨收起枪瞪了磷汇一眼，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帘明闻声赶来，磷汇简单跟她讲了事情经过。
会场里不见韵影的踪迹，确认她已经落荒而逃帘明才放下心来。听了韵影的指控，磷汇忍不住多打量沅芷几眼，帘明见她疑虑，说：“沅芷的人品在青渌门和白崖山之中都是很好的，她成绩很优异，才不像韵影那种人。”
的确不能以一面之词就判定她品行不端，磷汇点点头，远处的沅芷朝两人招手：“帘明小华，你们快过来。”
天音已经被旁人叫走，沅芷带头走进屋里，磷汇和帘明对视一眼，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神神秘秘将身后四人带到一处锁上的房间，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屋里黑漆漆的，唯有擦得锃亮的玻璃展柜中渗着光。众人放轻脚步走过去，磷汇问：“那是什么？”
“是我们校长带来演示的新作，”沅芷极有耐心地解答，“小华你还新入门没多久吧？这是交流会的老传统，结束前一天两边各自展示近一年来最得意的作品。”
展柜中透着微黄的光亮，凌空飘着一只看上去很老旧的扫帚。磷汇只敢旁观不敢靠近，问：“什么作品？”
“就是些新做的法器之类的。”略微懂行的帘明抢答，对沅芷道，“你们白崖山带来的是什么啊？”
三人组里话很少的那个人咳嗽一声，颇有几分得意地介绍道：“这是火药箭，是我们班老师带头研制的。”
磷汇还是不明白，问：“这个扫把有什么用？”
“小华你有所不知，西方的修士是以扫帚作为交通工具的。”沅芷扬手往空中一握，远处立即飞来一柄扫帚跃入她手里，“怎么样，要不要我带你们上去飞一圈？”
“哦哦哦，我在电影里看到过。”磷汇生怕被人小看，凭借曾经看过的电影说，“最快的扫把应该叫火弩箭吧？”
跟在沅芷身边那两人都笑起来，沅芷解释道：“火药箭是犀原的研究课题，犀原主张在扫帚尾部加上火药作为推动，以便爆发出比寻常扫帚更强的能量。”
磷汇哦一声，沅芷抬手开窗，乘着扫帚轻盈一晃飞到半空中。她漂浮着灵巧地转了一圈，磷汇和帘明捧场地鼓掌，沅芷隔着窗框向帘明伸手：“帘明，一起来吗？”
帘明把头摇成拨浪鼓，沅芷又转向磷汇道：“来吧小华，我带你飞一圈。扫把上的视野很好的。”
身旁两人也鼓励磷汇让她试试，磷汇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拉住沅芷的手。那只会飞的扫帚拐了个弯，两脚离地的感觉把磷汇吓了一跳，沅芷抓紧她的手，用力将她带到身后。
留在房间里的帘明等人挤到窗户旁边，乘在飘荡在空中的扫帚上，偌大的青渌门尽收眼底。吹过身畔的风将夏日的炎热冲淡，沅芷问：“感觉怎么样？”
“好凉快，”磷汇晃几下腿，“原来扫把也会飞啊。”
沅芷笑道：“是吧？加快速度比吹空调还凉快呢。”
她抓住扫把在空中稳稳当当飞速转了一圈，远处几个巡逻的门生经过，听见声响往这边跑过来：“谁在那边？”
“不好，被发现了。”沅芷抓稳扫把，慌慌张张地钻回窗子里，“扬灵犀原，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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