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觉得自己的脑袋活脱脱就是个劣质出租屋，不仅隔音效果差得要命，还冷不丁塞进了两位画风截然不同的“室友”。
一位是精力永远满格，仿佛体内装了台永动机，对周遭一切充满破坏欲和好奇心的“比格犬”沈小格。
另一位，则是惜字如金，但每次苏醒都仿佛预示世界末日的“邪神”大佬沈邪。
而他本人，这个身体的正牌主人沈凌，则像个憋屈的房东，卡在中间，努力维系着这具身体不至于被两位祖宗折腾散架。尽管这身皮囊貌似还挺抗造。
就比如现在。
“嗷！这什么玩意儿！套头上干嘛？一股子塑料味和……噫……好像是上个倒霉蛋的血腥气？难闻死了！拆了它！必须拆了！”
沈小格在他脑子里兴奋地嗷嗷直叫，对扣在沈凌头上的东西表达了极度不满和强烈的拆解冲动。
沈凌费力地眨了眨眼，视线透过玩偶头套嘴巴处的网格看向外面。眼前是一个光怪陆离到了极致的世界：怪诞游乐园。
色彩饱和度极高的，似乎油漆未干的旋转木马正无人自转，播放着音调扭曲，走音跑到姥姥家的《欢乐小曲》。
过山车的轨道锈迹斑斑，几节车厢悬在高空摇摇欲坠，像被什么庞然大物啃噬过的残骸。巨大的棉花糖机仍在嗡嗡运作，吐出的却是粘稠的，暗红色的丝状物，散发出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
而他头上套着的，是一个毛茸茸的，白棕色的比格犬玩偶头套。看着挺可爱，如果忽略掉内衬上那点已经发黑的干涸血渍，以及让人窒息的闷热感的话。
“所有实验品请注意！”
那个甜腻得发齁的广播女声响彻游乐园，语调欢快得令人牙酸，“欢迎来到‘怪诞游乐园’！请戴好你们可爱的动物头套，这可是我们游乐园的专属‘员工制服’哦！”
“规则很简单：第一，扮演好你的动物角色，绝对、绝对不能被‘游客’们发现你是‘假’的！第二，收集散落在园内的三枚‘欢乐代币’。第三，活着离开游乐园大门！”
“温馨提示：我们的明星员工‘小丑先生’非常非常‘热情’，他最喜欢和‘不守规矩’的员工玩捉迷藏游戏啦~被抓到的话……嘻嘻，会变得非常非常‘滑稽’呢！”
“祝各位……玩得开心！”
广播戛然而止，留下的死寂和愈发浓重的诡异氛围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动物”心头。
沈凌扭了扭脖子，头套有点沉，压得他脖子酸。他环顾四周，和他一样戴着各种动物头套的人零星散布着，个个不知所措，惶恐不安。
兔子，狐狸，小熊……活像一场失控崩溃的化装舞会幸存者。
“扮演？怎么扮演？比格犬该干嘛？”沈凌内心的原装人格有点懵圈。
“werwerwer！追蝴蝶！挖坑！拆家！和球球大战三百回合！前面那个大铃铛就很像球球！”沈小格积极提出建议，尽管这地方显然找不到蝴蝶、球球，挖坑好像也没什么意义。拆家的话，可能有点作用……
“……聒噪。”一个阴冷淡漠，毫无情绪的意念短暂浮现，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是“沈邪”。他被沈小格吵得烦了，表达了一下最低限度的不满，旋即又陷入死寂般的沉睡。
沈凌松了口气，同时更加坚定了绝不能吵醒这位爷的决心。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忽然定格在不远处一个娇小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戴着黑色猫咪头套的人。猫咪耳朵软软地耷拉着，眼睛处是两颗硕大的，在昏暗光线下隐隐反着幽光的绿色玻璃珠。
那人穿着同样灰扑扑的实验服，身形看起来格外纤细，正微微低着头，双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身体还在不易察觉地轻轻发抖。
真像一只受惊过度，拼命想把自己藏进阴影里的小黑猫。弱小，无助，与周围这疯狂绝望的环境格格不入。
是那种沈凌，尤其是沈小格，看到了就忍不住想凑过去，围着转两圈，看看能不能叼回窝里的类型。
“小猫！是小猫猫！伙伴！去闻闻！去打个滚！”沈小格果然瞬间兴奋起来，尾巴，如果他有的话，能摇出残影。
沈凌遵从了本能，或者说，屈服于沈小格的本能，迈步走了过去。头套限制了视野，让他的步伐显得有些笨拙，但方向准确无误。
“嘿，黑猫……”沈凌开口，声音在头套里嗡嗡作响，闷闷的。
那“黑猫”猛地一颤，受惊般抬起头，透过绿色的玻璃珠看向他。即使完全看不到表情，那种惊慌失措的气场也扑面而来。
“你，你别过来！”声音从头套下传出，清冷中带着一丝压不住的颤抖，听起来年纪不大，而且……莫名有点耳熟？沈凌晃了晃头，没空细想。
“我没恶意，”沈凌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无害，白色的比格犬头套配合地歪了歪，看起来傻气又有点滑稽，“我就是觉得……你好像有点害怕？这头套戴着也不舒服吧？我也觉得，闷得慌，还一股味儿。”
他试图表达友好，虽然话题起得有点偏。
“黑猫”似乎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料到在这种鬼地方还有人先关心头套舒不舒服这种细枝末节。他，或者她？声音偏中性，但沈凌直觉是男性，迟疑了一下，极小声道：“……还，还好。”
“规则听到了吧？要扮动物还要找代币，”沈凌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比格犬的黑色鼻头几乎要戳到对方脸上，“还得躲那个什么神经病小丑……听着就麻烦透顶。怎么样，一起行动？互相有个照应。”
“照应！照应！一起玩！”沈小格在脑内疯狂摇旗呐喊。
“黑猫”立刻后退一步，警惕性极高：“不用了！我，我自己可以！”
“真的？”沈凌表示深度怀疑，脑袋又歪了歪，“可你抖得挺厉害啊。而且你看那边——”
他随手胡乱指了个方向。“黑猫”下意识地顺着他的指向瞥了一眼。
就在不远处，一个戴着狐狸头套的人，大概是因为恐惧到了极点，行为失控，不小心撞倒了一个路边的彩色路障。
下一秒——
“找到你了~~~不守规矩的小狐狸~~~”
一个极其夸张，扭曲，喉咙里像是含着血沫的嘶哑声音陡然炸响！
一道穿着五彩斑斓破西装，脸上涂着惨白油彩和血红裂口笑容的人影，地底蚯蚓般，猛地从旋转木马扭曲的阴影里滑出！速度快得根本不是人类所能及，几乎眨眼就闪到了那“狐狸”面前！
红光一闪而过！
没人看清那是什么武器，只听到一声短促到几乎不存在的惨叫，以及某种重物落地的闷响。
“狐狸”头套滚落在地，空洞的眼睛无力地望着诡异的天幕。而无头的尸体晃了晃，砰的一声砸倒在地。
鲜血汩汩涌出，迅速浸染了脚下色彩明艳的卡通地砖。
小丑就站在那滩迅速扩大的暗红旁边，夸张地舔舐着刀刃上的血迹，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啧啧声。
他歪过头，血红的目光扫过其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的“动物”们，脸上的笑容裂开到近乎撕裂脸颊。
“还有谁~~~想和小丑玩吗~~~？”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下来。
所有人都像被定格了，连呼吸都停滞了。
沈凌感到身边的“黑猫”下意识地朝他这边缩了一点点，向后退了几步，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浑身颤栗。
“……这么胆小，怎么活下来的？”沈凌心里的原人格暗自吐槽着，心中得出结论：他要是落单必死无疑。
“保护他！罩着他！给他看我们的窝！”沈小格吠叫着，逻辑感人。
“你看，”沈凌趁机再次小声对“黑猫”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一个人真的不行，太危险了。我跑得快，力气也不小，关键时刻能扛起你就跑！你看起来……嗯，扛起来应该不费劲。”
“黑猫”：“……”他似乎被沈凌这种过于直白且匪夷所思的“优势介绍”震住了，一时忘了恐惧。
但眼前血淋淋，热乎乎的例子实在太有说服力。沉默了几秒，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头套下艰难地挤出来：“……陆嘉。”
“啥？”沈凌没听清，把耳朵凑近了些，虽然隔着头套效果甚微。
“我说……我叫陆嘉！”少年的声音提高了一点点，带着一种豁出去了的、羞恼交加的颤音，“暂时……暂时组队！就暂时！你别拖我后腿！”
语气硬邦邦的，透着虚张声势的口气，但终究是妥协了。
沈凌咧嘴笑了，幸好有头套遮挡。“成交，我叫沈凌。放心，我腿脚利索得很，跑路一流！”
组队初步达成。
沈凌，主要是在沈小格的强烈驱动下，开始充分发挥比格犬的特质，抽动着鼻子在混杂着**甜腻和金属味的空气里努力嗅闻：“代币会是什么味儿？金属？还是糖？……唔？那边那个爆米花车，味道有点怪？”
“我们先别轻举妄动，观察一下环境再……”陆嘉小声提议，想先制定个稳妥的计划。
可沈凌已经迈开了步子，目标明确地朝着那辆散发着焦糖甜香和某种**恶臭的老式爆米花车走了过去。“来这边看看！我鼻子灵，闻到点不一样的东西！”这显然是沈小格的举动。
“喂！你等等！别乱跑啊！”陆嘉心中气得跺了下脚，眼看那白色的比格犬脑袋一颠一颠地跑远，只能无奈又焦虑地快步跟上这个行动完全不经大脑的临时队友。
爆米花车颜色鲜艳得俗气，但布满了陈年油污。机器还在咔哒咔哒地空转，一颗颗焦黑变形，根本不能入口的爆米花从锅里弹出，噼里啪啦地落在一旁锈迹斑斑的铁盘里，堆积得像一座小小的黑色坟丘。
“味道在下面！下面！”沈小格在他脑子里激动指挥。
沈凌毫无心理障碍地蹲下身，伸手就开始扒拉爆米花车底部堆积的黏腻垃圾和黑乎乎的油污。
“你，你在干什么！脏不脏啊！快起来！”陆嘉站在一步开外，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嫌弃和崩溃，活像看着自家傻狗正在欢快地滚泥潭。
“好像有东西卡在最里面……”沈凌闷头苦干，比格犬头套的耳朵随着他的动作一甩一甩。
突然，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圆形的边缘！
找到了！
他心里一喜，正要用点力把那玩意儿抠出来。
就在这一刻——
“咔嚓……咔嚓……”
又是一阵有节奏的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慢悠悠地从他们身后传来。
伴随着那扭曲变形，却硬要装出欢快调子的哼唱声，像是生锈的发条在勉强转动。
“~小小员工~不听话~躲在这里~做什么呀~”
沈凌的身体瞬间僵住。
陆嘉的反应更快，他猛地回头，只见那个高大，色彩斑斓的恐怖身影，正拖着一柄巨大无比，锈迹斑斑的金属钩链，一步一顿，不紧不慢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逼近！
小丑脸上那血红的裂口笑容夸张地扩大着，目光如同饿狼，死死锁定了正蹲在车底，目标显著至极的白棕色比格犬。
陆嘉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连呼吸几乎都彻底停滞了。他出于本能，猛地伸出手想去拽沈凌的胳膊！快跑……
而沈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做出了一个让陆嘉和小丑都完全愣住，超出所有预想的动作。
他没有躲，没有跑，甚至没有回头看威胁来源。
他只是保持着那个蹲踞的姿势，猛地将那个刚从车底抠出来的，沾满黏腻污秽的圆形金属代币，一把塞进了陆嘉僵硬的手里。
然后，他双手往地上一撑，屁股撅起，身体前倾，摆出一个充满犬类警戒和挑衅意味的姿态，对着小丑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字正腔圆，充满了纯粹不解与直白挑衅的：
“werwerwer？！！”
仿佛在质问：你瞅啥？想干嘛？
时间，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陆嘉捏着那枚肮脏的代币，看着眼前这只对着恐怖杀人小丑摆出狗狗示威姿势，还发出怪声的白棕色比格犬，大脑彻底死机，一片空白。
小丑那拖着钩链前进的脚步，顿住了。那张惨白油彩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罕见，近乎茫然的停顿。那血红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困惑？
【实验品 177号，实验品601号，成功获取‘欢乐代币’一枚。当前小队支持率上升至3%。请继续努力。】
项圈冰冷的提示音在此刻响起，格外清晰，打破了这诡异的僵持。
沈凌仰着比格犬头套，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他透过网格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小丑，心里只有一个无比纯粹的念头，源自沈小格：
这丑玩意儿……看起来就不像好骨头，要是啃起来是什么味道？
【潘多拉乐园后台·数据监控中心α-007】
年轻的监控员A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对着恐怖小丑发出“werwerwer”的白棕色比格犬，手指悬在控制台上一动不动，嘴巴微张，表情呆滞。
他旁边的资深监控员B慢悠悠地啜了一口咖啡，瞥了一眼屏幕，挑了挑眉：“哦？177号？又是他。开局五分钟就搞出节目效果了？”
“前，前辈！”监控员A猛地回过神，声音都变了调，“这，这算怎么回事？这反应不在我们的行为预测模型里啊！面对‘小丑清理者’，标准反应应该是‘恐惧’，‘逃跑’，‘有限度反抗’，甚至是‘绝望放弃’！他这……‘werwerwer’？！这算什么情绪标签？‘犬科迷惑性挑衅’吗？！”
监控员B嗤笑一声，放下杯子：“模型？那玩意儿也就预测一下普通人。每个季度总会有几个奇葩把模型按在地上摩擦。这小子有点意思，看起来傻乎乎的，但直觉准得吓人，而且……”
他放大了沈凌塞代币给陆嘉以及随后对着小丑吠叫的画面，“……你看，他优先确保了代币转移，说明有基础的求生和协作意识。但这个反应……纯粹得像是在遵循另一种本能。有趣。”
“可可可……小丑好像也卡住了！”监控员A指着屏幕。画面里，小丑那标志性的裂口笑容确实僵硬了一瞬，血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近乎程序错乱的茫然。
“噗……”监控员B忍不住笑出声，“‘清理者’的AI优先级里估计没有‘处理犬吠’这一条。它在重新计算威胁等级和应对方案呢。宝贵的安全时间啊，虽然可能只有几秒。”
他熟练地敲击键盘，将镜头在沈凌的比格犬头套、陆嘉石化的黑猫头套以及小丑僵住的惨白面孔之间快速切换，最后给了那枚沾满油污的代币一个特写。
“标题我都想好了，‘新手福利？傻狗咆哮竟吓退致命小丑！’怎么样？再把‘werwerwer’做成高亮音效，循环播放。”监控员B摸着下巴，眼中闪烁着发现收视宝藏的光芒。
“这……这符合规定吗？”
“规定只要求我们如实播放，又没规定我们不能觉得好玩。”监控员B耸耸肩，“热度！小子，记住，在这里，热度就是一切！而这组‘傻狗和黑猫’，潜力无穷！”
他熟练地将一个“#年度最离谱新人#”的标签打在了沈凌的画面上。
“那……他们的支持率？”
“刚不是涨了3%么？通知盘口，把这组的赔率调低点。我预感，这小子的乐子……才刚刚开始。”
监控员B说着，将沈凌和陆嘉的直播间链接放到了首页的推荐位，标题格外醒目：
【直播中】怪诞乐园：暴力傻狗与他的傲娇黑猫，绝境求生还是花样作死？
监控员A看着屏幕上那个依旧保持着警戒姿势的白棕色比格犬，以及他身边那个仿佛世界观都被重塑了的黑色猫咪，默默地，缓缓地，在沈凌的档案备注栏里，输入了两个字：
“怪胎”。
沈小格：werwerwer[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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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怪诞游乐园】（1）组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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